人大代表 正文 第二章 老奎這歹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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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案發生的第二天,強偉主持召開了一次市委常委會。這次會議主題很明確:一、盡快平息爆炸案風波,將事態控制在應該控制的範圍內,避免惡性傳播和擴散,以確保河陽的穩定與團結;二、查清老奎的真實動因,特別是幕後有沒有指使者,如果有,指使者是誰?動機何在?一接到電話,河陽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喬國棟心裡便"轟"了一聲,這次會議很可能是衝他來的。他已聽說強偉找秦西嶽興師問罪的事了。難道強偉真要衝他下手,真要給他定一個幕後指使者的罪名?幕後指使者?喬國棟困惑了。昨天到現在,關於這兩年他跟老奎的一次次接觸,反覆地在他眼前閃現,攪得他坐臥不寧。他仔細地咂摸跟老奎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遞過的每個眼神,越想,這心就越不安,也越後怕。強偉敢把那麼強硬的話講在秦西嶽面前,對他,只怕會更不客氣了。

    老奎啊老奎,你這一胡來,我反倒說不清了。

    平心而論,老奎做出這麼大的舉動,喬國棟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老奎是喬國棟的聯繫對象。對上訪戶,人大有人大的制度。一般上訪戶,由信訪辦或對應的委員會負責接待,重點對象,則由人大幾位領導重點接待。誰接待,誰負責,而且一責到底。老奎這兩年上訪勤,他的問題又比較棘手,不只是牽扯到河陽的執法問題,而且已經出了人命。對此,喬國棟不敢輕視,主動將老奎定為自己的接待對象。本來他跟老奎交流得很好,老奎的行蹤,他也能掌握,誰知……兩個月前,老奎又來找他。那天他很忙,真是抽不出時間,便跟辦公室的小王說:"你把老奎帶到法治委去,讓老薑好好做他的工作,順便告訴老奎,他的事兒我已向省人大反映了,叫他不要再亂上訪,安心在家等著。"說完,他就陪省上來的領導下鄉檢查工作去了。結果一趟鄉下完,回到河陽,他就聽說,老奎讓陳木船狠狠教育了一通。

    按分工,人大這邊,陳木船分管政法和財經,兼管全市的政法系統。小王帶著老奎去找姜委員,恰好碰見了陳木船。按規定,陳木船是不該插這一槓子的,誰知那天陳木船愣是插了。他將老奎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連批評帶嚇唬,訓了將近一小時,訓得小王都有些坐不住了,想溜出來給喬國棟打電話。老奎挨完訓,回去後,就再也不跟喬國棟聯繫了。

    事後喬國棟才知道,那天老奎來之前,東城區法院的左威和區人大黃主任找陳木船匯報工作,言談中提及了老奎,說老奎之所以抓住兒子的事不放,硬給法院栽贓,是有人給老奎撐腰,想藉機搞亂法院。法院苦口婆心,做了很多工作,老奎就是聽不進去,非要當初帶回小奎的兩個法警抵命。

    "這工作不能幹了。你在前面拚命地幹,偶然出件事,就有人在背後給你做文章。一件小事,一攪和,就成了天大的新聞。"這是左威的原話。

    黃主任也趁勢說:"左院長說得對。陳主任,老奎這件事,你可不能坐視不管。區法院已經掛了黃牌,要是今年黃牌摘不掉,整個政法口都得受影響。我們懷疑……"黃主任吞吐半天,最後凝視著陳木船,用一種略帶攻擊性的語調說:"陳主任,有些人動機不純,這不明擺著是給你找麻煩嗎?"一句話,就打翻了陳木船心裡的五味瓶,見了老奎,不發火才怪。

    陳木船那一通火,等於是把老奎的希望給徹底罵滅了。喬國棟擔心老奎真出什麼事兒,派人找了幾次,想跟老奎談談,疏通疏通他的思想,老奎卻避而不見。他親自找上門去,三間破房子,兩間大敞著,裡面空空如也,當中一間鐵將軍把門。問村民,說老奎到小煤窯背煤去了。

    喬國棟起初還信以為真,認為老奎心灰意冷,不打算再上訪了,想安心過日子了。昨天爆炸聲一響,他才忽地明白:老奎背煤是假,到小煤窯弄炸藥才是真!"糊塗啊!他咋就走了這一步?"喬國棟心裡直歎。歎完,便替自己的處境擔憂起來。對重點上訪對象,市裡早就明確規定,不但要耐心細緻做好他們的工作,更重要的,就是不能出問題。這些年,河陽的上訪專業戶一年比一年多,出的事也一年比一年多。有些事,一出了,便沒法再挽回,只能一級一級追查。他還因為這事,查過不少人呢。這一次,強偉能放過他?喬國棟想不下去了,也不能再想了。老奎這一個炸藥包,雖是沒釀成慘禍,對他,卻是致命的。昨晚他已聽說,陳木船住院了,說是受了高度驚嚇,精神出了問題。

    是精神出了問題,但不是老奎嚇出來的,是他太急於扶正,太急於把他喬國棟攆走,急出來的!一想陳木船,喬國棟越發不安,這一次,他怕是……世事複雜啊!喬國棟歎口氣,帶上材料,匆匆向河陽賓館走去。

    賓館會議廳內,氣氛莊嚴而凝重,空氣緊得有點逼人。會議廳門口,兩個保安很威武地站著,站出一種氣勢。進門時喬國棟忽然想,難道還有一個老奎要摸到這兒來?不過這想法也只是那麼一閃,很快就讓會議室裡的沉重和肅穆趕走了。坐下的一瞬,喬國棟發現,強偉的目光冷冷地射在他身上。

    強偉今天是憋足了勁兒,從那張暴怒的臉上便能看出。昨天夜裡,他連夜將左威叫去,訓了大半個晚上,訓得左威差點哭出聲來。"現在是什麼時候,啊?你倒好,讓人揣著炸藥包炸會場!我看你這個院長是當出水平了,能上《焦點訪談》了!"左威嗚咽著,想解釋什麼。強偉罵道:"你少給我解釋!我早跟你講過,老奎的事不是小事,要認真對待。你怎麼對待的?又是怎麼解決的?惹出這麼大的亂子,我看你這次咋收拾!"左威紅腫著雙眼離開後,強偉又將電話打到省裡。這個電話他一開始本不想打,可思來想去,這個時候要是不打,將來一旦有啥變故,怕更不好收拾。於是,他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情,萬般無奈地撥通了那個手機。電話裡,他先是跟省委辦公廳副秘書長余書紅作了一番檢討,然後嗓子一啞,很沉痛地說:"紅姐,這次我把禍闖大了。你不知道,我這心裡有多難過。一個老奎,把一座市給炸翻了,還不知衝擊波要衝到哪兒。紅姐啊,我的仕途算是走到頭了。我不是貪戀這個位子,可是以這種方式宣告結束,我不甘心哪!"電話那頭的余書紅聽了半天,一字兒未吐,最後,無言地將電話壓了。

    這一壓,強偉便清楚:省委那邊已有了反應。

    他一夜沒合眼。

    早上,他還猶豫著要不要開這個會。咋開?正犯著愁,手機來了短信,打開一看,是余書紅髮來的,只有短短四個字:立即善後!強偉心裡"嘩"地一亮。紅姐畢竟是紅姐,關鍵時候,還是心裡惦著他。強偉感動著,顫抖著,給紅姐回了短信:放心,我會採取果斷措施!然後,他就打電話通知秘書處,緊急召開常委會。

    強偉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候到了,這個時候如果拿不出特別手段,不來點奇招狠招,這輩子,只怕再也沒機會了。他真是不願意在這件事上栽觔斗,這事上要是栽了,他強偉這些年等於是白在官場裡打拼了。況且,他也不應該栽觔斗!小奎的案子,真是另有隱情!這兩年,只要他一提這案子,立馬就有電話打過來,方方面面的壓力還有阻力豈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又怎是秦西嶽這樣的書獃子能搞得清的?他強偉難道不想給老奎一個說法?他強偉難道就忍心讓老奎一趟趟地奔走喊冤?況且冤不冤,也不能由他老奎說了算,得有事實,得有證據!為這證據,他強偉動的腦子還少?他掃了一眼會場,除了市長週一粲,其他人的臉色,都那麼蒼白,那麼灰暗,包括喬國棟,臉色也比他難看,比他更撐不住。撐不住好,撐不住就證明:你喬國棟心裡有鬼!一提"有鬼"兩個字,強偉的恨就來了。表面看,河陽似乎風平浪靜,四大班子緊密地團結著,都是為了一個中心目標,那就是建立和諧社會。可暗中,卻不知有多少人在較勁兒,尤其喬國棟,簡直就是一根刺,深深紮在他眼裡。

    今兒個,強偉就要大著膽子,拔刺了。

    強偉清了下嗓子,鄭重地宣佈:現在開會!對第一個議題,強偉幾乎沒容別的常委插言,順著昨晚想好的思路,一氣兒就將話講到了頭。強偉的大致意思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很悲痛,也很震驚!在全市人民集中精力抗旱支農時,東城區法院突然發生這樣一起觸目驚心的事件,令人沉痛!事情既然出了,我們也用不著怕,更用不著沮喪,應該就這一事件,展開深思,認真反省我們自己,檢討我們自己。看我們的工作中,到底還存在什麼問題,有哪些地方,還跟老百姓的要求有距離。老奎的事情拖了兩年,至今未得到合理解決,為什麼會拖,是誰拖的?早在去年三月,我就在老奎的上訪信上批示過,要求政法系統開展自查,認真檢點自己,查找執法中的不足,給老奎一個交代。為什麼到今天,老奎還討不到一個說法?涉案的當事人,為什麼至今還沒得到處理?是真的沒問題,還是有問題我們掩著藏著,不敢揭出來?講到這兒,一直在揣摩強偉心思的喬國棟頓時明白:強偉要發狠了!他今天的講話是一個信號,或許他也意識到,再不狠,自己就沒機會了!果然,強偉頓了一下說:"這事一定要一查到底,牽扯到誰,都不能放過。下去之後,由政法委牽頭,成立專項工作組,對小奎意外死亡一案,從頭查起。我就不信,一個人莫名其妙死了,會查不到原因!"強偉說到這兒,目光朝喬國棟臉上掃了掃。這一掃讓喬國棟感覺到對方的力量,感覺到自己的不自在。奇怪,他怎麼會不自在呢?強偉接著又說:"不管如何,這件事要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目前首要的任務,是善後!第一,要嚴格控制事件外傳,未經允許,各級新聞媒體不得報道,宣傳部要把好這個關。我們不是怕監督,不是怕曝光,但這件事,要站在講政治的高度來對待;第二……"強偉一氣兒講了五點,等於將第一個議題定了調子。估計講得差不多了,他才轉向身邊的宣傳部長:"還有要補充的嗎?"宣傳部長趕忙搖頭:"沒,沒了,你講得很全面。""接下來討論第二個議題。"說完這句,強偉端起杯子,開始喝水。講了這麼多,口真是有點幹,不過還好,一番話講的,他心裡的火不是那麼大了,心態也慢慢平和下來。他想,他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完全表達給了各位常委,接下來,就要看他們如何響應了。

    強偉將目光依次掃過各位常委的臉,目光所到之處,常委們一一垂下頭去。看得出,今天的常委們,誰都怕說話,誰也不願意第一個站出來說話。今天這話不好講啊。

    場面令他感到些許的沮喪,但同時,也讓他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自信。有人怕就意味著他強偉的權威還在,怕就意味著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誰敢公開站出來,跟他強偉唱對台戲。這很好,他要的就是這效果。政治說穿了就不是一個活躍的東西,政治的精髓其實就在服從兩個字。不過在不同時期,服從兩個字有不同的表現方式。所謂的民主,在他強偉看來,就是一把手公開把態度亮出去,其餘的人能同步跟進,能順著一把手給出的方向,在鋪開的藍圖上,繪上自己的一筆。當然,這一筆必須繪得恰到好處,繪得不顯山不露水,讓人瞅不出破綻。這樣,一張大家繪出的藍圖,粗看起來,就像出自一個人之手。

    這不是說他強偉有多專斷,問題是你如果不專斷,這盤棋你就掌控不了,河陽這駕馬車,你也駕馭不了。古往今來,大凡能幹出點事兒的,哪個不專,哪個不斷?強偉也講過民主,特別是剛來河陽的那兩年,他幾乎民主得過了頭,可結果呢,越民主越出事,越民主步調就越難統一。如果不是他醒悟得早,在河陽,怕是早就沒他說話的份兒了。

    就說你手裡有一張藍圖,想讓大家齊心協力把它繪好,如果有人偏偏故意給你繪出不協調的一筆,那麼這張圖,還能叫藍圖?這樣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想想這幾年,明裡暗裡,他讓別人算計了多少?大好的機會,又讓別人"民主"掉了多少?如果真能一條心,他強偉能這麼被動?河陽能到如此困境?不過今天,強偉還是想鋪開一張圖,他倒要看看,在座的六位常委,會怎樣繪上自己的一筆!會場的氣氛依然是沉悶、壓抑,誰也不想第一個說話,甚至,就沒想著要說話。只要強偉的目光一碰過來,便馬上垂下頭,裝出一副受苦受難相,生怕強偉點上自己的名。強偉有點惱怒:輪到你們說話的時候,一個個啞巴似的,到了下面,說得一個比一個多,一個比一個難聽。不說是不?不說我就點名,一個個輪著講!強偉再次掃了一眼會場,這一次他掃得更為尖銳,彷彿那目光,帶了刃一樣,要劃開這一張張沉默的臉,看看他們心裡到底怎麼想。強偉都差點要開口點喬國棟的名了,市長週一粲突然開口說話了。

    週一粲原本是不打算說話的,她的神志似乎還沒有完全從昨天的驚險中恢復過來。昨天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事後她反覆地想,自己怎麼就能做出那麼驚人的舉動呢?換在平時,怕連一半的勇氣也沒有。但昨天,她竟然做到了。可昨天那一幕,卻也給她帶來太多的混亂,到現在,腦子裡都昏昏沉沉,清醒不過來。再說,出了這麼大的事,還能說什麼?昨晚她就想,自己在這件事上到底該持什麼態度,是保持冷靜,任其發展?還是站出來,盡一個市長該盡的職責?這選擇的確很難,保持冷靜,她做不到,她怎麼能冷靜得了?!要盡職責,怎麼盡?盡到啥程度才算合適?這是個難題啊。合適這個詞,很關鍵,也很難掌握。深了,會讓強偉不高興,會讓很多人不舒服,更會破壞現有的這種微妙關係;淺了,那不又成了應付?應付對她來說,更難!後來索性想,先不主動,靜觀其變,看強偉還有喬國棟,會採取什麼措施。然而,強偉剛才那番話,一下就把她的想法推翻了。到了這時候,強偉還在搞一錘定音,還在拿著鐵鎯頭砸別人。這種做法,她受不了,真是受不了!"我講幾點。"她拿過話筒,略略平定了一下情緒,盡量用溫和的聲音道:"我們今天開這個會,目的是為了什麼?善後我不反對,出了任何事,都得善後,不能無限制地把影響擴大下去。可這後怎麼善?單純地講平息,講制止,合適不?小奎的案子是拖了兩年,誰拖的,大家都說自己沒責任,那麼責任到底在誰?為什麼一個簡單的案子,一年多時間就是查不實,我想有必要把負責案件的同志請來,當面給大家作個匯報,讓大家會會診。此外,這麼快就認定,老奎爆炸案有幕後指使者,是不是太草率了點?會不會有轉移方向的嫌疑?"說到這兒,她突然打住了,推開話筒,坦然又略帶難過地,將目光投向強偉。

    強偉並沒有迴避,他知道週一粲一定會講。昨天的事,她功勞最大,表現也最突出。加上對小奎的事,週一粲一直有意見,現在該輪到她反駁了。但沒想到反駁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有針對性。"還有嗎?"他迎著週一粲的目光,問。

    週一粲本來還想說下去,強偉這麼一問,她倒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講了。吭了一會兒,道:"沒了!"這一聲回答令她失望。她這才發現:自己對強偉,有一種衝不破的怕,或者叫習慣性的屈從。怎麼會這樣呢?強偉笑笑,他居然笑了!他從週一粲身上收回目光,重新面對大家:"好,總算有人提出不同意見了。大家踴躍點,有不同意見,儘管提出來。"會場的氣氛再次變緊張了,甚至比剛開始時還多了那麼一層意味兒。週一粲短短的一番話,眼看要把會議引向另一個方向了,強偉這麼一問,掀起的那道微瀾"刷"地又平靜下來。

    這兩個人,到底在演什麼戲?常委們的目光仍然聚在週一粲臉上,此時的週一粲已沒有剛才那麼鎮定,那麼理直氣壯了。她的臉上出現了一層少有的虛紅,那是因內心的劇烈掙扎而引起的面部反應。難道她後悔了?強偉仍然在等。他想,會有人接著週一粲的話講下去的。

    可惜,大家都沉默著。強偉並不希望今天的會議沉悶,他希望熱鬧點,激烈點,有時候太沉悶並不是件好事。矛盾這東西,與其讓它藏在暗處,還不如讓它徹底爆發出來。只有爆發出來,你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它要是永遠潛伏在水下,你連它是什麼顏色都看不到,更別說要制服它、消滅它了!"老喬,你談談。"強偉終於將話頭遞給了喬國棟。

    喬國棟緩緩抬起低沉的頭。剛才週一粲意外地向強偉發難的時候,他迅速調整了一番自己的思維,並對會場形勢作了個判斷。他堅信,強偉今天是不會放過他的,單憑他跟老奎那點兒聯絡關係,強偉就能把他徹底樹到對立面上,況且從強偉的態度看,他依據的怕還不只是這一點。說不定昨晚,他又搜羅到了什麼。喬國棟本來還心虛,週一粲這一開頭,他立刻就不虛了,不怕了,今天這齣戲,他決心豁出去,順著週一粲的話音,來它個顛覆!或者說,他今天要變被動為主動。

    主動總比被動好!人不能一輩子都被動,關鍵時刻,還是得主動一點。這是喬國棟最近才悟到的官場哲學。我就不相信,我喬國棟連一次都主動不了!"我的心情跟強書記一樣,也很沉重,相信在座各位,都有同樣的感受。強書記說得沒錯,我們是要深查,是要借此事件清理和整頓我們的隊伍。但對關起門來說話,我有點不大贊同。我們既然要查,就應該光明正大地查,就應該在群眾的監督下去查。為什麼要怕報道?為什麼不讓媒體介入?我想我們應該召開新聞發佈會,將這一事件公之於眾,凡事只有放在老百姓的眼皮底下,置於廣大群眾的監督之下,才能不搞過場,不走樣子,才能實事求是把問題查清楚。這是其一;其二,我們今天這個會,能不能變個調子,不要就事論事,不要僅僅局限於老奎跟小奎身上——河陽這些年,出了多少事,有幾樁查到水落石出了?單是一個老奎,好辦,派一個工作組下去,幾天就能把老奎的問題解決掉。問題在於,河陽有太多的老奎,這些年經濟發展的同時,對百姓利益這一塊,我們保證了多少?遠的不說,單是沙縣開發區這一塊,遺留的問題就不少,如果解決不好,我想我們還會……"他吭了吭,沒把"遭到報復"四個字說出來。

    這番話一出,會場氣氛就變了。二三把手同時向一把手發難,這樣的場面常委們還沒遇到過。況且,喬國棟一提開發區,常委們便明白,他在揭強偉的傷疤了。

    好啊,今兒這場戲,有看頭了。常委們本來還擔心,會議會再次出現一邊倒,那樣的話,老奎的問題非但解決不了,河陽往後的政治生活,又會走到一言堂上去。這是誰也不想要的結局,卻也是最無奈最現實的結局。其實在座的常委,哪個願意老是由別人說了算啊?誰的心裡,都在渴望著有一天自己的聲音能成為最響最亮的聲音,也是別人必須服從的聲音!喬國棟一席話,立馬讓常委們來了精神,他們倒要看看,今兒個,強偉該怎麼收場?"老喬!"強偉下意識地就叫了一聲。

    喬國棟止住話,轉過目光,正視著強偉。

    他真的是在正視強偉了!兩個人的目光對視了足足有一分鐘,強偉這才說道:"接著說,老喬你接著說。"強偉這一次,差點就亂了方寸。事後他也承認,他是讓喬國棟提到的開發區給搞懵的。開發區是他的軟肋,碰不得。他怕喬國棟講個沒完,那樣一來,會議可真就不好收場了。幸虧中間省上來了電話,要他立即趕往省城,向齊副書記匯報爆炸案,會議才順勢停了下來。要不然,他可能當場就栽到喬國棟手裡。

    喬國棟不簡單啊!相比週一粲,他才知道最該打哪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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