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末,毛澤東曾告誡江青「做好分內的工作」[243,這是他一種進退兩難的答覆。這導致毛澤東的第三次、也是最長的一次婚姻步人微妙關係階段。
黨在1950年給了江青相當重要的工作。她負責中共中央機關的部門管理工作,同時管理文化部電影處。
但是,毛澤東的『』繡花枕頭」[251(赫魯曉夫這樣稱江青)樹敵過多,有人要求她辭去黨內工作。江青向毛澤東申訴。但江青本人也承認,毛澤東實際上站在批評她的一方。毛澤東的解決辦法是叫她做好分內工作。
事實上,江青大多數時間是在病床上或在莫斯科度過的,或兩者兼而有之。
她在50年代確實經常生病。但毛澤東認為她實際上的病比她胡亂猜疑的要輕得多。毛澤東在幾年後的一次會議上的講話似乎是對江青而發:「過分講究吃、穿、住和小汽車,是高級幹部生病的四個潛在原因。111263
有時可以看到江青和毛澤東一起出席招待會〔271,但他們倆一分居便是數月之久。在1949年到1957年期間,江青為治病四次赴蘇,她不在中國的時間加起來差不多有3年。儘管在這一時期毛澤東也去過莫斯科兩次,但他們在這個蘇維埃首都並未住在一起。
江青去莫斯科療養至少有一次是違背她自己的意願的,然而毛澤東支持那些堅持要她離開的人的意見。在1956年至1957年間,江青第四次赴蘇時消沉到了極點,渴望能回國。然而,1957年1月周恩來去莫斯科與赫魯曉夫會晤時帶著毛澤東的明確指示,江青應當待在莫斯科直到恢復健康。
江青一直擔心會有與毛澤東的前妻賀子珍同樣的遭遇,這是不足為怪的。因為賀子珍也曾被毛澤東送到蘇聯,後來又從一所蘇聯精神病院出來。
1949年春夏之交,分別7年多的大女兒李敏從蘇聯回國了。毛澤東十分興奮,說李敏是他的「洋寶貝」。
所謂江青只需做好分內的工作可能意味著,從黨的角度上講,就是不讓她擔任要職。但江青以毛澤東的秘書自居。不過好景不長,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就被趕到了莫斯科。江青說,是「某些領導人」作出的這個決定。1281但是,如果毛澤東不同意這個決定的話,他能夠否決它。
不管怎樣,按江青自己的說法,在50年代她曾為毛澤東工作過一段時間。在一張特製的倚床上,她翻閱著文件,把重要的內容呈送給她現在稱為「主席」的人。當她為他讀電文和報紙時,他坐在她的床邊,似乎江青瞭解的情況比毛澤東多。
毛澤東從來沒有公開談起過江青在這一時期他對江青50年代受到的冷遇不聞不間。之所以這樣,部分原因是黨給毛澤東施加的壓力。毛澤東與江青的婚姻在執政高層中一直不受歡迎。
在北京,毛澤東經常看到他的兩個女兒,因為李吶和李敏就住在家裡。50年代中期,她們進人北京大學[29l學習。李吶顯然是兩人中較為聰明的一個.她選讀了她父親喜歡的歷史,李敏則學1954年毛澤東寫給在北載河度假的兩個女兒的信。
經常出人毛家的另一個人是毛澤東的侄子毛遠新,他是毛的弟弟毛澤民的兒子。毛澤民在1943年被國民黨殺害。
5年了,毛澤東的中國是個什麼樣子呢?
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談到「革命」。革命進行了這麼長的時間,它已具有一種包羅萬象的意味。現在,革命像一隻打開的箱裡的物品一樣分解為各個部分。
革命的內容已經發生了變化。
革命意味著整天在工廠工作;意味著學習毛澤東思想;意味一個小姑娘把她剛在學校裡學的漢字教給她的祖母;意味著有理想的年輕人從北京奔向農村,向那些只關心天氣和溫飽的農民傳播共產主義思想。
革命就是較好的健康衛生,長長的會議,高高的帽子,關閉的寺廟,新建的橋樑,糧油票證,印尼總統蘇加諾對「人民中國」的致意。
在農村還有一些小的戰鬥,但很少有大的戰役。沒了地主,也沒了日本人,只有勝過窮互助組的富互助組。懶漢受到管教,愛管閒事的人受到處置。
鄉土中國離高福利國家還相差很遠。收入尚不平均,沒有社會保險,必須勞動謀生,家庭出身至關重要。
但每個人之間互相合作的義務比過去增強了,社會主義就意味著這樣。此外,社會主義還意味著那些終身制的於部們不斷召開會議,告訴人們應怎樣生活。他們工作努力,襟懷坦蕩,可以說無懈可擊。但他們事無鉅細,包攬一切。
當毛澤東改變自己以前對人口增長的看法,提出要計劃生育時,幹部們積極響應,把農民召集起來開會,「他們甚至告訴你夫妻什麼時候同房,」有人曾這般抱怨說。
新年貼出的春聯也換上了新內容。以前春聯的內容是美德和富裕,現在你要貼上實現五年計劃的標語。從傳遍千家萬戶的喇叭中傳出來的也是新口號。「中國共產黨萬歲」是聽到最多的口號之一。
走進每一節火車廂,都可以聽到女播音員清脆的聲音:「我們就要到達北京了,那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播音員們把播放唱片音樂和啟髮式宣傳的職責結合起來,她們刺耳的聲音使新中國保持思想上的警覺。〔劉
他們果真如此嗎?主要問題是社會性的而不是思想觀念上的。人民以建設者的姿態共同做對中國非常重要的工作,至於每個人內心裡究竟怎樣想,毛主席很快就發現他自己也不瞭解。
毛澤東讓中國尋求一種單一的世界觀。他喜歡聽解放軍軍官為士兵洗襪子、內衣褲一類的事,以顯示差別已隨風而去。在這種姿態拍打下他的時代開始了,在一個幅員遼闊、等級意識強、相當看重物質的社會它絕不會真正達到制度化。然而將軍自己洗襪子的可能性確實存在,這是容忍落後,激起人民去努力使中國成為一片更好的淨土。如果沒有這種帶有偶然性的姿態,中國不見得會更好一些。
在50年代,毛澤東的中國是比斯大林的蘇聯更為自在、更少憤世嫉俗的地方。大多數人似乎具有工作的精神而不是把眼睛盯著鐘點。他們似乎可以在公園或在家中放鬆一下,社會主義不會削弱中國廚師的奉獻。
另一方面,毛澤東並沒有打破中國人由來已久的自得其樂的思想。他沒有激勵他的人民去探討中國以外的事情。中國就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視野是這樣的狹小。
毛澤東的中國像是一個大家庭。他要求人民要像過去尊重宗族關係那樣,建立並尊重新型的同志式的親密關係。當聽說他的兒子戰死在朝鮮戰場上時,他所說的話反映了這一點。噩耗傳來,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沉默了好久才說:「沒有犧牲就沒有勝利。犧牲我的兒子和犧牲別人的兒子是一樣的。;[317
諸如此類的關係在中國並不新奇。在漢語中,「大家庭」是指「所有的人」。古代的君臣關係如同父子關係。縣官被稱為「父母官」。任何人都不是真正獨立的個體。包辦他人的事被看作是天經地義的。
這樣,法律的作用就很小。父母從來不通過法律來解決與子女的糾紛,子女也沒有訴諸法律的自主權。
80歲的毛澤東會見新民學會老友—曾為楊開慈接生毛岸英的李振翩博士。
毛澤東的中國就是這樣。如同在舊中國的家庭裡孩子有一種安全感一樣,在毛澤東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也有這種感覺。在過去,如果父親指責孩子有錯誤行為,孩子沒有權利為自己辯護或要求公眾裁決。毛澤東的公民也是如此。[32l父親對子女是恩威並重,毛澤東的權力也是與其思想的威望密不可分的。團結合作的大家庭而非有限公司,正是毛澤東的目標所在。
這一事實能說明毛澤東與中國存在著對抗嗎?很難這樣說,至少目前還不是。
毛澤東奪取政權的方式是從本國實際出發的。他脫去了馬克思主義身上的西裝,並給它穿上中國的長袍。他像農民起義者一樣上山打游擊,而不是像列寧佔領聖?彼得堡的十月革命那樣去攻佔上海。他的奮鬥目標也是從中國傳統中採擷而來的。他認為未來的共產主義國家就是實現大同世界。
他同宗教沒有太大的鬥爭。卡斯特羅要反宗教,波蘭人要反宗教,甚至蘇聯在某種程度上也要反宗教。在中國,對另一個世界景觀的嚮往要比天主教的古巴和波蘭以及東正教的俄國更淡漠。
毛澤東將自己融人中國的精神傳統就如戴手套一樣方便。孔子不相信有上帝其人,毛澤東也沒有廢黝什麼東西。孔子相信宇宙有其內在的規律性,毛澤東也是如此。
對於毛澤東主義者來說,道義上的真理受制於自然秩序,這與清朝達官有共同之處。
然而,毛澤東的確同中國—同兩個中國發生了衝突。例如,在這一文明中,極少有過靠社會紐帶緊緊維繫在一起的如此強大的國家政權。毛澤東的政權用法規來管理人民,這只有在2200年前的秦始皇朝代能夠這樣,秦始皇以後的朝代很少如此。
他用中國的法家傳統、依靠管理法令而不是占統治地位的儒家公德思想把中國治理得井井有條。
毛澤東甚至還與他自己創立的新中國相矛盾。作為一個新法家,他使中國從束縛和神秘中獲取了自由。這些束縛和神秘就是:家族壓迫、對天的敬畏、極端的地方觀念。但他又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中國整體主義者,他要把億萬中國人按照一種新的方案結合起來。他的新國家已開始培養現代公民,但要多長時間這些公民才能跳出受前現代社會影響很深的毛澤東的體制呢?
這仍是未來的危機之所在。
50年代中期,毛澤東坐在他的書房裡注視著中國的威望在世界上日益提高。他不出訪,也不寫有關外交的文章。在《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收集了1950年到1957年毛所寫的文章)1954年末,緬甸聯邦中,99%是關於國內問題的。在這一時期,毛澤東在非正式講蘭理岔色話中也很少討論外交政策。
期間,毛澤東同舊o吳努多次撇。他說:出國訪問主要由周恩來執行。1954年,周恩來出席討論印度我們應該在合作中增一人,徐品下愧全世囂域藝二輩工了支那問題的日內瓦會議,擴大了中國的影響。在1955年的萬隆進瞭解,國家不論大~小應該一律平等。會議上,周恩來使中國與不結盟國家建立了親密友好的關係。毛澤東只是運籌帷惺,他進一步發展了古代中國的無為而治思想。
可以肯定,中國在朝鮮的勝利提高了毛澤東在世界上的威望(在朝鮮戰爭期間,有許多國家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戰爭結束後,不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馬上就少了)。斯大林逝世後,毛澤東的威望進一步提高。毛澤東在國內所取得的成就,對第三世界產生了特別大的吸引力。
外國人紛紛來拜見毛澤東。他們主要來自亞洲。緬甸的吳努總理於1954年來北京向毛澤東表達敬意,毛澤東給他留下的印象如其所願。西哈努克1956年第一次在北京見到毛澤東。「我喜歡那些親王們,」毛澤東對這位柬埔寨親王說,「因為當他們不反對革命時,會像你一樣反對帝國主義。」另一個親王—老撾的蘇發努馮?富馬—在1956年也去了北京,但毛澤東並不像喜歡西哈努克那樣喜歡他。毛澤東一直支持柬埔寨的中立派即親王的力量,對老撾中立派即親王的力量的支持時間則較短。
第一位駐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印度尼西亞大使莫諾努圖在回憶他拜訪毛澤東並向毛澤東遞交國書時說:「就像去路易十四的宮殿,儀式是那樣的莊嚴。」
上午10時,莫諾努圖大使在紫禁城的朱紅大門前受到中國禮賓司司長的迎接,樂隊奏起中國和印尼兩國國歌。莫諾努圖的六位隨從留了下來,他被領進一個古色古香的大廳。大廳兩旁擺著明代瓷花瓶,一條巨大的紅色地毯鋪在中間。大使穿過大廳,一扇門輕輕打開。他走進了裝飾相同的第二個大廳,這時又一扇門打開了,毛澤東就站在那裡,高大、沉著、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