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高管職場浮沉記 正文 第二章 這裡情況很複雜(11-12)
    11

    早上九點召開省行黨委會,這是一次很重要的黨委會,重點研究如何向社會和公眾宣傳商貿銀行的股份制改革工作。

    商貿銀行經過國務院主管部門批准,即將啟動全面的股份制改革程序,並計劃於明年的適當時間實現整體上市。按照計劃,商貿銀行將更名為「商貿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它的各級分支機構也相應更名為「商貿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分行、╳╳支行」,從名稱上來看,變動可夠大的了。

    總行有關部門已經制定了嚴密的宣傳計劃,撰寫了《商貿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致全體客戶的公開信》、《商貿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實行股份制改革的戰略意義、方針政策、主要內容》、《向客戶答疑的重點》以及《向新聞媒體宣傳的統一口徑》等等一系列細緻、周到的中英文對照材料,並事先下發到各省級分行。總行要求要向廣大客戶、新聞媒體主動介紹商貿銀行股份制改革的主要內容,並嚴令各省分行主動出擊,做好各項準備工作。

    開會前,幾位副行長先到齊了,手裡拿著總行的各種宣傳小冊子饒有興趣地讀著。杜念基看的是英文部分,遇到不懂的單詞,再參考一下前面的中文。

    這時,鮑達把小冊子往會議桌上一撇,說道:「什麼股份制改革,我看是換湯不換藥。」

    杜念基也點點頭說道:「無非是改了個名,成立了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再招兩個戰略合作夥伴,如此而已。廣大員工們期盼的風險防範能力的提高、工資福利待遇的改善,還遙遙無期啊。」

    蘭霞說:「也別說,倒是從國務院那裡弄來了二百多億美元的國家外匯儲備來補充資本金,跳著腳,好不容易達到了國際慣例要求的標準,可這二百多億美元跟我們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黃希瑞一針見血地說道:「說到底,我們還是國家這個娘養的孩兒。躺在床上睡覺覺兒,就是股份制改革了。」

    苗知春走進會議室,也接茬道:「連國家領導人都說,對我們金融系統的改革心裡沒有底,誰心裡有底啊?」

    杜念基笑著說:「我天天晚上沒什麼事兒,就上我們行的網站看了看,有一個員工寫了一首打油詩,題目叫《商行員工的悲慘生活》,挺有意思的。」說著,就把那首詩背了一遍。

    幾位行長聽罷笑了起來,都說道:「雖然有點兒言過其詞,但是也反映了一線員工的普遍心態。」

    會議這才開始,由唐明皇匯報了省行初步擬定的宣傳計劃:召開由省內各家新聞媒體參加的新聞發佈會、舉行商貿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的掛牌儀式、請主要負責人在電視上同廣大客戶見面,介紹股份制改革情況、更換各級機構門面招牌、統一辦公用品上所有的單位名稱等等,都是一些表面文章。

    匯報完畢,苗知春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唐明皇一貫善於做表面文章,這次做得也不錯。」

    唐明皇趕緊點頭嬉笑著說:「老闆,我深入的文章也會做,也會做。」

    「但是這次不需要你做深入的文章了。」苗知春說,「關於掛牌儀式,我們要把邀請嘉賓的檔次提高,我想,省委書記、省長必須要到場。」

    幾位行長點了點頭。

    「上電視的事兒,誰去上啊?」苗知春問道。

    唐明皇回答道:「您是主要負責人,當然是您去上了。」

    苗知春搖了搖頭:「他們弄個那麼大的照明燈晃著我,像個猴兒似的,我可不上。再說,那麼一大段一大段的情況介紹,我也背不下來呀。」

    鮑達說:「照明燈晃著是必須的,這樣可以把你照得像個明星一樣。但大段大段的情況介紹不需要你全部背下來,到攝像的時候,讓辦公室把那些情況介紹用大號字打印在大白紙上,讓一個人拎著站在攝像機旁邊,你照著念就是了,電視台的播音主持們都是這麼做的。」

    「是嗎?那要是念錯了字怎麼辦?」苗知春問。

    「那就沒辦法了,只好重新攝像,有時候攝一條,需要反覆好幾次呢。」因為林茵是演員,鮑達對攝像的事情很熟悉。

    「那可真沒意思。」苗知春又想退縮了。

    「不過,還有辦法。」鮑達趕緊說道,「如果你願意,你就乾脆在攝像的時候只嘎巴嘴,不說話,等攝完了像,我讓林茵找個專業配音演員,按照你的口型為你配上音,就行了。」

    「是嗎,現在都這麼先進了?」幾位行長問道。

    鮑達說:「這不叫先進,這叫蒙事兒。現在有很多大腕兒演員演電視劇時懶得背台詞,就衝著攝像機只嘎巴嘴,不說話,回頭再讓配音演員配上音去。有的嘴裡念著一二三四五六七,根本不是台詞,也是需要重新配音的。」

    行長們聽了,直歎人心不古。

    這時唐明皇提出了一個問題:「苗行長辦公室裡的傢俱、書籍、備品都很陳舊了,肯定會影響攝像效果,也會影響到我們商貿銀行的對外形象。」

    「那就換一套唄。」幾位副行長說。

    就這樣,苗知春才勉強答應了下來。幾位副行長就笑話他像個小孩兒一樣,大人給一塊糖果,才肯做一道數學題的。

    苗知春笑著爭辯道:「我可不會像那些大腕兒演員一樣蒙事兒,我會照著大白紙念情況介紹的。」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接著唐明皇又匯報了同市服裝設計學院合作的扶助貧困學生活動的進展情況,計劃增加一台學生風采大賽。這樣做,也是為了配合商貿銀行股份制改革的宣傳活動。

    杜念基不知道所謂的學生風采大賽與商貿銀行改革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但他沒有提出異議,他猜,這裡面肯定有什麼說道。

    蘭霞問道:「辦一場大賽需要多少錢?」

    「我們計劃,五萬元錢足夠了。」唐明皇躬身答道。

    蘭霞點了點頭:「我建議,我們行與他們學院搞的扶助活動,還是要以我行員工與困難學生結對子、加大教育助學貸款發放力度、適當降低教育助學貸款審批條件等方式為主,能少花錢的地方盡量少花錢,最近又要搞那個股份制改革宣傳活動,費用是少不了的。」

    幾位行長點頭同意,既然主管財務的副行長沒有提出什麼異議,搞大賽的事情也就這樣定了下來。

    接著苗知春說了一句,今後,工會主席黃希瑞的年招待費可以控制在三十萬以內。幾位行長聽了,沒有再發表什麼議論,因為大家都知道,黃希瑞是挨了小攤販幾拳,被抓進派出所後,才贏得了這三十萬招待費的。如果別人再多說什麼話,老黃的自尊心就又會受到傷害了。

    12

    週五下午三點多鐘,杜念基把手頭的工作處理完畢,見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就向苗知春告了假,一個人開車,長途跋涉地回家探親。

    被總行交流來這家省分行工作快一個月了,杜念基總是自己長途駕車回家。省行給他配了一台新的奧迪A6,雖然比不上自己在原先省分行工作時用過的奔馳,但是其他副行長都坐奧迪A6,也算是一視同仁了。

    杜念基駕車駛上連接鄰省的高速公路,當車速提高到每小時140公里的時候,他按下巡航定速的按鈕,把腳從油門上抬起來,讓轎車在電腦的控制下自動行駛。

    雖然自己的駕駛技術不錯,但是長時間這樣開車,也很讓人疲勞。

    最近杜念基總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自己的專車司機小韓的忠誠度問題。做官做到一定級別,司機和秘書就成了領導工作、生活中兩個很重要的角色。省行辦公室給杜念基配備了專職秘書小張,但那個秘書只是負責為杜念基傳遞文件、安排會務和撰寫材料,八小時之外很少跟著他。而司機就不一樣了,杜念基的出行、應酬、回家探親,他都有機會參與。杜念基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都不會躲過他的眼睛和耳朵。所以,司機的忠誠度問題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個小韓是個退伍兵,三十五歲,平日裡少言寡語,服侍杜念基倒是很慇勤。但是,他的為人、品性以及他對自己是否忠誠,杜念基一點兒也不瞭解。實際上,司機對領導的忠誠度主要體現在他能否嚴格保守領導行蹤的秘密方面。如果一個司機把領導所見過的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當作新聞聯播一樣傳達給全國人民的話,那麼他不啻為一顆定時炸彈,早晚會把領導連同自己一起葬送掉。

    對於杜念基來說,司機的忠誠度問題顯得尤為重要。因為他身上肩負著總行藺明蟄行長的最高級別的「行長授權」,他知道自己必將在這家省分行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因此,他的各種行動必須保證絕對的秘密,絕不可讓外人掌握到半點兒的蛛絲馬跡。

    因為對小韓的底細還沒有摸透,所以這一個月來杜念基凡是有秘密行動,都是自己開車去,或者坐出租車去。但是這總歸不是一個長遠辦法,尤其是長途駕車回家,不僅令人十分疲勞,而且安全係數很低。現在的公路上,車多人多,傻瓜司機更多,交通安全根本無法保障,單程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誰也不敢保證不出意外。所以找到一個好司機,或者確定小韓是個好司機,就成了杜念基很關心的當務之急了。

    對於小韓,杜念基也經過了一番細心的觀察。有時他去外單位開會,小韓就把車停在會場外候著他。他開完會上車時,經常發現小韓的手頭放著一本《商貿銀行各項業務指引》,有那麼一兩次,杜念基就誇獎道:「小韓很好學啊。」

    小韓聽了,笑一笑,也不說什麼。杜念基知道他抽煙,但是從來不當著自己的面抽,杜念基就經常遞給他一根煙,這樣,兩個抽煙的男人在一起抽煙,就又多了一條溝通的渠道。有一次杜念基還把別人送給自己的兩條雲煙給了小韓。司機們收入不高,對這樣的小恩小惠,他們會很在意的。

    剛剛不到一個月的工夫,杜念基還不敢保證小韓就能夠忠於自己了,他還在觀察,還在考察。

    這時杜念基的手機響了起來,顯示的是唐明皇的電話號碼,杜念基接聽電話,玩笑道:「聖上有什麼旨意嗎?」

    電話裡唐明華笑嘻嘻地說道:「當今聖上是苗知春,他沒有旨意,我就更不敢有旨意了。」

    「那你不知道我在開車嗎?還打電話來騷擾我。」

    「就是因為你開車,我才打電話的。」唐明皇說,「杜行長,我可要批評你了,你還是紀委書記呢,難道不知道,總行曾經三令五申,嚴禁非專職司機長途駕車、疲勞駕車嗎?」

    商貿銀行全國範圍內曾經發生過多起因為領導私自駕車造成的惡性交通事故,所以總行多次下發文件嚴禁非專職司機長途駕車、疲勞駕車。這些文件到了省分行,都是經過杜念基的手簽批下發全轄的。

    「我主要是不想讓小韓搞得太疲勞了,沒有必要的。」杜念基說。

    「他幹的就是司機這個崗位,疲勞也是應該的嘛。你每天工作那麼忙,頭腦裡盡想著全行業務發展的大事,不適合長途駕車的。」唐明皇誠懇地說。

    見唐明皇這麼坦率,杜念基就說道:「司機的好與壞,也是需要考察一段時間的。」

    「杜行長,我敢向你保證,小韓是不需要考察的——這個人,靠得住。」

    「哦?怎麼見得?」

    「他原來是陸行長的司機。」唐明皇說。陸殿成原來是省分行的副行長,後來被苗知春和鮑達排擠到泰信資產公司去了。杜念基跟陸殿成私交甚密,他用過的司機,是可以信賴的。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現在告訴你也不晚啊。」唐明皇似乎話裡有話。

    「好吧,那我以後就讓小韓給我開車了。」

    「杜行長,我還敢向你保證,除了小韓這件事之外,我給你安排的工作、生活上的事情,都是靠得住的,這一點,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證。」唐明皇嚴肅地說。

    「好,老唐,我相信你!」杜念基也鄭重地說。

    「路上一定小心駕駛,再見。」唐明皇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杜念基放下電話,一邊仔細地觀察著路況,一邊思考了起來。唐明皇這個人,因為跟苗知春走得太近了,自己向來不相信他的話。以唐明皇的聰明,他也會意識到自己不會信任他的。但是,通過剛才的一番對話,杜念基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對唐明皇的看法,看來,這個人還是很值得捉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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