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部家庭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官場出產愛情麼?
    雪梅:

    當我聽到關於你和王啟明的緋聞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也許根本不相信,人們都在說你什麼。我開始也不相信。但是,人們分明在傳播著關於你和王啟明的結伴出逃。我早就跟你說過。王啟明那個傢伙根本不是人,連個牲畜都不如,你偏不信,居然還懷疑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結果怎麼樣,他真的對你下毒手了吧。不,你根本不可能成為他吞噬的羔羊。我想,那只是運陽賓館大院裡別有用心的人為個人目的潑向你的污水。你怎麼會做王啟明的俘虜呢。你在我心目中是那麼聖潔,那麼高貴,那麼純樸,就像一輪皓月洋溢著普渡眾生的光輝,就像茵茵大草原上奔馳的斑馬充滿自由自在的率真,就像清澈小溪裡的游魚享受著大自然的潤澤。我知道,天上也有烏雲,但烏雲從未吞噬你的皎潔;草原上也有虎狼出沒,但永遠消滅不掉你的率真;小溪裡也可能藏著鱷魚,但阻止不了你的透明。你是我心中美麗的天使,我靠你裝點我的夢境,靠你支撐我的生存,靠你憧憬我的未來。你現在遠渡重洋,和王啟明兩隻蝴蝶般翩翩飛了,也許早把我忘掉了,但是,你無法阻擋我對你的思念。我仔細回想我這一年來享有的好運,無論你相不相信,我都堅定地認定,是你給我帶來的。但是,最近一段時間,我的財富廣場項目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運河熱電廠恢復生產後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當然,我無法阻止煤價上漲,也阻止不住房價下跌,但是,我受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不是來自於外在的壓力,而是來自於部門掌權者的刁難。因為有人要千方百計地讓我離開你,離開運陽縣,離開運河市,從而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個人就是王啟明。現在,在你面前說王啟明的不是可能不是明智之舉。是的,如果你成為他權力淫威下的奴隸,如果你把他對你的霸佔看作是一種愛,如果你被他蹂躪後逆來順受寧願把屈辱當作榮耀,那麼,你會對我的嘲罵不以為然,甚至深惡痛絕。因為,我知道有的女人會錯把一個男人對她真正的愛慕當作對另一個強暴她男人的嫉妒。哼哼,我會嫉妒一個靈魂骯髒的貪官嗎?呸,別玷污了我的清名。我是為一個我心目中聖潔的靈魂在塗炭中呻吟憤憤不平發出吶喊,我是在為世上一朵美麗的鮮花沒有嘗到蜂蜜的甘甜就枯萎而痛心疾首,我是在為藍天上一隻本來應該歡歌雲端的雲雀剛剛鳴囀就唱起了輓歌而悲痛欲絕。請原諒我對王啟明的詛咒,他會得到報應的。同時,請接受我對你的善意提醒,你要麼調離運陽縣,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恢復自己的聖潔、高貴、淳樸,要麼與王啟明一刀兩斷,用自己的真誠懺悔贖回真正屬於自己的愛情,此外別無他途。我敢斷言,如果真的像我聽到的傳言那樣,你的一生就將身敗名裂。

    但是,我絕對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語。我以為,人們總歡喜拿別人的痛苦開玩笑,尤其是男人,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談論性,似乎離開性就不再有任何別的話題。而談論最多的無非是別人的老婆和別人的女兒。為什麼他們不把自己的老婆女兒拿出來開心?他們的老婆和女兒未必就乾淨到哪兒去。雪梅,你那麼漂亮,那麼溫柔,那麼純潔,又是那麼善良正直,沒有別人議論就很不正常。儘管我不會容忍別人對你的污辱,但我堅定地相信,他們的污辱全是空穴來風。當我想起你在別人的指指戳戳中埋頭流淚時,我就心如刀絞。讓我來呵護你吧,雪梅。迷失了真正的愛,必然招來非議。讓我們共同對付世間那些披著人皮的狼和那些無恥的看客吧!官場沒有愛情。真正的愛情是年輕人的專利,任何畸形的愛情要麼是弱肉強食的悲劇,要麼是逆來順受的苦果,反正都會對女人造成永遠的傷痛。果如流言所說,請你趕快擺脫惡魔,接受我對你的無比真誠的愛情吧,親愛雪梅!

    愛你的任光達

    邱艷上網,在自己的郵箱裡居然發現了這封郵件,當即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到處摔東西。

    邱艷自信跟王啟明關係挺好。儘管有人說王啟明外面彩旗飄飄,家裡紅旗不倒,邱艷從來沒往心裡去。男人外面有沒有人,妻子最清楚。別人捕風捉影,說了不算。因此,邱艷每每聽到對自己丈夫的這種玩笑,都會一笑了之,頂多會說上一句,「只要他把工資交給我,我不管他外面飄彩旗還是萬國旗。」似乎對男女之事缺乏應有的敏感,或者說非常大度。但是,就在最近,邱艷發現和王啟明想不到一塊,走不到一處,見面就生氣,說話就吵架。就說請雪梅給兒子輔導的事,暑假沒到一半,王啟明就專程把兒子送回家來了。說是雪梅整天忙得很,別總佔用她的時間。邱艷當時心裡不高興。噢,知道心疼下屬了,雪梅是心甘情願輔導兒子的,好像誰強逼她似的。從此邱艷就多了個心眼,雪梅一到運陽縣上任時,邱艷沒少在王啟明耳邊吹風,說的都是丁家娘們的傳聞,囑咐王啟明別偏向雪梅,什麼親戚同學的,八桿子打不著的,王啟明聽信了妻子的話。但後來率先改變對雪梅態度的是邱艷啊,王啟明跟著改變了對雪梅的看法以後,邱艷卻又多起心來了。她聽到丈夫關心雪梅,心裡酸溜溜的,茅針戳的一樣疼。可別把邱艷看凡了,王啟明在運陽有點風吹草動,邱艷都瞭如指掌。她早聽說兒子在運陽縣暫住期間,雪梅頻繁出入王啟明宿舍。這還沒什麼,後來聽說王啟明處處護著雪梅,事事想著雪梅,到哪帶著雪梅,邱艷受不了了。她本來並不懷疑王啟明對她的忠誠度的,後來,也不得不提高警惕了。週末回家,王啟明有時厚顏無恥地要跟她做愛,她本來可以盡一份妻子義務的,但一想起雪梅,她對王啟明的身體就噁心。越是不給,王啟明越逞能,非要得到。邱艷氣急敗壞,咬,抓,踢,手腳並用,捍衛自己的聖潔。把王啟明的男人氣概打得落花流水,垂頭喪氣。王啟明一惱二氣,好幾天不回家,這下邱艷更受不了了。她就是這麼矛盾著,嚴厲懲罰王啟明,她快意;但王啟明稍有懈怠,她又懷疑。與雪梅接觸幾次,看到了雪梅身上洋溢的實力活力魅力。無論是長相還是才華,無論是儀表還是氣質,與雪梅比,哪一點邱艷都不佔上風,邱艷看到自己的危機。她當然相信一個女人不會那麼隨隨便便委身於人,特別是委身於有婦之夫。但是,她保證不了王啟明不在想著佔有一個女副縣長的青春。在她看來,男人總是把佔有女人作為人生的一大追求的。說句不好聽的話,男人見到漂亮女孩子都走不動路。要是自持力強的女孩子,可能還會堅守自己的貞操,如果是水性楊花的女孩子,那就難說了。從短暫的接觸中,邱艷以為雪梅算不上是水性楊花,但也很難說就有很強的自持力。女人天生就有很多弱點。比如,愛美。本來不是弱點,但是,愛美是要付出代價的。有的男人就會抓住女人愛美之心達到自己佔有她的不可告人目的。邱艷越想越可怕。她不能任王啟明把家庭的小船推進危機的旋流,她不能讓一個女人取而代之。無論如何,她必須去一趟運陽縣,實地捉姦,耳提面命地教育一下王啟明——那個迷途的羔羊。

    當邱艷在自己郵箱裡看到上述這封肉麻而充滿憤激的郵件時,邱艷徹底堅信自己的懷疑了,她恨不得把王啟明和雪梅撕得粉碎。當他掐指算出王啟明和雪梅回國的準確日期,她趕到了運陽縣。果然不出她所料,王啟明和雪梅回國沒倒時差,沒有回到運河的家,而是直接回到了運陽縣上班了。邱艷把任光達給雪梅的郵件打印出來,帶在身上,隻身去的運陽縣。邱艷出現在運陽縣完全像一道風景,一副來者不善的架勢,趾高氣揚地開口向政府辦管主任說,「王啟明哪去了?」管主任看出邱艷臉上的風雲,說王縣長剛回國,正在宿舍裡睡覺,倒時差。邱艷要討個說法,弄個山高水低,水落石出。這是她一貫的性格。人死不過頭落地,砍頭不過碗大的疤。她獨自一人闖進王啟明苦心經營的圈子,就要時刻準備著。她要到王啟明的宿舍去抓個現形。

    但邱艷還沒進王啟明宿舍就遇上了雪梅。

    「噢,嫂子來了,請屋裡坐,」雪梅非常客氣,因為剛從國外回來,見到國內人,特別是見到非常要好的姐妹,備感親切。本來,雪梅在國外就給包括邱艷在內的親戚朋友帶了一些禮物,別人都是香水巧克力之類三文不值兩文的東西,只給邱艷買了一件貴重的鑽石項鏈,絕對手工,絕對貨真價實。雪梅臨出國前,姐姐就特地交待,「好機會呀,別忘了給邱艷帶件禮物,別人都無所謂了。」雪梅心裡明白,討好邱艷就是討好王啟明,給邱艷買禮物,就等於給王啟明買。但在國外給邱艷買鑽石項鏈時,雪梅沒說買給邱艷的,否則王啟明肯定會阻止的。雪梅想得好好的,本來準備給邱艷送過去的。現在遇上邱艷上門,正好就勢給邱艷算了。因此,雪梅對邱艷的突然到來非常熱情。

    但是,邱艷卻沒給她一點好臉色。邱艷並沒有進雪梅的屋,也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堵在雪梅的門口,側身向著另一個門看去。她瞇細了眼在看,目光變成了腳步,一步,兩步,她把從王啟明宿舍門到腳下這個門之間精確地量了幾遍,最後得出十五步。也就是說,王啟明與雪梅在一個小院裡睡覺地方的距離只有四秒鐘的路程。她彷彿看見王啟明在這條走廊上奔跑,不分白天黑夜。似乎一切全明白了。為什麼最近王啟明經常不回家,為什麼王啟明敢跟她頂嘴了,為什麼王啟明對她自以為保養得很好的胴體感到乏味,甚至毫無興趣,為什麼王啟明有時裝模作樣想跟她做愛,其實並不動心,總之,一切答案她全找到了,那就是因為有了雪梅。怎麼過去到運陽縣來探親就沒發現這個問題呢?邱艷有點納悶。心裡有鬼,看什麼就會印證心裡的想法。邱艷一聲不吭地開始頻頻點頭,臉上還出現了笑容。

    「呵呵,好啊,我來看看你的宿舍。」邱艷跨進雪梅的房間。

    「請坐!」

    「不坐。」

    「喝水!」

    「不喝。」邱艷睜大眼睛上下打量,張開鼻翼到處嗅嗅,警犬似的。

    雪梅跟在邱艷身後陪她檢閱自己的宿舍,一不小心,邱艷會突然回過頭來,差點跟她撞上。兩間房子就那麼一點大,邱艷至少來回巡視了五遍。她看到電視機是新的,電話是新的,臉盆是新的,盆架上的毛巾是新的,茶几上的水果是新換的,似乎一切都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窗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排書,一個鏡子。

    邱艷在桌前站了一會,從鏡子裡端詳了一會自己的臉色,太難看了。她想,我來幹什麼的?抓賊抓贓。我有什麼證據對雪梅懷疑?她調整一下情緒,決定對雪梅和風細雨。突然換了個人似地說,「哎喲,雪梅呀,自從經你輔導啊,我那兒子真的懂事多了。」說完拉住雪梅的手到沙發上坐下。

    雪梅很不習慣一會風一會雨的邱艷,心裡更加緊張了。邱艷反客為主地坐到了沙發上,她反而不知所措,既不想跟邱艷挨著坐,又不能離開。她只好從拉把椅子坐到邱艷的對面牆邊,她支支吾吾地回答邱艷的問題。

    邱艷突然抬起屁股坐到雪梅的床上,並且,不時用手撫摸著平整乾淨的床單,眼睛卻在枕頭上仔細搜索,她想找到蛛絲馬跡,哪怕是一根頭髮,當然如果是男人頭髮,那肯定是王啟明的。但非常遺憾,她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她說,「這次出國開心吧?」

    「還行。」

    「國外生活也習慣了?」

    「不習慣,吃不慣,睡不好。」

    「雪梅呀,王啟明這個人吧,工作起來是不要命的人。過去吧,十天半月的回市區家裡去,可這有一兩個月沒回來了,他改了,成周論月的咱娘倆見不著他的影子。一問,不是開會,就是調研,不就一個字,忙。什麼時候才能不忙啊。我有時也氣他,男人嘛,以事業為重。但是,再忙,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不當事。這年頭,別的都是假的,身體是真的,只有身體是自己的。他一人在外,我哪裡放心。我整夜整夜睡不好覺。一個在家倒了油瓶不扶的人,他能照顧好自己嗎?在家大事小事,他伸手不拿四兩。我從不讓他幹活。運陽這宿舍也不知糟蹋成什麼樣子了。我的意思是,雪梅呀,你是女孩子,心細,看你這房間收拾的,新房似的,你有空也幫著我家老王洗洗漿漿,打掃打掃。畢竟,你是奔他來的。」邱艷語無倫次地說了許多,繞來繞去,不知所云。

    雪梅笑了笑回答,「王縣長整天忙得腳不著地,十天半月也看不到他回宿舍裡來,偶爾看到他回來了,往屋子裡一關,閉門謝客。別看挨著門住著,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他屋裡什麼樣哩。」

    「喲,那就是你的不是了,王啟明不好意思,你可要主動上前發揮優勢呀。我看,在官場上像你這麼一本正經的是混不下去的。說句難聽的話,咱們女人要想在男人們玩的官場遊戲裡站住腳,沒有犧牲精神還真的不行。」

    「邱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邱艷開始發野了,她站起來,惡狠狠地看著雪梅說,「你還問我是什麼意思,你心裡最清楚什麼意思。你一個小小年紀的丫頭哪來那麼多的心眼,啊?自打王啟明把你弄到身邊,他的魂就丟了。你告訴我,你是除了一張漂亮的臉蛋,還用什麼辦法把他給迷住的,啊?」

    雪梅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送上門的羞辱讓她無地自容,但是,面對邱艷這個潑婦突然潑向她的髒水,她躲沒處躲,藏沒處藏,只好被淋得焦頭爛額。她步步後退。邱艷步步緊逼,而且目光像兩束毒箭射向雪梅。雪梅抬不起頭,淚水奪眶而出,嘩嘩直流。她哆嗦著說,「邱姐,你說這些沒根據的話可要負責任的。」

    「喲,你還知道負責任呀,你臉都不要了,還知道負責任嗎?你也用鏡子照照,你的褲襠破沒破,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任光達都把你睡爛了,你還嫁得出去嗎?哪個男人會要你這樣的騷貨!」邱艷一句比一句刻毒,一句比一句挖人腦子。她咬牙切齒的凶相,就差喝口涼水把雪梅吞下肚去了,或者乾脆把雪梅當作一個螞蟻,上去一腳,擰死。

    「你,你,邱姐,你怎麼血口噴人!我跟你家王縣長是清白的!」雪梅有口難辯,氣得說不出話來。

    邱艷把任光達那封信掏出來,摔在雪梅臉上,「你看你男人寫的信就知道了!」

    雪梅展開信一看,滿紙胡言亂語。雪梅完全喪失理智了,她沒有考慮任光達給她的信怎麼到了邱艷手裡,而是完全失去了方向似的天昏地暗。哪裡還有雪梅的生存空間?雪梅與王啟明有什麼呢?在國外,別人要去看艷舞,王啟明勸雪梅,咱們寧願在房間裡睡覺,也不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雪梅亦步亦趨地跟著王啟明循規蹈矩地遵循在國內的生活習慣,從沒有肆無忌憚。但是,邱艷一點不理解他們的苦衷,誤以為他們在國外胡作非為了。雪梅有心想跟邱艷辯論,但邱艷會聽自己的嗎?她實在聽不下去了,只好捂著臉跑出門去。

    留下的邱艷卻大笑著走出雪梅的房間。

    這時,王啟明剛從外面回來,迎面看到雪梅臉色很難看,跟她打招呼,雪梅居然頭一低,像個冤魂遊屍輕輕地飄過去了。

    怎麼了?王啟明看著雪梅的背影離去,心裡直犯嘀咕。到了自己宿舍門口,正好看到從雪梅屋裡走出來的邱艷。他似乎一切都明白了,本著臉,低著頭,逕直走到自己房門前開門,邱艷等在他身後。

    砰,身後一聲門響,邱艷站到王啟明面前了。王啟明繞過她,坐到自己的老闆椅上,晃來晃去。

    邱艷笑笑,「我來看看你都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王啟明,你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你把那個狐狸精弄到身邊工作,還弄在身邊睡覺,你就不怕人家戳你的脊樑骨?」

    王啟明一聽火了,「你胡扯些什麼!哪個說她跟我睡覺的?我有什麼給人戳脊樑骨的,啊?」

    「還要人家說嗎?有眼的哪個一眼看不出來,孤男寡女住在這裡,出雙入對的,別說你一個縣長了,就是野老村婦也會日久生情,你瞞誰呢?怪不得你回國卻不回家,原來你給她迷住了。」邱艷扣住王啟明的腮不放。

    「出國留下許多文件要批,我還沒來及回家。」

    「對,你忙。我知道你忙。大頭忙過忙小頭,上面忙過忙下面,能不忙嗎!」

    沒等邱艷說完,王啟明站起來,怒睜雙眼,手指著邱艷說,「邱艷,這是運陽,不是你家,你今天想幹什麼!」

    邱艷居然一點不怕,仍舊一副心平氣和的架勢,但非常明顯是處於即將暴發之前,她迎著王啟明的手指,勇敢地走上前去,說,「運陽縣又怎麼樣?你是不是我男人?是。那你為什麼對我這樣橫鼻豎眼,歇斯底里?我今天來就是要向你討個說法。你說,你是想繼續跟她混下去,弄得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還是懸崖勒馬,跟我們娘倆安生過日子?你說清楚!」邱艷轉身去拉開門,讓自己的聲音傳得很遠,外面的人都聽得到。

    王啟明依然理直氣壯地說,「在回答你之前,我必須再告誡你一次,請你別把雪梅扯進來。人家是乾淨的,她跟我沒任何瓜葛。」

    邱艷搶了話頭說,「此地無銀。沒瓜葛用不著那麼心虛。」

    「邱艷,你口口聲聲說我不想安生跟你們娘倆過日子。你拍拍心口說句良心話,我對你哪點待慢了?工資,這些年我連一分也見不到。出差,哪一次不給你買東西。你說你還要我對你怎麼樣?」王啟明說這些話時,臉上快擰下一盆苦水來了,可憐巴巴的樣子。

    邱艷惡毒地說,「我要你那顆心。你當我不知道,表面上你對我們娘倆不錯,實質上你那顆心早在別人心上。瞞外人可以,瞞我,呸,瞎了你的狗眼了。你今天不跟我說清楚,你是怎麼偷雞摸狗的?」

    王啟明突然笑起來,他上去摟過邱艷的肩膀,說,「女人就是好吃醋。你別瞎懷疑。我就是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賊膽呀,那樣我不顧頭上的烏紗帽,還要顧著自己的良心哩。你來了正好,在這多住幾天。把幾件衣服給洗洗,被子也要拆洗一下才好。」

    邱艷甩掉他,說,「沒門!我不洗有小女人洗。」

    王啟明熱臉焐上冷屁股,惱羞成怒,跺腳吼道,「邱艷!你鬧什麼鬧!再鬧我看你是別有用心!」

    「王啟明,我今天跟你說白了吧,我來就是要鬧你!不僅要在運陽鬧,我還要到市裡去鬧,鬧得你當不成副市級後備幹部,鬧得你不得安生,鬧得你去蹲大牢。你聽著,別看我平時對你客氣,老娘說話算話!」

    「我看你是賤皮癢癢了,」王啟明咬牙切齒說,他氣得渾身發抖。他沒想到老婆刻毒到這種地步。僅僅為了一點無中生有的男女私情,居然要跟他拼得魚死網破。自己跟雪梅要是真有那麼回事情,邱艷胡攪蠻纏還情有可原,自己受了屈辱也還值得。可恨的是她無中生有,捕風捉影,進而上升到要鬧得他蹲大牢。哪裡還有夫妻情份?哪裡還有女人本分?哪裡還有做人準則?不打爛她一身賤肉,她皮下那顆禍心不會平靜。不教訓教訓這個潑婦,他王啟明別說在運陽縣繼續工作,會連頭也抬不起來的。王啟明擰著胳膊,攥緊拳頭,朝著邱艷臉上就是一拳。

    邱艷眼前一黑,眼眶烏了。她突然撒起野來,奮不顧身撲向丈夫,撕,咬,抓,掐。差不多要瘋狂了。王啟明居然打不還手了,他只像遭到毒蜂蜇著一樣,左遮右攔,節節敗退,邊退邊盡可能減少邱艷的撕咬。但是,邱艷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他的臉上一道道血口子,白襯衫撕得像遭到酷刑的李玉和,血跡斑斑。邱艷還不解氣,抄起門後王啟明健身的啞鈴向他頭上砸去。幸好王啟明躲閃及時,否則腦袋開花。王啟明趁機跳到門外,逃出小院。

    失去仇敵的邱艷開始摔屋裡的東西,凡是能搬動的,她拿出吃奶的力氣把它扳倒,摔碎。摔不碎的,跺上幾腳。似乎還不解恨,把王啟明疊得整齊的衣服抖得遍地都是,一件一件用腳碾。不行。她翻出一把剪刀,坐在地上一邊有節奏地剪著王啟明的衣服,一邊號啕大哭,破口大罵。嶄新的衣服,上檔次的衣服,全成了邱艷發洩怨恨的犧牲品,變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了。這個女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與此同時,王啟明跑出小院,像個血人,見不得人。躲到哪去?這樣叫他在運陽縣還怎麼能抬得起頭來,更別說對人家指手畫腳了。這副嘴臉,這個模樣,哪個見了不寒磣?當務之急是要把臉上的血污洗盡,把身上的衣服換掉,至於那個臭娘們,以後好好收拾她。看來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邱艷簡直就是一個歇斯底里的母夜叉,醜陋不堪的毒蜘蛛,青面獠牙的凶神惡煞,想起她王啟明就咬牙切齒渾身發抖。自己宿舍被惡魔佔領,他必須找一個暫棲之地。想起平時運陽賓館的女總經理對他主動靠近,雖然他不願與她搭腔囉嗦,但是緊要關頭給她個機會,相信她肯定會幸福無比的。於是,失魂落魄的王啟明一頭扎進女總經理的家裡。

    沒想到女總經理正在與雪梅促膝談心。

    此前走投無路的雪梅思前想後,遇上這等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鬧心事情,找誰訴說去?不訴說就等於默認,自己清清白白,誰想讓人一下子就塗得漆黑一團?自從雪梅住進運陽賓館,女總經理沒少照顧她。和其他縣領導一樣,雪梅的飲食起居,女總經理都安排人記錄下來。賓館餐飲部一份,機關小食堂一份,讓雪梅吃得可口,住得舒服。最近女總經理頻頻向雪梅套近乎,誇雪梅漂亮能幹,前途無量,說雪梅身材苗條,穿什麼都好看,時不時向雪梅討教穿著打扮方面的技巧。發現雪梅臉色不對勁就噓寒問暖。最讓雪梅感動的是上次流產過後,女總經理連續安排幾頓小灶給她補身子。那副著眼行事的本領真讓人舒服,根本不問雪梅怎麼臉色難看了,但從給雪梅的滋補上不難發現女總經理的精明。這樣一來二去,雪梅發現女總經理人情味挺重,值得交往。如今遇上邱艷打上門來的倒霉事情,雪梅哪裡也去不了了,自然想到了女總經理住在賓館院子裡的家。雪梅落著淚敲開女總經理的房門,女總經理親人似地安慰她,「別說了,丁縣長,我都聽到了,委屈你了,沒想到王縣長愛人那麼不懂事,怎麼能憑白無辜地污人清白呢,我看她皮癢癢了,欠扁。」雪梅找著知音似的,她說她跟王啟明之間是清白的。女總經理像隻猴子總是順桿向上爬,說,「是啊,我認識王縣長不是一年兩年了,從來沒聽說他是那種尋花問柳的人。他關心你,那也是在明處的,反正,你別難過,心不偷,涼嗖嗖,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你怕什麼。」雪梅說,「我怎麼也想不到,她會壞到這種地步。」女總經理說,「有的女人吧,在社會上沒地位,在家裡卻橫行霸道,想通過征服男人來達到征服世界的目的,我最看不起這種女人,有本事就像你我這樣在男人堆裡闖出自己的天地。動不動把兩口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算什麼能耐。雪梅呀,你記住我一句話,咱們是在男人堆裡混的,上下左右前後一眼看去全是男人,男女那檔子事,有,正常。沒有,別人也會編得真刀真槍的。咱們要煩那些鬧心的事,一天也活不下去。哪個不是人養的,哪個也不是吃屎長大的,他們沒有母親姐妹嘛,為什麼老拿別人開心找樂?其實想通了,就那麼回事。摀住張三的嘴,摀不住李四的嘴,隨它去。前些年嚼老娘舌根的人多哩,哈哈,現在人老珠黃嘍,這麼多年我背的黑鍋快堆成山了。我這人你也看出來了,馬大哈,哪個當書記縣長都喜歡我,到我這裡來改善一下伙食,說個笑話,人之常情,可別有用心的人就在背地裡把男女關係的屎盆子往你頭上扣。我找人論過理,沒用。罵過,沒接茬的。後來想想,他們沒事不嚼舌頭幹什麼,嚼去吧。我要真有那碼事,還能在運陽賓館幹這麼多年的總經理嗎?雪梅呀,咱們這些在男人堆子裡混的女人,想出人頭地不做出一點犧牲還真別想有所作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雪梅不明白,但是,她懵懵懂懂地感到,女總經理說得有道理,沒那回事,別人說得活靈活現的,要是真有那麼回事也不過如此吧。清白這東西看來也就是一個良心賬。雪梅覺得特別對不起王啟明,不是她,王啟明兩口子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也不會鬧成今天這個樣子。特別是王啟明,經邱艷這一鬧,她雖然說不清自己的清白,可王啟明不僅說不清清白,更不好開展工作了。她想去找邱艷論理,還王啟明一個清白,哪怕自己被邱艷撕得體無完膚。

    王啟明冒冒失失闖進來,坐在當門口的雪梅第一眼看到王啟明,不由自主站起來,剛剛嚥下的眼淚不知怎麼又突然湧出眼眶。正在循循善誘的女總經理一時不知是打水給王啟明洗臉,還是找衣服給他換上。雪梅卻在那裡呆呆地看著王啟明,一句話說不出來。王啟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不無幽默地說,「今天丟人現眼了。不過,好男不跟女鬥,打得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那母老虎,看我回家怎麼收拾她。」女總經理想笑,沒笑出來,男人就會說大話使小錢。她到屋裡翻箱倒櫃,口中唸唸有詞,「老東西那幾件人皮哪去了,找出來給王縣長換上肯定合適。」王啟明看到雪梅了,堵得慌的心裡一下子敞亮了許多。失去老婆的嘮叨,贏得雪梅的芳心,值。他從雪梅直視他的目光裡看到她的同情心負疚感和奉獻精神。

    的確,雪梅噙滿淚水的雙眼透出的柔和目光,那麼寧靜那麼旁若無人,她翻江倒海的心潮一下子擰成一股愛的勇氣和力量。她站到王啟明的面前,幾乎緊緊貼近他突起的肚皮,仔細端詳他臉上脖子上的每一道血痕,渾身微微顫抖,嘴唇抽搐,她問,「疼嗎?」

    王啟明笑笑,摘下眼鏡,哈口氣,撩起衣襟擦了擦說,「不疼,沒事。」

    雪梅幽幽地說,「她的心真毒啊,真是個慢性毒藥!」

    王啟明沒接茬,向後退了一步,但雪梅繼續跟進,繼續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王啟明非常警覺,大聲說,「打點水給我洗洗臉就行了,不然我沒法出門了。」

    女總經理這才回過神來,去衛生間打水。把臉盆放下,又說,「王縣長,我去給你拿點藥,別感染了。」說完就走出去。

    兩個被害者同病相憐,相看淚眼,語言失去魅力,目光纏綿悱惻,索取與奉獻都變得非常必要而且聖潔。王啟明握住雪梅的手,一遍又一遍說,「雪梅,我是清白的,你是清白的,我們都是冤枉的。」

    雪梅騰出一隻手來掏出任光達的信,遞給王啟明,「任光達把我毀了,你看他都寫些什麼屁話!」

    王啟明展開皺皺巴巴的信,看著看著,手開始發抖了,越抖越厲害,以至於看不清信上的字了,「這個狗雜種!不日他親媽媽,他不喊你親爸爸!」王啟明把信撕得粉碎,牙咬得吱吱響,突然,咯吧一聲,一顆牙咬碎了,呸,啐出去一口血痰。

    雪梅渾身酥軟,站立不住,險些倒在王啟明懷裡。疲憊和痛苦全部化作兩行清淚再次流下雪梅的臉頰,「是的,我們都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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