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頃孤雲風煙渺,雲烽橫起步晚歸。
草木崢嶸漸枯萎,明滅晴霓迎潤秋。
秋日是比較悶燥之季,懷著孩子的我心情也日漸壓抑,看著已經隆起的小腹不免有些擔憂。如今的我若沒有重要的事絕對不會離開昭鳳宮,就怕有個差池會令孩子不保。每日的膳食和補藥都是菀薇親自去準備,所有的東西只能經菀薇一個人的手。如若莫蘭和心宛碰過,我是絕對不會碰它分毫的。雖然這樣未免太過疑神疑鬼,但我一直都認為小心使得萬年船,所以至今我的孩子仍安然在我腹中成長著。
李太醫為我診脈時說過,待產期時正月前後幾日,算算日子,大概還有三個月。只要我再堅持三個月,孩子就能安然出生了,該取個什麼名好呢?
撐著頭,我開始思考著孩子的名字。在窗欄上遙望火紅的一片楓林,側目沉思良久。若是個孩子就叫……連憶城,若是個女孩就叫……連承歡。
「憶城,承歡……」我喃喃著這兩個名字,笑容漸浮,心情甚好。
「主子,長生殿又派人來請您過去了。」菀薇帶著微微的喘息邁入寢宮。「已經第五回了,要不,您過去一趟?」
我挺著疲累無力的身子朝菀薇過去,蘇思雲已經派人請我五回了,也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不能去,很可能是個計謀,想危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主子你在擔心什麼?」菀薇的喘息聲漸漸平復,頗為不解的朝我走來,小心的攙扶著我的胳膊,「主子,奴才知道您一直把這個孩子當成您的命在疼,所以擔心蘇貴人會加害你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依奴才看,蘇貴人應該不會蠢到在她的地方謀害您的孩子吧。」
「可她突然請我過去,不免讓人產生懷疑。」我仍是有些擔心,我可不敢拿我的孩子去賭。
「常聽人說,有了孩子的姑娘啊……每日總是疑神疑鬼,今個奴才總算見識到了。」菀薇打趣而取笑著我,她這個丫頭在我面前還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但她說的確實有理,蘇思雲怎會傻到當眾對我下毒手,說不準她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呢?
「好吧,蘇貴人都請了這麼多次,我就去一趟吧。」
長生殿。
當我來到長生殿時,唯有幾名奴才在外候著,當我問起蘇貴人之時,她們便請我去了寢宮候蘇思雲。等了許久卻不見她來,忽聞幕簾帳後傳來幾聲啼哭之聲,我覓聲而去,一個金鑄小巧的搖籃中,那名未滿週歲的納蘭永煥正哇哇啼哭著,好不可憐。
我不禁上前將孩子由搖籃中摟出,有些笨拙的拍著他的脊背,細聲安慰,「永煥乖,不哭……你的母妃,怎麼丟你一個人在此不管?」
菀薇在一旁抿嘴輕笑,「主子瞧您心疼的,若您為母親,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
不搭理她的取笑,心疼的撫慰著懷中那嬌弱的孩子,他的哭聲也漸漸止住,帶著淚痕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我。此時,我打心眼裡喜歡上這個孩子,儘管他是蘇思雲所出。
「菀薇你看,永煥將來定是個美男子,長的多水靈啊……」我繼續逗弄著這個孩子。
菀薇湊上前,伸出一個手指輕輕滑過孩子的臉頰,再點了點他的唇,笑道,「奴才倒是覺得,主子您的孩子出生,一定比他還好看。」
孩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我們也被他逗的開心起來,笑聲源源不斷的迴盪在四周。
「放下煥兒。」一聲尖銳的怒語夾雜著擔憂呵斷了我們的笑聲,懷中的孩子許是被這一聲驚到,又哇哇大哭了起來。
回首看著蘇思雲一個箭步衝上前來,一把奪過襁褓中的孩子,上下打量孩子一番,確定無恙後才戒備的盯著我,「架子可真大,連請五回才肯移駕前來。」
「不知蘇貴人召我前來有何賜教?」瞥了她一眼,今日她穿的格外妖嬈,麗質冶容,頭頂靈蛇簪,珠翠環繞,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難道她是可以如此?
「我感覺你對我有諸多戒備。」她輕輕晃動著身子,打算讓孩子止住哭聲,可是仍啼哭不止。
「蘇貴人是多心了。」我悻悻一笑,隨意回了句。
蘇思雲立刻抬頭想說些什麼,突然間孩子的哭聲遏止,蘇貴人身後的奶娘大叫一聲,「大皇子。」
這一聲吸引著我們的目光急速凝聚在懷中那個孩子上,只見一團黑氣正悄然蔓延在孩子的臉上,頃刻間已瀰漫一臉,而孩子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也漸漸合起。
「快……快傳太醫。」蘇思雲的臉色慘白一片,剎那間變成死灰,頓時,長生殿陷入一片混亂。這一切的一切像極了當年我親手拿掉靜夫人孩子的那一幕。
太醫與祈佑幾乎同一時間趕到寢宮,而太醫只是稍看了一眼孩子,便沉痛的搖頭,「皇上,貴人,大皇子已無力回天。」
「你說什麼?」蘇思雲厲聲尖叫,淒慘的聲音駭到所有人的心中。
「是劇毒,蔓延的實在太快。」太醫哀歎一聲,緊接著蘇思雲便放聲大哭,淚啼不斷外瀉,而她的手卻是緊緊摟著孩子那漸漸僵硬的身子,沉溺於哀痛的情緒當中。
看著此情此景,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她召我就是為了演這一場戲。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蘇思雲竟連自己親生孩子也能犧牲。如今,一些矛頭都指向於我,我當然是白口莫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可我並不在乎他們信不信,我只在乎祈佑信不信。
「是她……是她害了我們的煥兒……是她。」蘇思雲一個會神,勃然變色,怒目切齒的將所有矛頭對準我。
在場所有奴才皆冷抽一口氣,數百雙置疑的神色開始掃視著我,包括……祈佑。
菀薇見此情形「咚」的一聲跪倒在地,朝祈佑大喊,「不是的,主子雖然抱過大皇子,但是她絕對不會對大皇子下毒手……皇上明鑒。」
祈佑緊緊握拳,一步步朝我走來,冷漠之氣充斥全身,與我對視許久,卻始終不發一語。
「皇上……你快來看看煥兒……最後一面。」蘇思雲低聲哭泣著,不斷喚著祈佑過去。
祈佑聞聲立刻轉身,我卻伸手狠狠握住了他的胳膊,「我想解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祈佑用盡了自己的力氣將胳膊抽回,「夠了。」說罷,頭也不回的朝蘇思雲走去。
根本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將手抽回,而且用了那麼大的力氣,我狠狠的向後仰,直接摔到地上。看著他一步步朝我遠去,似乎急著想看納蘭永煥最後一面。而我的下身開始疼痛,麻木,一陣冰涼之感由下身劃出,我的冷汗一滴滴的凋落,痛到我連叫喊的聲音都沒有。
直到菀薇一聲,「主子……血……血」她衝上前將我摟在懷中,淚水洶湧如洪傾灑。
才走出幾步的祈佑聞聲霍然回首,怔怔的呆在原地看著跌在地上的我,呆住了。許久都不曾說一句話。
只見血沿著我的下身開始瀰漫,殷紅的一片將我的裙腳染紅,所有人都被這出人意料的一幕驚呆了,瞪目結舌的看著。
「孩子……救……我的孩子……。」看著所有不動聲色的人,我近乎絕望的用盡自己的全身力氣喊道,「納蘭祈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他猛然回神,立刻朝太醫撕吼到,「你干槓在哪兒幹什麼,快救人,快救孩子。」
太醫被祈佑那瘋狂之色駭了一下,手中的藥箱一個沒拿穩摔在了地上,巨大的迴響聲驚了所有人,他們衝上前七手八腳的將我由地上抬起,往蘇思雲的寢塌而去。祈佑大步跟在其後,我仰頭對上他那愧疚,心疼,自責的目光,我的淚水沿著眼角滴落。
這個男人……就是我馥雅愛了七年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我馥雅甘願為他犧牲一切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如此一次又一次傷害我的男人。
「皇上!」蘇思雲在原地朝祈佑大喊一聲,「您……不要臣妾了?煥兒……也是您的孩子啊。」
祈佑的步伐僵了一下,回首睇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孩子,毅然轉身,隨我而去。
躺在蘇思雲的寢塌之上,聽著太醫當著我與祈佑的面前說,這個孩子,已無力回天了。我依舊如此平靜……怔然盯著祈佑的側臉,我的心很疼……我放著所有後宮的宮嬪卻始終沒有防過祈佑,原來這就是天意,天竟然連我與連城最後一絲骨血都不肯留給我。
當祈佑黯然回首望著床上的我時,我哭了,「祈佑……你知道嗎?一個時辰前……我還在為這個孩子取名呢。我想,女孩的話,就叫納蘭承歡,男孩的話,就叫納蘭憶城。」
「納蘭?」他的眼眶有些微紅,在聽到我這句話時,有那一刻不敢置信。
「是的,你不是說……會將這個孩子當你的孩子疼嗎?所以我要帶著這個孩子留在你身邊……」淚水如斷了的珍珠,不斷的滑落,我強忍著全身的疼痛繼續道,「本想等這個孩子出生後再告訴你我的決定……但是沒想到……這個孩子……竟如此薄命。」
祈佑立刻衝到寢塌邊,緊緊將我擁入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靠在他的懷中,我依舊沒止住自己的哭泣之聲,只是伸手回擁著他,「我不怪你……不怪你……」
「留下來好嗎?我們會有我們自己的孩子……以後我們的孩子就叫納蘭承歡,……納蘭憶城……好嗎?」他的聲音也開始哽咽,聲音中有微微的顫抖。
我鄭重的說了一個字,「好!」
我一定會留下來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