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翻墨,風潛入夜,秀秀相宜。
他們兩尷尬的看著我,相互間都沒有再說話。唯見夏蟲「支支」的鳴叫聲。這樣的景象實讓我震驚了許久才回神。現在這一慕,真的好詭異,怎會如此?
韓冥?太后?我怎麼也無法將他們兩人拉扯在一起。
「潘姑娘,你找哀家何事?」最先恢復失態的是太后,她擦盡淚水,清了清嗓子朝我走來。
「沒什麼事。」我笑著搖了搖頭,再看了看一直隱在黑暗中的韓冥,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我還是不打擾了。」說罷我便轉身而去,我的腳踏過漫漫草叢,發出陣陣聲響。
沒有人攔我,但是我聽見了有一陣腳步聲跟在我身後,我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卻被一聲低喚叫住,「潘玉。」
他的聲音讓我停住了步伐,沒有回首,呆立在原地等著他的下文。待他走到我身後,有淡淡的歎息傳來,「是的,她不是我親姐姐。」
「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我立刻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因為我不想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更不想將自己也牽扯進去。我有感覺,這將是一個另所有人喪命的大秘密。
「十三年前我家遭遇變故,我僥倖逃了一條命,幸得她救下了我。這麼多年,她對我真的狠好……」韓冥不搭理我,繼續說著。卻被我打斷了,「韓冥,你的家事我不想知道。」
「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訴皇上,這是欺君之罪,連累我沒關係,可我不想連累她……我欠她太多了。」韓冥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的懇求我,可見他與太后之間那常人無法相像的『情』。
「對於你們的事,我沒興趣知道。只要你,不要傷害到祈佑。」我回首著他的眼神,裡邊的情緒很真,我相信他說得都是真的。我更明白了,曾經我為雪海,初入太后殿為宮女時她為何對我諸多刁難,為何總是提醒我少接近韓冥,為何要與韓冥甘冒欺君之罪騙我馥香之事……原來,這個太后一直這樣愛著她的『弟弟』,用這樣獨特的方式保護著他。
原來,愛情也可以這樣無私。
我們兩突然之間僵持了下來,我們之間突然沒了話題,很安靜……
當我以為兩人之間在無話可說之時,韓冥卻突然轉移了話題,「你知道養心殿後的那個小竹屋嗎?」
我一愣,「怎麼了?」
「這幾日,皇上天天夜裡都會去。」
「去……做什麼?」
「這幾日,下了幾場大雨……皇上說,那還有你們種的梅。」
那有你們種的梅。
他夜裡去小竹屋是為了我們親手種的兩株梅?他一個皇帝,光國事都處理不過來,為何單單要為這兩株梅那麼上心呢?
我恍恍惚惚的來到養心殿外,突然之間好想見祈佑,卻躊躇著不知該不該進去打擾。徘徊間,卻碰上了我此時最不想碰上的人--蘇思雲。
她乘著玉攀,一身淡紫輕裳錦緞衣,在細風中飄逸著。髮腳間斜插著一枝玲瓏八寶簪。額間鑲著淡紫花鈿,秀氣中帶著淡淡的嫵媚。手中捧著一個孩子,不時低頭逗弄著他,孩子發出「咯咯」的輕笑。
當玉攀在養心殿外落下,蘇思雲高傲的步下玉攀,小心翼翼的捧著手中一歲左右的男孩,雙頰百里透紅粉嫩粉嫩,一雙炯炯的大眼透著靈氣。這就是他們的孩子--納蘭永煥。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她帶著嫵媚的笑,不時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像極了一個母親。看到這樣的情景,我的手不禁撫上自己的小腹,還有七個月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到時候,我也可以做一個母親了。
一想到這,我便露出了笑容。可是,一把掌就這樣朝我狠狠的揮了下來,我立刻後退一步,緊緊握著她的手腕,「蘇貴人……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你剛才為什麼要笑,你再笑我的孩子?」她使勁抽著自己的手,我卻狠狠的握著不讓她掙脫。
「怎麼,蘇貴人很怕別人笑嗎?還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我頗有所指的暗嘲一句,她片刻的走神,隨即朝兩旁的侍衛道,「快請皇上出來。」
兩名侍衛對望一眼,隨即轉身朝養心殿內衝了進去,而我卻始終握著她的手腕不放。蘇思雲無奈,只好一手托著孩子,另一手仍我捏著,表情有些得意,似乎……她料定了祈佑會幫著她。而我,卻突然沒把握了,因為祈佑對她是那樣特別,如今我與蘇思雲鬧矛盾,他真的會站在我這邊嗎?
我的心中開始由於彷徨,捏著她的手漸漸開始失去力氣,當我想放開的時候,祈佑出來了。他的目光徘徊在我們兩人之間,深不可測。
蘇思雲一見祈佑的到來,她立刻扯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帶著哭腔,淚水毫無預兆的滴落,「皇上……您終於來了,她欺負我和煥兒。」
剎那間,我回頭對上祈佑深邃的目關,沒有說話。終於將緊捏蘇思雲的手悄然鬆開,我不會哭,不會撒嬌,所以我注定要輸吧。
「你現在立刻帶著煥兒會長生殿。」祈佑的語氣很平淡,但平淡中夾雜著絲絲警告。
「皇上?明明是她……」蘇思雲突然停止了哭泣之聲,幕然仰頭看著祈佑,那張原本清麗的淡妝被淚哭花,有些狼狽。
「朕,不想再重複一遍。」陰戾之聲又提高了幾分,目帶寒光直射於她,駭住了她。
蘇思雲雙手緊緊揉著懷中的孩子,緊咬下唇,眼神無不流露著隱怒,來回飄蕩在我們兩人之間。
「那……臣妾告退。」一跺腳,轉身踏上了玉攀,悠悠的離去。
我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遠去的身影,我沒有料到,祈佑什麼都沒問,就選擇相信我,還將她怒斥而去。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昨天他還信誓旦旦的對我說,他能為蘇思雲保證,而今天這樣大的轉變,真的讓我不知所措。他的心究竟在想些什麼,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何必同她動怒呢?」祈佑的聲音驚擾了我的思緒,他輕托著我的脊背,將我帶進了養心殿。
「我剛才可是在欺負你的蘇貴人和大皇子,你不生氣?」
「她不先惹怒你,你是絕對不會先去挑釁他人。」祈佑低聲笑了出來,我的神色卻僵硬了。他還是瞭解我的,如此瞭解我的祈佑,如今我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他呢?
獨與他漫步在著養心殿的花石階之上,暗塵被夏風捲起,吹散了我原本的燥熱。殿宇巍峨,琉璃瓦閃閃。側首看著祈佑面容上蟄伏已久的東西,似乎正在蠢蠢欲動。他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果然,他無比鄭重的執起了我的右手,十指緊扣,「馥雅,你說我從來都將事情默默的藏在心裡,不肯與人分享。現在,我就將蘇思雲的事告訴你。」
我靜靜的聽著他格外低沉的聲音,他真的要告訴我嗎?似乎,想了很久,才打算告訴我……他能對我坦白,我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很早就同你說過,蘇思雲是昱國的奸細。可是,昱國的奸細遠不止她一人,為了將所有的奸細抓出,我必須控制住她。」他將我的手按到自己的心窩之上,「這裡,一直都只有你。」
起先因祈佑那句『奸細遠不止她一人』呼吸險些停滯,後因手心感覺到他心臟的跳動,我的心似乎也跟隨而動,那份強烈的感覺讓我手足無措。他原本緊皺的眉毛慢慢舒展開來,笑意漸濃,「那日,望著你倉惶的奔出寢宮,侵入那漫漫大雨。那一刻,只覺你又將離我而去。」
眼眶中慢慢凝聚著淚花,眼前的他一點一點的模糊著,呢喃的問,「我們的梅……可還好?」
他的指尖滑過我的臉頰,抬手扶起我肩上的碎發,只聽他輕輕說,「一切安然……我還想四五六七年陪你一道去賞梅呢。」他那一雙清目細細的打量著,彷彿怎麼也看不厭,片刻又到,「真希望,你能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聽此話,我欲想開口拒絕,我怕給了他一個希望一個承諾,他會說話不算話,真的想要強留我在這個皇宮。我的聲音才脫口而出,雙唇便被他雙手按住,出聲打斷,「七個月後,待你的孩子出生,再給我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