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一陣電閃雷鳴將我由睡夢中驚醒,連日來的沉悶之氣是要散了,這場大雨熬了三日終於是要下了。我下床將敞開的窗閉好,免得大雨無情的吹打進來。再趟回床上卻怎麼也無法入睡,閉幕聆聽窗外嘩嘩大雨侵襲之聲,好快呀,今日已經是第六日了。還有明天最後一日了,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突然,我想起了幾日前所種的梅,它怎能承受著大雨的侵襲?一想到這,我便由床上躥了起身,拿起一把傘就衝了出去。但是門才拉開我就停住了步伐,在飛濺的大雨之聲中我隱隱聽見裡面夾雜著對話聲。我偷偷朝外望去,竹屋前的屋簷之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祈佑,另一個是……我仔細瞧了許久才認出,是蘇景宏將軍。
「皇上,現在昱夏二國聯手對付我國,而冥衣候多日前以至前線與之交戰,您此刻應該坐鎮朝廷以穩定上下一心,而不是呆在此處與一名女子風花雪夜?」蘇景宏聲聲指責,絲毫不畏他為皇上。
「朕自有打算。」聲音沉鬱,看不出情緒所在,「如今戰況如何?」
「兩軍實力相當,臣想現在去助冥衣候一臂之力,這樣我們的勝算比較大。」蘇景宏有些著急的想請旨速速增援。
「過兩日吧,朕與你同去。」
「什麼?皇上您也要學昱國皇帝一般御駕親征嗎?那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臣不能讓您冒這個險。」
「昱夏二國就算聯手,朕也不會怕。兩國貿然聯手,軍隊間毫無準備,而且兩軍將士第一聯手,很難有默契無間配合?」祈佑細細的分析著,好像在此不問朝政呆了六日絲毫未減弱他此刻的理智。
「既然皇上決定了,那臣誓死追隨便是。」
我輕輕的退了回屋,小心的關上了竹木門,回想著他們所說的話,這場戰爭終於要開始了嗎?連城親征……一個皇帝離宮親征,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該如何是好。這幾天已經在開戰,祈佑竟沒有一絲緊張之色,處變不驚的陪著我不問朝政,他真的那麼有把握嗎?這次可是昱夏聯手啊……
我這是在擔心祈佑嗎?祈佑的對手可是連城,我孩子的父親啊,我竟然擔心他……從什麼時候我的心竟如此矛盾了?我的心砰砰一陣加速,就連手中的紙傘也險些拿不住。
只剩一天了,就一天而已。我就能回到連城身邊,我會與他並肩作戰,無論誰勝誰負。
我將紙傘放了回去,安靜的趟回床上,有夾雜著泥土的草腥味由窗戶的小縫傳至我的鼻尖,我翻覆著身子,一閉上眼睛我的腦海中就會閃過種種血腥的場面,冷汗不斷的由脊背、額頭滲了出來,我一直勸說自己,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
「扣扣扣。」一陣輕微的敲門勝擾了我的思緒,「馥雅。」
是祈佑的聲音!我翻身下床將門拉開,看著神色依舊的祈佑,我也保持著我一貫的表情問,「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雨很大,我怕數日前的梅會被暴雨淹死,那我們的努力就白費了。」
我很詫異,他竟會這麼細心,現在的他似乎與曾經的他真的很不一樣,或許是沒有了帝王身份的束縛吧,所以才能如此安靜的陪著我,用他的真心來珍惜這份感情。可是七日的時間終究是要過去的,瞬間的消逝如曇花萎落,我的心會痛,但是它卻給了我最美好的回憶。
「對哦。我都忘記了。」我裝作剛睡醒朦朧的樣子,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衝進屋裡拿起傘,「快走,我們去看看梅……我可是希望四五六七年後能長大成為梅樹呢。」
夜闌風雨雷電照穹天,水光瀲灩煙柳晚來急。當我們兩跑到那時,那細微的梅已經被風雨吹折,有一枝以破土而出。我連忙上前將梅撫正,用手將其種植回去。雨水漸濕了我們的裙擺,靴早以被泥土覆蓋,水窪中的水溱濕了我的鞋。
祈佑陪我一齊蹲在梅樹旁,為我打著傘,防我淋濕。可他的整個身子卻已露在外面,雨水將他淡黃的單衣打濕,雨珠如簾般由他的額頭侵襲而下。
經過一番努力,我終於將這梅重新種植好,指甲裡已覆滿了深深的泥土,我拿著繡腳擦了擦額上的汗與水,帶著笑容鬆了口氣,「幸好你叫醒我呀,否則我們的心血都白費了。」
祈佑深深的注視著我,也不說話,目光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緒,他伸出手接了幾滴雨水,然後為我擦了擦右頰,「真髒。」
我乾笑一聲,將紙傘朝他推進一些,「我們真傻,幹嘛只帶一把傘。」
他也隨著我而笑出了聲,「這是……這是幸福呀。」
「祈佑,我跟你說哦。以後每年都要來這看一次。」我指著這兩株梅,很認真的說。
「我會的。」他認真的點了點頭,又說,「其實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今天,你能為我解答嗎?」
「記得我們初次見面嗎?我要與你談一筆交易,你毫不猶豫的點頭應允,那時我以為你心中存在著無數的仇恨。可是到一年後你進宮,我才發現,你根本不想報仇,那你當初為何要答應我,為何要幫我?」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你信嗎?」現在說起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曾經怎麼會傻傻的為了才見幾面的男人放棄自己的終身幸福,而選擇進宮幫他呢?「也許是因為第一次看見你,你那溫暖的笑,似乎融入了我的心間,又或者是與你短暫的相處,你內心的孤獨牽引著我想要陪在你身邊,想讓你覺得自己不再孤單的。」
他疑惑的眸中閃耀著我從未見過的光芒,只見他微微起口到,「馥雅,或許我們都是同一類人。孤獨而且自私。」
他竟當著我的面承認自己自私?還把我牽扯進去了,我又一次被他逗笑了,「是呀,我們都是自私的,你為皇位,我為復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傷了他人也傷了自己。」
大雨嘩嘩的將我們的聲音衝散了,顯得格外縹緲,我伸出手為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殘珠,「你與杜莞大婚那日……你竟跑到纜月樓告訴我,你要放棄計劃,那時我還以為聽到了天方夜談,一向將皇位如此看重的你,是為了我要放棄。」待我為他擦拭完額上的水珠以後,收回手。指尖輕輕觸碰著帶著水滴的枝幹。
「為何你後來要走?而不是陪著我與父皇對抗?如果你沒有走的話,一切……都會不一樣的……」聲音中帶著遺憾與責備。
「我一直認為,你若為帝,會是個非常好的皇帝,能給天下帶來安定,但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先帝竟然計中有計,如果我早知道,或許……他就算要殺了我,我也不會離開。」我看他正鎖梅深思著什麼,我了然一笑,「一切都是往事了……我們已經不能回到從前了,曾經的就讓過去好嗎?」
我的話說完,卻又是一陣沉默。這陣子,我們似乎聊著聊著就突然沉默而下,密雨如散絲,嘩嘩的將我們半個身子打濕,兩株梅種在我們之間被好好護著,這是我與他親手種植的,也是唯一屬於我們兩人的東西,以後的我會一直掛念的。
七日就像一陣風,飄然便逝,我依依不捨的與他乘上了小舟,泛湖而歸。碧秋煙微,幻渺幽靜,洞洞之水,紅漾碧虛。這七日,是我人生中過得最快樂的七日,即使最後會傷了自己,我也無憾。
記得在返湖那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馥雅,我知道你還是愛著我的,就像我都在一直愛著你。」
那時的我已經不知道該回些什麼,只是凝眸而望湖面,看著我們水中的倒影出了神,良久我才開口問,「你真的會放我離開?」昨天我想了一夜,總覺得祈佑不會那麼簡單放我走,因為如今的我是一個非常好的籌碼,若用我腹中之子來威脅連城……他會選擇利用我嗎?
我想,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選擇利用的。因為,這是關係著自己江山安定的大事,若他真的要利用,也無可厚非……
「我會親自將你送到他身邊。」他的聲音異常堅定,我也不再猜測他下一步要做些什麼,只是笑著伸手淺進了水裡,冰涼的感覺侵襲著我的手心,心頭也漸漸舒暢了。
接近岸邊之時,我看見了蘇景宏與祈皓佇立在岸邊,迎接著祈佑的歸來。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從現在開始,他是亓國的皇帝,我是昱國的辰妃。只希望這次的他不要再讓我失望,我很怕再次被他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