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真好,隔著航站樓偌大的玻璃窗曬進來,再加上暖氣的威力,身邊有不少人昏昏欲睡。
我可一點睡意都沒有,難得可以拿著PSP玩得正過癮,卻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那人坐在我旁邊的空位置上。"
我都懶得抬頭,一點也不奇怪他的出現。
我媽把我送到安檢區外就回去了,臨走還眼淚汪汪的,好像挺不放心我一個人上飛機,我都懶得戳穿她。其實她最狠心了,我三歲的時候她就把我一個人扔上飛機,讓我獨自從美國飛到中國,雖然她告訴我會有人去機場接我,但長達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連去洗手間都只能求助漂亮的空服姐姐,實在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極大的傷害。
對著空服美女你還噓噓得出來麼?雖然那時候我只有三歲,可我也是個男人啊!
SO,我都懶得理她。
「別成天玩遊戲機。」
我只想翻白眼,好容易我媽走了,又一個說教派來了。
他們倆個在某些方面還真是天生一對。
他又伸出手摸我的後腦勺,像我平常在家摸Hate。可是Hate是狗,我又不是狗。我媽最討厭狗了,但拗不過我終究還是收養了Hate,連這名兒都是她取的,她說狗討厭,只有貓才可愛,可我又不喜歡貓。"
「長高了。」他變本加厲,把我的頭髮都快要揉亂了。雖然我頭髮很短可是我還是有髮型的好不好?
我終究怒目而視:「你又到波士頓來開會?」
「啊,來談一個項目。」他很悠閒的靠在椅背上,修長的身材顯得很瀟灑,典型的東方美男子,雖然我見過的東方人不算太多,可好歹我在北京生活過幾個月,知道像他這樣的帥哥還是不多的。雖然我一直沒弄明白他和我媽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但自從我懂事開始他似乎就是這樣神出鬼沒,每次我媽把我一個人丟下的時候他就會奇跡般的出現。
第一次好像是兩歲多,如果我模糊的記憶沒有出錯,我應該是和鄰居家的Eamon打架,Eamon比我大又長得比我高,當Eamon用石子扔到我的頭時,保姆正巧去了廚房,於是我一個人站在那裡哇哇大哭,然後他就從天而降,抱起頭破血流的我飛車去了最近的醫院。
我在醫院縫針並且哭個不停,他把所有的招數都使出來也沒有哄好我,最後被迫答應帶我去吃冰激淋。後來他不僅帶我去吃了冰激淋還帶我去看海鷗,後果就是我在他車上睡著了,等我眼睛一睜,已經是在家裡自己的小床上。
我根本就沒向我媽提過這事,那會兒我覺得他是我幻想出來的,要不就是我做夢。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就叫他阿拉丁,因為我覺得他是神話裡才有的人,擦一下神燈他就出現了,然後就可以滿足我的種種願望,要是那些願望不太離譜的話。
我向他提過的最離譜的一個願望是在去年的聖誕節前夕,他問我要什麼聖誕禮物,我一整年都渴望有匹自己的小馬,於是我告訴他我想要匹小馬。
「哦,這個禮物可太大了,聖誕老人塞不進你的襪子。」他笑咪咪的促狹的說,我就知道這禮物沒戲了,每次我媽不想給我買什麼的時候,她就這樣敷衍我。"
後來他想法子買通了保姆,趁我媽不在家,他偷偷帶我去馬場玩了大半天,我很快活,我太快活了。那匹栗色的小馬讓我愛得賴在上頭不肯下來,我知道我每次只要耍賴他就會沒轍,果然最後他說:「好吧,這匹馬是你的了,不過只能暫時寄養在這裡,你可以給它取個名字。」
我又驚又喜半信半疑,最後他不忘了叮囑我:「別告訴你媽。」
當然,不要告訴我媽。
阿拉丁是我一個人的阿拉丁。
「媽媽讓我回去看爺爺和大伯。」我朝他扮了個鬼臉:「還有外婆和外公。」
外公外婆最疼我,爺爺更疼我,雖然我成天欺負元元姐姐,拿毛毛蟲嚇她,弄死爺爺養的金魚,把院子裡棗樹上的棗子全敲下來,還拿著水槍在假山上玩特工隊的遊戲……但是爺爺是最愛我的,不管我怎麼調皮搗蛋。
他會找出專門給我留的巧克力,笑瞇瞇的給我:「爺爺在瑞士買的,好吃吧?」
我塞著一嘴的巧克力,含含糊糊的點頭。
爺爺買的巧克力最好吃。
晚上吃飯的時候會有特意給我包的餃子,因為我最愛吃餃子。奶奶一邊給我往碗裡挾一邊說:「你大伯都多少年不下廚房了,還專門給你包餃子。」
確實,大伯他忙得很,但我最喜歡纏著他玩,和元元姐姐一起跟他玩老鷹抓小雞然後把我們倆都舉得暈乎乎的,比在公園坐飛碟還好玩。
所有的人中間,最傷感的就是奶奶,她有一次跟我算,她每年才可以見到我多少次,每次一共才多少天?
每次我要走,她都要哭的樣子。
這時候元元姐就會挺身而出:「奶奶,我天天陪著你!」
而我就安慰她:「奶奶,我放暑假馬上回來,馬上……」
外公外婆有時候會來美國看我,爺爺奶奶一次也沒有來過,所以每到放假我媽就打發我回去看他們。
阿拉丁說:「我正巧跟你一個航班,我們一塊兒回去。」
正巧?
算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過和阿拉丁坐一個航班的好處是,他買了很多好吃的給我,還有新的故事書念給我聽,在半途我睡著了,他還給我搭毯子,把我照顧得很好。
我睡了差不多兩小時,起來時他幫我叫了橙汁,我一邊喝橙汁一邊問他:「你和我媽什麼時候復婚?」
他的臉色變了變。
說實話很久之前我就預謀對他說這句話了,每次稍微接近此類話題他就會顧左右而言它。這次我們在飛機上,他想跑也跑不了,而且還有好幾個小時呢,我可以好好盤問他。
「小孩子不要多管閒事。」他開始擺大人的臭架子:「尤其對你不瞭解和不知道的事情。」
「難道我不是你生的?」
我扔下第二個炸彈,不出所料看到他尷尬的臉色。我媽在到底我父親是誰這個問題上一直對我含糊其詞,一個人有爺爺奶奶大伯堂姐怎麼可能沒有父親,我媽一貫就是這樣天真,把我當小孩子。
他看了我好長時間沒說話,我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你和我媽不會沒結過婚吧?」
如果他們是離婚了,這事就好說一點,可是如果他們壓根沒結過婚,這事可就比我想的複雜太多了。
他終於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話:「你媽媽太難追。」
「不就是個女人,還是個不怎麼聰明的女人。」我快要吐血了,我決定拒絕再肖想此人就是我的生父,我這麼聰明的小孩怎麼可能是他生出來的,簡直太笨了這男人,我真的要吐血了:「別告訴我你努力了八、九年還沒有追上她。」
「這是我和你媽媽的私事,你不要摻合,OK?」
愛面子的男人開始惱羞成怒了。
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這是爺爺教我的。
我開始喝橙汁:「好,那我以後都不幫你了。」
這男人開始思考,最後他問我:「你能幫我什麼?」
只好說有些男人一遇上戀愛這種事就智商下降,比如我的阿拉丁生父。
「那就太多了,」我興致勃勃:「我媽最愛誰?當然是我,只要我站在你這邊,難道你會贏不了?」
這個男人買給我一匹小馬,這個男人教會我打棒球,這個男人帶我去公園看小北極熊,這個男人教我學游泳,這個男人抱我去醫院,這個男人會蹲下來替我繫鞋帶,這個男人是我的爸爸。
我不幫他誰幫他?
我已經八歲了,再說我是男人,男人不幫男人天理難容。
至於我媽——哼,兩個聰明的男人加起來,還收拾不了她?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