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昕沒想到是他,怔了一會兒,才十分客氣地說:「謝謝!」
花還放在Vickie的桌子上,她聞到那幽幽的香氣,突然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幸好及時背轉身去,回過頭來才說:「對不起。」
他走開讓她去接水,她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地呷了一口。他去開了窗子回來,問她:「後天直播的行程表在哪裡?」
「我打出來給你。」
她走回自己辦公室打印行程表,他跟著她進了辦公室,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因為辦公室地方不大,所以只靠牆放了一對單人沙發。他腿太長,往沙發裡一坐,連腿都伸不直。
文昕把行程表給他,問:「你今天沒有通告?」
取行程表是小事,可以叫小千來拿或者傳真給他一份,都不必他自己跑一趟。
「今天只有上午兩場所戲,已經收工了。我回公司看看,有什麼事沒有。」
他眼睛紅紅的,仍舊像是沒有睡好,眼圈下有點青,人也瘦了些許。
文昕知道劇組通常都很緊張,尤其是江導的戲,所有人繃到極點,難怪他如此憔悴。
上次吵完架後,兩個人還沒單獨碰過面,氣氛有點僵,她只得沒話找話:「怎麼不叫小千過來拿?」
「她感冒了,我放她假,讓她休息兩天。」
文昕有些意外,問:「怎麼不告訴我?公司好安排人接手。那現在誰照顧你?」
「我表妹,放寒假了沒有事情做,正好叫她臨時過來頂替兩天。」
文昕突然問:「你是不是在發燒?」
他怔了一下,沒有做聲。文昕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是滾燙的。
「發燒多久了?」
他的聲音裡終於透出一絲病態的虛弱:「兩天。」
兩天了還在按進度拍戲,還讓助理休病假,要是她不問,他就絕對不會說。文昕一時氣得眼前發黑,不再多說,拿起電話打給醫院預約,然後說:「穿外套,把帽子、圍巾全戴上,去醫院。」
他又跟她擰上了,說:「我不去。」
「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看!」文昕大怒,「我馬上打電話給老闆,我不幹了,換誰來都比你省心!」
他緊閉了嘴不說話。
文昕開車帶他去醫院,走後門找相熟的大夫,量完體溫,已經高燒到40攝氏度,醫生很憂慮:「我們要驗血,以便排除甲流。」
去化驗之後,先開了藥打吊瓶。醫院特意給了個單獨的病房給他們當觀察室。大約是累了,沒日沒夜地趕戲,拍外景冷,拍棚景累,費峻瑋躺下來一掛上水,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在室內他還是口罩、圍巾捂得嚴嚴實實,遮去了大半張臉,文昕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睡著了。
他濃而密的睫毛覆下來,像小孩子。睡得不穩,眼珠還在微微動著,彷彿是在做夢。最近他又瘦了一圈,臉簡直比她的臉還要小,可是這樣上鏡頭才好看。這行業就是這麼殘忍,連一絲贅肉都不能有,人人最好永葆青春,所有病痛都是看不見的,觀眾眼裡只有光鮮靚麗,風光無限。
文昕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忽然發現,他還圍著自己那條圍巾。那條圍巾她織得很用心,沒有什麼錯針漏針,可是因為是純羊絨線的,所以有一點點起毛球。他圍著略微有點短,所以只在脖子裡繞了一圈,襯著微紅的臉。
因為燒得溫度太高,所以藥水掛到一關,醫生又安排護士過來量體溫。文昕怕護士認出費峻瑋,又怕她弄醒他,於是說:「我來吧。」
護士以為她是家屬,就見怪不鳳地將水銀溫度計給她,然後說:「我過會兒來拿。」
她把自己的手在暖氣片上烤了一會兒,才走過來將他扣子解開兩顆,然後輕輕將他右手抬起,將溫度計放進他腋下。大約是溫度計太涼,他倏然睜開眼睛。
文昕覺得有點尷尬,她的手還在他衣服裡面呢。
「溫度計……」她有點底氣不足地解釋,「護士說要再量一次體溫……」
他慢慢地坐起來,太近,她本能地將手一抽,可是他握住了她的手,慢慢取下了口罩,然後,吻在她唇上。
他的嘴唇還是滾燙的,文昕一瞬間覺得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並不是沒有被他吻過,可是今天這個吻,彷彿心碎一般。好吻得很輕,很慢,很無力。過了許久,她才推開他:「把口罩戴上,護士會進來!」
他並沒有戴上口罩,只是看著她:「你愛我嗎?」
文昕不做聲,他亦不再問。過了許久,他忽然笑起來:「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看看你這樣子,嚇著了吧?誰叫你跟我吵架?我非得把感冒傳染給你,是甲流最好,看你下次還吼不吼我!」
他戴上口罩,自顧自又躺下去,背對著她闔上眼睛:「還有,要是病好不了,後天的直播就沒辦法去,你快點想辦法。」
文昕忍不住:「小費……」
「別吵我,我要睡覺。」
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薄薄的碳色羊絨開衫,襯著淺藍色的被子,越發顯得瘦,瘦得肩胛骨都突出來了。她忽然想伸手摸一摸那肩胛,可是費盡理智,終究是忍住了。
是的,她愛。
平安夜那晚,當她站在商場裡,看著那幅海報,她心裡就明白,她愛這個男人,哪怕明明知道,這愛是帶著一種狂熱沒有理性的、毀滅一切的可可能。她不應該愛,他是藝人,她是經紀人。是的他們曾經有過過去,而自己,也不是當年的余文昕。
如果他並沒有紅,會不會不一樣?
不,即使他沒有走紅,自己和他或許也沒有可能。橫店的事情,早就是一段模糊的過往。即使他們從那一次就開始交往,可如果他仍舊是個小小的龍套演員,東奔西走,輾轉在各個劇組,他們遲早會成為一對怨偶。圈內的無數情侶,就是這樣分手的。太辛苦了,一年也見不到幾次,感情自然就淡了,而且掙不到什麼錢,一切世俗的難題都會等著他們,貧賤夫妻百事哀,有情亦不能飲水飽。
後來他走到了萬人中央,就更抹殺了一切可能。他站得越高,就會越孤獨。或真或假的緋聞,不能不顧及的輿論,當任何一段感情都必須在眾目睽睽之下受盡百般苛責,那麼或許誰也沒有力氣走到最後。
也許是因為她自己不好,將公事和私事攪到了一起,才會帶來這樣多的困擾。
她決定盡量地公私分明。
第二天她就囑咐Vickie,最近的通告都由Vickie陪費峻瑋去。難得Vickie竟然不點猶豫不決:「那種大場面,我沒有經驗。」
「又不是春晚,再說就算是春晚,你只是跟去做節目,怕什麼?」
Vickie說:「黃金檔,又是直播,收視那麼高,跟春晚有什麼區別?……」
「是小費去唱歌,又不是要你唱歌。」文昕笑了笑,「要緊張也是他緊張,你緊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