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有罪,可沒到這麼罪大惡極的分上啊。
我哭喪著臉:「我認識你這麼久,你都沒說你爸是這麼大的領導。」
遲非凡竟然還安慰我:「比我爸級別高的領導還有很多,再說所有公務員的性質是一樣的。」
我不依不饒地控訴他:「可你平常的表現也太不子弟了!」
他倒覺得很好笑:「子弟還能有什麼樣啊?」
「起碼得開邁巴赫吧?」我掰著指頭數,「還有布加迪威龍、世爵、瑪莎拉蒂、輝騰……」
遲非凡說:「我又不是賣車的,再說我那薪水,買得起這些車嗎?」
所以說小言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震驚過後,我把這事又想了一遍,終於覺得欣慰:「你媽會不會查我祖宗三代,然後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棒打鴛鴦運動?像我這種女人肯定當不了你們家的媳婦,要不別讓她費那個勁了,我自動退出行不行?」
遲非凡白了我一眼:「你看小言看多了吧,我媽是那種人嗎?」
我十分誠懇地告訴他:「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我們不能結婚。」
遲非凡倒一臉的傷心了:「你媽姐倆兒怎麼一個樣子啊?你姐姐一支隊我是誰的兒子,就也這樣。你還說要嫁高幹子弟呢,結果你就是葉公好龍!」
葉公好龍……是啊,我也沒想到我跟這位同宗老祖先還有一樣的毛病,更沒想到遲非凡還有這段傷心的往事。我那姐姐也真是真愛難尋,竟讓人無語凝噎。
牌也攤了,禍也闖了,「家」也回了,「公公」也見了,天塌下來當被蓋。我很豁達地想,反正最離奇的情節都讓我遇上了,我也豁出去了,看後面還有什麼狗血可以潑。
作為難友的遲非凡,我當然要對他坦率:「孩子真不是你的,是陸與江的。」
誰知遲非凡竟然對我笑了笑:「我知道。」
我真要「匡啷」一聲倒地不起了……
今天的意外太多,一樁接著一樁,實在讓我負荷不了。
他慢吞吞地說:「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就告訴我了。」
我張大嘴巴,他早就知道,那他為什麼一直追我,還追得我雞飛狗跳,甚至今天還將錯就錯,把我攤到了他父母眼前?
我喃喃地說:「你一定愛陸與江是不是?所以你不顧一切來追我,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你更好追我。因為你迫於父母的壓力不可以跟他在一起,所以你決定在世俗的眼光中找個最好的辦法,就是跟我結婚……這樣你就可以第三類接觸到你真正愛的人,因為那個人就是陸與江……你到底跟我上沒上過床,還是你跟我上床的時候終於覺得離陸與江更近了……」
遲非凡終於忍無可忍:「你的腦子裡都裝著些什麼啊?是不是陳墨把你教成這樣的?!」
「啊?原來你愛的不是陸與江,而是陳墨……」
真是狗血、華麗、不凡的三角戀……
遲非凡很挫敗地坐在沙發那頭,抱著頭,很痛苦的樣子。
我拍拍他的肩:「兄弟,沒事,愛上同性不是你的錯,只是上天開來個玩笑而已。再說陳墨挺好的,又溫柔又體貼,他是我姐們兒,我向你保證,他是一個很好喊好的人。」我很用力的強調,「真的!」
遲非凡終於拉著我的手,溫柔地對我說:「景知,你今天一定很累了,你先睡會兒,睡一會兒吧。」
他說的沒錯,我今天很累很累了,身心俱疲。陸與江那個混蛋讓我傷心,遲非凡的家庭讓我震驚,所有的事一股腦朝我湧來,就像印尼大海嘯,把我成千上萬的腦細胞都吞噬掉了。我沒有精力再繼續想太多,也沒有精力再想以後該怎麼辦。我躺在遲非凡那張舒服的大床上,不知不覺就合上了眼睛。遲非凡幫我拉上了被子,他的聲音仍舊溫和好聽:「景知,以後的事情都交給我,我會讓你快樂的。」
我很想告訴他,我以後永遠也不會快樂了,因為陸與江不要小黃豆了,不要我了。
不過沒關係,我把他砸暈了,我還踹了他一腳。
那傢伙太混蛋了,我也不會要他了,我會好好活下去,好好把小黃豆生下來,好好撫養小黃豆長大,然後告訴他,他爸爸太混蛋,所以我離開了他。
我曾那樣用力愛過他,愛到心痛,愛到絕望,愛到無力自拔,愛到心灰意冷。
我欠他的,已經還清了,他欠我的,也一筆勾消。
我只是,從今以後,再不愛他了。
我慢慢地閉上眼睛,都沒有伸手去擦自己淌在臉頰旁的那顆眼淚。
基本上,我和遲非凡的狀況,叫做騎虎難下。
我醒過來的時候,遲非凡的媽媽已經替我向公司請了假,公司竟然批准我帶薪休假。她還給我一個新手機卡,說原來的號碼不安全,這個號碼可以打出去沒有顯示。
我瞧了眼遲非凡,終於有了點子弟的感覺。
遲非凡說:「懷孕初期不穩定,休假也好。把手機號也換了吧,免得太多人找你,孕婦要少打電話。」
阿姨讚許地點了點頭:「總算有點當爸爸的樣子了。」
我和遲非凡都心懷鬼胎,頭皮發麻。
我也想安安靜靜待一段時間,我傷了心,要躲起來療養。雖然我的心很粗糙,可是受了傷它一樣會疼,會流血,會退縮,就像一隻寄居蟹,慢慢爬回殼裡,就自以為安全了。所以我把手機號換了,只給我爸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去外的出差了,手機暫時不能用。
老爸說:「出差?非凡知道嗎?」
看看,他惦記遲非凡比惦記我還多。
我說:「知道,就是他送我到的機場。」
老爸這才放心,把電話掛了。
遲非凡安排我住在一套小兩居裡,吃好喝好,每天還有一個做菜特好吃的阿姨侍候我。我吃得滿嘴流油,沒幾天體重就跟要出欄的豬一樣飛漲。
簡直是神仙一樣的日子,簡直就是小言女主的待遇,簡直就是萬惡的資本主義生活方式。
遲非凡的媽媽幾天之中已經來看了我兩次,陣仗還特別大。一次帶著全套的婦產科班子來,從老教授到資深助產士,結結實實給我上了一堂孕期知識課,從應該吃什麼喝什麼到洗澡睡覺的時候注意什麼,聽得我都要打瞌睡了。
阿姨特寬容:「犯困是正常的反應,我們今天給你講太多了,要不你先休息,過兩天我那本書來給你看。」
我在一剎那覺得自己真是罪無可恕。阿姨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就是因為她以為我肚子裡的小黃豆是遲非凡的孩子。但我和遲非凡都騙了她,尤其是我,簡直是不要臉。
不要臉的事情我已經幹過一次了,沒想到還要干第二次。
遲非凡鄭重其事地要求我:「別對我父母說什麼,這事交給我去解決,可以嗎?」
我只好答應他。
我追著他問那天晚上的事,他就是不告訴我,只是笑笑:「咱們結婚,把孩子養大,這結局不也挺好的?」
好什麼呀?他願意當便宜爸爸,我可沒準備給喜歡到找這樣一個爹,關鍵是這麼顯赫一爺爺。我想到這事就愁眉苦臉,我不知道遲非凡要幹什麼,我猜不透他的想法,就好像我過去一直猜不透陸與江的想法。
我以為三年夫妻,陸與江多少會對我有一丁點兒的憐惜。就像有個知名的女作家在小說裡寫的,結婚了,往後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對她有點真心。
我錯在太傻太天真,他如果對我真有感情,哪裡會跟我離婚?
因為不愛我,他連小黃豆都不要。
我永遠都會記得他說的那句話,他說:「景知,把孩子做了吧。」
他怎麼說得出口?!
那是一條生命,活生生的生命,是我和他的骨與血的融合,是長在我身體內的一個胚胎,一個我和他的孩子。
他怎麼說得出口……
我一想到那天的精彩,就覺得心如刀割。我最愛的人,我那樣用力愛著的人,糾正這樣殘忍地對待我,對待小黃豆。
我撫摸著小腹,那裡面有個小小的胚胎,正在茁壯成長。
「小黃豆,現在就剩我和你了,我們要活得好好的,活得健健康康,揚眉吐氣……」我衝著映在玻璃窗戶裡的自己微笑,「至於你那混蛋爸爸,讓他去見鬼吧!」
完了完了!這下玩大了,不僅見著了「阿姨」了,還要回家見「公公」,這也太那啥了。都怪我,一見遲非凡就衝他扔了個炸彈,沒炸著別人,把我和遲非凡都炸進去了。
果然遲非凡也百般拖延:「媽,就這麼回去見我爸不太好吧,您先讓我鋪墊鋪墊,省得他揍我。」
「你還知道你爸會揍你?」阿姨狠狠地說,「你還要拖到什麼時候去?難道拖到孩子滿月再結婚?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敢不跟我回去,我讓你來綁也把你們給綁回去!」
美女一發飆,當然就不是HelloKitty。
遲非凡這麼狠的人,也怕他媽。
我們乖乖下樓,一步一蹭陪著美女愛意朝前走。車子就停在樓下,司機看我們下來,已經把車門拉開了。我眉頭一皺,計上心頭,「哎喲」了一聲,就捂著肚子。
遲非凡一驚,扶著我:「怎麼了?」
「我肚子疼。」我弓著身子,聲音氣若游絲,「好疼啊……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扭到腰了……」我的背正好擋住美女阿姨的視線,我就衝他眨了眨眼睛。
遲非凡非常配合地一臉焦急:「要不要緊?很疼嗎?我送你上醫院吧!」
美女阿姨已經一把攙住我:「疼得厲害嗎?快上車!」
結果美女阿姨狠狠瞪了一眼遲非凡:「都要當爸爸的人了,一點腦中都不長!上車!」
我被阿姨連扶帶攙弄上車,遲非凡只好也跟上來,弄巧成拙啊弄巧成拙!
阿姨告訴司機:「去醫院!」然後就打電話,「秦主任,麻煩您安排個病房,讓婦產科孫教授和陳教授抽點時間先過來。對,我兒媳婦有點不舒服,我們馬上就到……」
我都發抖了,倒不是這位美女阿姨張口就叫我兒媳婦,而是她是何方神聖,怎麼能這麼頤指氣使?給醫院主任打電話然後指定兩個教授等著,怎麼聽這來頭也不小了。
我半倒在遲非凡身上,給嚇得,不知道到醫院該怎麼收場。遲非凡握著我的手,大概是想給我點安慰,說:「我媽是醫院的副院長,醫院的人她都熟。「
美女阿姨竟然是白衣天使的頭兒,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我吞口口水,說:「我不想去醫院……」
「那不行,」阿姨說,「你這樣子,得去好好檢查檢查。」
「我肚子已經不疼了。」我拉著遲非凡直哀求,「我怕緊醫院,你知道我媽,還有我姐……都是死在醫院裡邊……我一進醫院就發抖……」
遲非凡把我抱得更緊了些,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像哄著小孩兒。我沒有說話,不到緊要關頭我是絕不會去醫院的,尤其是大型醫院,一進大門我就會覺得呼吸困難,彷彿空氣中浮動的不是來蘇爾的味道,而是神經毒氣。
我說:「阿姨,我肚子不疼了,真的剛才我估計就是有點緊張。」
可能是見我躲在遲非凡懷裡,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美女阿姨終於饒過我了:「那算了,我們先回家吧,萬一再覺得不舒服的話,就讓醫生到家裡去看看。」
當她說這話的時候,遲非凡不由得把我的手握得更緊了,彷彿回家就是比去醫院更糟的選擇。完了,那個未出場的「公公」,一定比這阿姨來頭更大!克我都已經黔驢技窮,實在想不出辦法來了。
車子駛過了半個城,最後駛進一條安靜的馬路。沒想到遲非凡家住在這麼安靜的地方。
晚上的時候遲非凡來看我,阿姨做了好幾個菜,我要吃沸騰魚,遲非凡二話沒說,親自下廚燒了沸騰魚,真是太好吃了,有大師級水準。
我吃的滿頭大汗,痛快不已:「姐夫,你要是開餐館一定會大紅大紫。要不我們合夥吧,租個四合院,擺張桌子,你親自掌勺。我連名字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非凡廚房。每天只預定一桌,菜譜由你說了算,誰也甭想自己點菜,安排他們吃什麼他們就得吃什麼。而且每晚六點半準時開席,過時不候。不提前預定就更吃不上了。咱比厲家菜還牛掰,他們家不是號稱正宗內務府的官府菜嗎?咱可以號稱紅色私房菜。皇帝吃過的算什麼呀,老百姓也與時俱進,肯定特想知道首長吃什麼。噱頭咱也有,咱就號稱中國第一沒男大廚。把那些CEO啊,首席代表啊都弄去吃一頓,尤其是女的。就衝著你的美色和你的手藝,一定一炮而紅。不過咱賣藝不賣身,當然如果有人肯花大價錢,你也可以考慮一下……」
遲非凡只差沒拿筷子敲我:「你狗嘴裡怎麼就吐不出象牙來?」
「狗嘴裡吐得出象牙來那還叫狗嗎?那得供起來,是神犬了。」跟遲非凡在一起胡說八道就是開心,我說的他都笑了,趁他高興我就問他:「上次你說我姐一直到你家裡的事,立馬就把你淘汰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下可問到他的傷心處了,他唏噓不已的告訴我:「當然是真的,你姐姐一聽說我爸是誰,馬上就拐著彎跟我表示,我們沒可能在一起。」
「為什麼呀?」說實話我可有點想不明白,我姐一路讀到博士,跟我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思想境界就更和我不一樣了。從小我們姐妹兩個的興趣愛好就完全不一樣了。她愛好讀書,我喜歡打架,她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我是讓老師頭疼的頑劣分子。要不是我中考水平發揮超常,打死我也考不進姐姐念的那所重高,結果我的高中班主任得知我是葉竟知的妹妹後嚇了一跳,用她的話說,一樣的爹媽,怎麼就生出完全不一樣的兩個女兒呢?
「你姐姐嫌我們家庭情況太複雜,她老早就想到國外去繼續做理論研究,因為她一直想在學術上走的更遠,所以她不願意再跟我交往,說會耽誤我。我再三解釋過,說我的父母很開明,並不要求我早婚,但她還是有顧忌,後來她認識了陸與江……」真是心酸的往事,但姐姐已經不在了,除了我們兩個提起她來都會覺得懷念外,還有誰記得她呢?尤其是陸與江那個混蛋,當時看上去多癡情啊,現在早就把姐姐忘到腦後去了,還找了個「高句麗」。我還在唏噓世事無常,遲非凡已經沉浸於美好的回憶中了:「我第一次見到你姐姐的時候,是在實驗室,我還以為她是實驗室的管理員。她當時正在吹焊芯片,我對她說,這是高精密實驗室,麻煩你做清潔的時候不要動我們的東西好不好?」
「結果她說,『你是遲師兄是吧,上次開會你不在,我叫葉竟知,是老頭子新招的學生。』我們都管導師叫老頭子。我之前也聽說老頭子新招了一個女生,還以為是人家跟我開玩笑,因為我們專業女生非常少,能考上老頭子的博士,就更是天方夜譚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她說話的樣子,又俏皮又可愛。穿著無菌衣,戴著口罩,就看到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這一忽閃就把你的心忽閃掉了?」
他歎了口氣:「可不是,到現在還沒找回來呢。」這大尾巴狼,終於露出毛絨絨的尾巴了:「既然你的心還在我姐姐那兒,你追我幹嗎啊?」他被我問了個措手不及,馬上一臉的無辜:「我又重新長了一顆心出來,這顆可以給你啊。」
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