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尖利的西洋劍尖,恰到好處地點在對手的左胸上,只要手腕輕輕往前一送,就會刺破厚厚的防護服。
場邊惟一的觀眾,緩緩地鼓起掌來。冷峻的臉上仍沒有一絲表情,可目光中還是透出幾絲讚許。
摘掉面罩,順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青絲,對著被逼在死角的對手嫣然一笑:「若若,你今年輸了我十九次了。」
美女笑起來好好看哦!
若若趕快摘掉面罩大飽眼福。她曾開玩笑說祁綃隱的魅力是天下無敵,這話也不算誇張,連她那才上幼稚園的寶貝外甥一看到「漂亮的祁阿姨」就會飛奔過去,湊上他胖乎乎的蘋果臉討個香吻。
美女掠頭髮的樣子好好看哦!
若若歎了口氣。認識祁綃隱後,她終於對歷代「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們有了幾分理解——絕代佳人的魅力實在令人招架不住啊!因為與祁綃隱的交往,令她著實看多了各式各樣拜倒在美人石榴裙下的臭男人。也許就是因為看多了他們神魂顛倒的樣子,方才覺得世間男子似乎個個面目可憎。
「想什麼呢?」祁綃隱巧笑倩兮,接過服務生送上的毛巾拭去額頭的汗珠。
若若一邊擦汗一邊答:「我在想世上的男人。」
祁綃隱櫻唇抿成絕美的弧線,口氣淡然:「世上男人只有兩種,一種可以遠觀不可近處,一種可以近處不宜遠觀。」向場外的冷峻男子斜睨一眼,媚態橫生,聲音似化不開的蜂蜜,「景文,你屬於後者哦!」那種嫵媚入骨,聽得若若心中都是一蕩。
冷峻的臉上瞧不出任何表情,倒是若若笑起來:「賀木頭你再怎麼逗他也只是塊木頭,不過這年頭流行他這種調調,他倒是有一票小女生喜歡的哦。」啜著冰涼爽口的檸檬茶,突然又想起來,「你說賀木頭是後者,那前者可不可以舉個典型?」
「當然可以啊。」祁綃隱無限慵懶地舒展著身體,姿態妙曼如蘭花盛放,不假思索地說道,「比如我的前夫符晏楠,正好就是那種可以遠觀而不宜近處的男人。」
若若笑問:「怎麼突然想起了他?」
祁美人一臉「天真爛漫」的笑容,口氣中也隱綽著一絲頑意:「因為他最近是新聞人物啊。」伸出玉一樣的纖纖柔荑,拿起桌上的一份八卦週刊,一本正經地念出頭條上煽情十足的標題,「鑽石王老五即將奉子成婚。」笑吟吟數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嗯,這是離婚之後,第七個自稱要嫁給他的女人了。」
若若打個哈欠:「這個女人一定要真地嫁成功,不然就又讓人失望了。」
一直靜如止水的賀景文,薄薄的唇中突然吐出一句話:「不可能。」
「什麼?」若若大驚小怪:「你說什麼不可能?!」
「結婚。」言簡意駭的回答,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為什麼?」若若饒有興趣地反問。
「任何女人都動搖不了他。」淡然的目光掃過近畔絕艷的臉,「包括綃隱。」
祁綃隱明眸流轉過一絲異然,她淡淡地說:「我?我是他惟一主動追求,並在聖壇前起誓,要鍾愛一生的伴侶。」
「前妻。」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挑起大美人的驕傲,可是不動聲色地反問:「賭多大?」
賀景文豎起食指:「一塊錢。」
祁綃隱掠起紛亂鬢絲,笑靨如清水芙蓉一般,朗聲反問:「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上當了!她清晰地看到賀景文眼底閃過那絲根本難以覺察的得意。她懊惱得想咬掉舌尖,她做了什麼蠢事——她剛剛還親口說過,符晏楠可遠觀不可近處,只有她知道——她是上了賀景文的當了!
被大美人的剪水雙眸瞪一下,也算是艷福中的一種吧,賀景文悠然自樂地想。
雨已經連綿下了兩個禮拜,今年的秋季一直纏mian在濕冷的天氣裡,不曾好好晴過一日。連累得心情也低回不已。
程雨緗偷瞥了一眼老闆的臉色,亞洲市場的總監正滔滔不絕歷數著公司業績,老闆似乎聽得很入神。
但是——程雨緗憑著自己四年的秘書經驗打賭,老闆這會兒心情跌至谷底,對總監的報告壓根兒興趣缺缺,他哪裡是入神,走神還差不多。
不過,如果說他對報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那也是大錯特錯,他最擅長的招數之一是一心二用。
果然,市場總監一不小心口誤將「3%市場zhan有率」說成了「30%市場zhan有率」。未及改口,神遊天外的大老闆已敏銳地覺察到錯誤,溫和打斷他的報告:「哦?有這麼高嗎?」
可憐的總監磕磕巴巴:「對……對不起,符先生,是3%。我說錯了。」
符晏楠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未完的報告,自己徑直靠向舒適的椅背,想找個更放鬆的角度安置自己隱隱作痛的頭。
老闆今天不太對勁哦!
——會議室的高級主管都隱約察覺。
符晏楠並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剛接觸他的人很容易被他溫文儒雅的外表迷惑,把他書卷氣的斯文當成軟弱可欺,以為他不過是個好運到家產獨佔的富家子弟。
呵呵,把一隻獨霸天下的王者之豹當成毫無自衛能力的病貓……
程雨緗同情那些屍骨無存的呆子們,他們的大腦裡一定全都是漿糊:符晏楠穩坐永實總裁交椅已經五年,董事會裡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老傢伙們個個對他俯首稱臣,公司每年的盈利連續數載排在十大公司之首。這一切,哪是「好運」兩個字可以解釋的?
可是——不對勁,大大的不對勁。如果符晏楠的情緒已外露到令旁人覺察,那就說明事情已經嚴重到超出他的自製範圍。
試看今日天下,除了天災人禍他無能為力之外,其餘一切他名副其實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僅在商界可以隻手遮天,連那些政界人士,誰不肯給他三分薄面?
程雨緗知道。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的符晏楠,雖說襁褓失怙,但家財萬貫似乎很好地彌補了自幼喪父的悲哀,到他長大成人,精明能幹的女強人母親將蒸蒸日上的永實集團交到他手中,他的人生似乎是萬眾景仰,完美得幾乎無可挑剔。
只是幾乎。
如果不算上他的婚姻的話。
眾所周知,三年前名列黃金單身漢榜首的符晏楠迎娶了大美人祁綃隱,敲碎了多少夢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玻璃心。當年兩人在教堂的那場盛大婚禮,讓媒體津津樂道了足足兩月有餘。
比較起來,兩人婚後的生活卻對外諱莫如深,三年裡記者拍到兩人出雙入對的照片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是長焦鏡頭遠距偷拍,畫面上的兩人面目都不甚清晰。
當然,也有例外,六個月前記者在一家會員制俱樂部就成功拍到一張兩人近距離的合照,就是這張惟一清晰的合影,再次掀起嘩然大波,令大小傳媒蜂擁而上。
照片上,祁綃隱憤怒地指斥符晏楠,肢體語言百分百說明了一切。而平日面對鏡頭沉靜優雅的符晏楠,落寞而無奈地皺著雙眉,冷淡寂廖地轉頭望著窗外,似乎對這樣的爭吵已經麻木而倦怠。
而無孔不入的記者,第二晚卻在另一家PUB門口,偷拍到祁綃隱與一神秘男子親密相擁的照片。
兩張照片被各報紙週刊爭相轉載,在這兩張照片公佈於眾兩個禮拜後,永實發言人就正式公佈了符晏楠與妻子祁綃隱簽署離婚協議的消息。
符晏楠重返黃金單身漢的榜首,令無數灰姑娘重新燃起嫁入豪門的希望。先是當紅影星向記者暗示自己正與符晏楠交往,接著歌壇新秀又聲稱符晏楠正在追求自己,總之形形色色出盡八寶,令人目不暇接。而祁綃隱則迅速銷聲匿跡,即使當年與符晏楠結婚後,她也甚少出現在公眾視線裡,所以不過短短數月,就已經被各種媒體忘諸腦後,消失在社交圈中。
或許是三年的婚姻生活令雙方都覺得太不堪回首。
大約是因為自己自幼在單親家庭長大,所以對婚姻期望過高,反倒適得其反。
他最好的朋友任鈞遠則是一幅恨鐵不成鋼的口氣:「你竟然還在檢討自己,該檢討的應該是那個女人好不好?」
可見一眾親朋好友,對祁綃隱的印象有多差。
他解釋說:「她只是不太懂得人情事故。」
任鈞遠盯牢他足足半分鐘,終於十分挫敗地說:「老大,我服了你了。」
是的,在外人眼中,她這個妻子或許並不能算是盡忠職守,每月一次的家族聚會從不出席,應酬場合更別妄想她陪伴,春季她一定在巴黎看時裝發佈,夏季一定會在澳洲滑雪,秋季會在加拿大暫住,冬天則會呆在夏威夷,而每月由他支付數十萬甚至百萬的信用卡賬單。因為她喜愛收集古董珠寶,三年來花在這上頭的錢更是不計其數。
她對此事只是粲然一笑:「你掙的錢,應付這些開銷綽綽有餘,對不對?」
而他也只是點點頭。
他太忙,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因為公事的緣故,每月總要飛七八趟國外,聚少離多,即使不能給她太多的時間,那麼總得有方式,讓她排遣自己的寂寞。所以夫妻關係才會漸漸淡薄甚至惡化。
他並不習慣爭執,每次祁綃隱有所怨懟時,他通常選擇走開。那天在餐廳被記者拍到純屬意外,但這條導火索,最終還是導致了婚姻的結束。新聞出來之後,親友間一片嘩然,他返回祖宅看望母親,母親彷彿隨意地說:「還是不要再勉強了。」
母親一直希望能有幾個孫子,讓家裡熱鬧起來,三代同堂其樂融融是她最希望見到的,但祁綃隱根本無意於此。寡母一手將他帶大,他不能不重視母親的感受,更不能不顧忌家族的形像。何況兩個人,確實也都沒有耐心再來維繫這段婚姻。
如果說三年的婚姻生活已經將兩人的情感消磨殆盡,那麼離婚時他的願望是:希望從此後兩個人都能重新開始各自的生活。但當早晨接到醫生的電話,在一瞬間,他的心情錯綜複雜。
祁綃隱是孤兒,沒有別的親人,在這個世界上,與她關係最密切的,甚至就是他這個前夫。
結束會議後,回到辦公室,他囑咐程雨緗:「把下午的行程空出一個鐘頭,我臨時約了一位張醫生在三點半鍾見面。」
程雨緗立刻調整已有的事務安排,然後提醒他:「符先生,在今天下午的行程中,跟多爾先生的約會是不能推遲的,所以您大約只有四十分鐘會見那位張醫生。」
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頭還在隱隱作痛,在隨後必須處理的冗雜公事中,察覺自己竟然心浮氣燥。最後終於推開那些文件,離開辦公桌,站在窗前,點上一枝煙。沒有吸,只是挾在指間,慢慢任由它燃盡。
他幾乎從不吸煙,任何不良的嗜好,他幾乎都有恆心有毅力戒掉。
初見到祁綃隱,他以為自己可以無動於衷,雖然她真的很美,所謂傾國傾城,見過她的人,總是驚歎於她的美麗。何況那時的她是那樣的自由與活潑,如一枝玫瑰,剛剛綻放,嬌艷奪目。對於那種濃艷的花,他素來是敬而遠之。
只是一個偶然,才會成就他們短暫的姻緣。
三點半,秘書準時撥了內線進來:「符先生,張醫生來了。」
他掐熄了最後一支煙。
見到醫生,他只問:「目前最佳的治療方案是什麼?」
那位張醫生搖了搖頭:「符先生,您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奇跡。病人資料上顯示,她是孤兒,沒有任何血親,這樣的話,找到配型的骨髓會比別人更難。」
送走醫生後,他給祁綃隱打了幾個電話,卻一直都不在服務區。他苦笑,就如同未離婚之前,他永遠打不通她的電話。只得在語音信箱中留言:「綃隱?我是符晏楠,有時間的話,一起吃頓飯可以嗎?」
掛上電話後,頭痛似乎隱隱又起,即使是一位普通朋友,得知這樣的消息也會十分難過,他們雖然緣淺,但總是一場夫妻。
晚上有重要的商業宴請,自然是羅列山珍海味,卻吃得味同嚼蠟。最後他酒喝得沉了,出來上車後覺得難受,車開到半山,終於讓司機停下來。
夜色很安靜,夜風溫柔,拂過人面。他回望山下,紅塵十丈,萬家燈火似一片光明的海,又似萬斛星子,遙遠而燦爛。
風徐徐吹來,他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私家公路,車道上靜謐如荒野,只有兩道車燈光柱寂寞地亮著,引著許多小蟲來撞。直到黃昏時分雨才停,空氣裡還有溫潤的青草氣息。他忽然就想到幾年前那個暮春的晚上,也是這樣美麗的一個夜晚,酒會裡來來去去就是那些熟人,應酬了一圈下來,他隨步走到籐花架下,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芳香甘甜,馥郁的香氣。
隔著瀑布似的籐蘿花,卻看到極美的剪影,彷彿是工筆細描的一幅畫。她轉過臉來,隔著無數的花葉,向他微笑。
忽然就想起許多年前的一部電影,《羅密歐與朱麗葉》,隔著玻璃水族魚缸,年輕的羅密歐忽然看見一張純真的笑顏,無數的熱帶小魚在兩人之間游動,色彩斑斕,而她的身後有潔白的羽翼,彷彿天使。
她說:「你好。」
他也說:「你好。」
遠處樂隊的音樂遙遙奏響,那晚的第一支舞曲,她忽然一本正經地問他:「先生,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他從未見過那般美麗的雙眸,彷彿有星光花影,碎浮眼底,動人心弦。
他說:「當然可以。」
是一曲舒緩流暢的華爾茲,花木扶疏隔開喧囂的音樂與人群,漫天星光下,只有他們兩個人,翩然起舞在清輝花蔭之下。
那晚的夜色太美,彷彿星子的清輝在心中流動。
回到家中,或許因為酒精的原因,洗完澡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