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照與孫凌希的訂婚儀式辦得非常盛大,周衍照這幾年在南閱市正是如日中天,比起當初周彬禮執掌公司的時候,更有青出於藍之勢,所以黑白兩道統統給面子,偌大一間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賓客雲集。
孫凌希穿平底鞋,晚衣服亦是寬鬆的希臘式,挽著周衍照的手,矜持微笑,招呼客人,十分大方得體。惹得客人們紛紛竊竊私語,互相詢問到底是哪家千金收伏了周家十少爺。
周家雖然算不上什麼體面人家,但是財雄勢大,周衍照這幾年明面上的生意亦十分風光。周小萌就聽到有兩個女客酸溜溜的說:「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點?」「長得漂亮吧?男人都吃這一套。」「漂亮的也多了去了,聽說孫家不過小門小戶的,你看看孫家家長都沒來訂婚儀式,別是怯場吧?」
吃吃的笑聲令周小萌覺得格外刺耳,她身邊的蕭思致不動聲色,遞給她一杯果汁,問:「要不要吃塊蛋糕?」
「給我兩塊。」周小萌真覺得餓了,從下午開始,公關公司就不停的跟她溝通各種細節,然後處理各種意外狀況,孫凌希雖然是女主人身份,但今天這樣的日子,大小事情,自然全是周小萌一手打理了。等所有賓客到齊,儀式結束,開始倒香檳,她才真正鬆了口氣。
蕭思致給她拿了兩塊蛋糕,兩個人躲到露台上去吃,露台上風大,蕭思致把西服脫下來,給她披到肩上,問她:「冷不冷?」
周小萌搖了搖頭,說:「我想起我小時候了。」她想起剛剛那些女人的話,還有點慼慼然:「到周家,也有些人拿冷眼看我和我媽媽,媽媽還好一點兒,她是大人,爸爸又處處維護她,人家不敢當著她的面說什麼,我小時候很聽了一點難聽的話。說我是拖油瓶,沾周家的光,什麼難聽的都有。那時候我還不怎麼懂事,只曉得爸爸走了好久沒回來,換了一個人來當我爸爸……小孩子哪曉得那麼多,不過兩三歲時候的事……」
「你爸爸是?」
「意外事故,他是學校的老師,教高中的,以前重點高中抓得緊,每天都有晚自習。那天晚自習放學後,有幾個小流氓在學校外面堵著學生要錢,恰好被我爸爸看見了,上去阻止,誰知道其中一個人帶著水果刀,我爸爸被*十幾刀,還沒等送到醫院,人就已經不行了。我媽媽跟他是師專同學,兩個人從師專畢業就結婚了,分配在一個學校。他教數學,還帶班主任,我媽媽教語文的。從此之後我媽媽再不能去學校上課,一走近那條路,她就會全身冒冷汗,然後暈過去。醫生說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她休養了差不多一年,然後就帶著我改嫁了。」
蕭思致有些好奇:「那你媽媽怎麼跟周彬禮認識的?他們兩個人,好像生活圈子都不太一樣。」
「他們從前就認識,爸爸——我是說周彬禮,他以前的太太是我媽媽的鄰居,而且周太太身體不太好,常常去我外公那裡看病,我外公是挺有名的一位中醫。我媽媽跟原先那位周太太,就是我哥哥的媽媽關係不錯,據說我哥哥滿月的時候,我媽還送過他一個銀鎖。所以後來,我媽對我哥也挺好的。」周小萌說到這裡,聲音啞了下去。
蕭思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過了片刻,才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蛋糕屑,輕聲說:「都吃了一臉。」
「不說了。」周小萌放下碟子和叉子,問:「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你哥哥安排我收了幾筆小賬,對我表現滿意,說打算放手讓我去泰國。」
「多小的小賬?」
「幾十萬也有,百來萬也有。真看不出來,這年頭還有人用這麼多現金。動不動開著一部掉漆的麵包車去拉幾箱子人民幣回來,實在是太刺激了。」
周小萌笑了笑,蕭思致卻問她:「你說床下的那個……」他很隱晦的問:「不會被發現了吧?」
「什麼?」周小萌問:「你覺得有什麼不對?」
兩個人並肩靠在欄杆上,面對著落地玻璃窗的宴廳,從宴廳裡看起來,好似一對情侶在喁喁私語。這裡是談話的好地方,背後欄杆外就是城市的半空,誰也不會發現他們在說什麼。
「我聽到的內容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孫凌希打電話,你哥哥說話的時候很少,而且從來沒有打過電話,我總覺得他不住在那間屋子裡。」
周小萌不動聲色:「孫姐姐跟他一起住在主臥,也許他覺得不便在臥室打電話了,不過我看他有時候也去客房睡。要不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不,別冒險了。」蕭思致阻止她:「還有件事,我正打算告訴你,我不知道你買的是什麼樣的東西,但這種東西的電池最多能管一個月,現在電池已經差不多了,如果有機會,你還是把東西拿走銷毀,不要讓你哥哥發現。我們有別的辦法。」
最後一句話最讓周小萌吃驚,但她的表情也只是微微詫異:「什麼辦法?」
蕭思致狡黠一笑:「我都成天在他辦公室進進出出了,能不有辦法嗎?」
周小萌於是不再追問,拿起欄杆上的果汁,默默的喝了一口。宴廳裡已經開始跳舞,一對一對衣冠楚楚的璧人,相擁起舞,好似無數只美麗的蝴蝶開始飛翔。這樣衣香鬢影的場合,周衍照與孫凌希自然是最引人注目的,周小萌還沒有見過周衍照跳舞,他姿態優雅,倒像是十分熟練,他懷中的孫凌希臉頰暈紅,也不知道是因為熱,還是因為喝過香檳。隔著玻璃,音樂聲隱隱約約的傳出來,宴廳裡的璀璨燈光將外面的夜色映得更加寂寥,裡面那樣多的歡聲笑語,只是隔著一道玻璃門,卻疏離的像是另一個世界。
蕭思致看著周小萌,玻璃窗上反映宴廳裡的水晶吊燈,正好有一個光斑映在她的嘴角,倒像是個酒窩似的,沒有笑也像是笑的模樣,但她的眼睛是冷的,彷彿在看一幕什麼好戲。蕭思致起初覺得她並不複雜,二十出頭的小女生,大學都沒有畢業,嬌生慣養所以單純,當初老闆派他來的時候,他幾乎覺得是瞎胡鬧,怎麼能輕信這樣一個小毛丫頭。後來漸漸發現她確實可靠,而且膽大心細。只是這一刻,他壓根猜不到她在想什麼。
「要不要進去跳舞?」蕭思致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周小萌卻搖了搖頭,說:「沒意思。」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蕭思致看著宴廳中的奢靡場景,彷彿喟歎。
「可不是嗎?」周小萌大約是冷,拉攏了肩上他的外套,就勢靠在了他肩頭,輕聲問他:「蕭思致,你畢業之後,打算去哪兒?」
蕭思致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周小萌並不是問他畢業之後的打算,是問他這件事情結束之後的打算。讓他意外的並不是周小萌這樣問,而是周小萌的語氣,怎麼說呢,大約喝多了冷果汁,她的嗓子啞啞的,透著慵懶甚至是嫵媚,蕭思致從前總覺得她年輕,乳臭未乾的小姑娘,可是這一刻的周小萌是有風情的,她甚至是個風情萬種的女人。
「說呀……」周小萌笑吟吟的,嬌嗔似的伸出食指,在他胸口上戳了一戳,現在那塊小小的光斑移動到了她的額頭上,像金色的一粒砂,點在她的額角,是平地飛金,是敦煌壁畫裡散花的天女,額角點著佛光的印記。她眼眸似水,又彷彿是絲,縷縷滲著說不出的曖昧,她的聲音也甜膩的好似滲了蜜,一字比一字更輕:「我哥哥在看著我們。」
蕭思致沒有回頭,扶著她的臉,在她唇上輕輕一吻:「對不起!」
本來只是蜻蜓點水樣的輕觸,卻沒想到她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加深了這個吻。蕭思致一直以為周小萌連戀愛都不曾談過,可是她非常非常會吻人,她的氣息還帶著果汁的芬芳,異常的甜美,她的手勾著他的脖子,摟得那麼緊,那麼用力,彷彿想要把她自己,全部傾注進這個吻裡。有那麼一剎那,蕭思致簡直大腦一片空白,渾渾噩噩,彷彿缺氧。
「對不起。」周衍照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語氣平靜,卻不容易置疑:「周小萌,凌希去了洗手間,這時候還沒回來,你去看看她。」
周小萌臉頰暈紅,彷彿是被哥哥撞見不經意的嬌羞,又望了蕭思致一眼,說:「我馬上回來。」
她像是一條魚,很快溜走了,把兩個男人留在露台上。
周衍照摸了摸身上,蕭思致已經知道他的習慣,於是掏出一包煙來給他,又拿打火機替他點燃。
周衍照抽了兩口煙,才說:「我妹妹還小,我不希望她一畢業就結婚。」
「是,十哥。」
「我妹妹怎麼喜歡你,是她的事,不過如果你自己不努力,我不會把她嫁給你。」
蕭思致十分乖覺的又答應了一聲:「是」。
周衍照把煙掐熄了,然後又點一支,慢吞吞的說:「公司這麼大,人多嘴雜,你也不願意人人都說你是靠裙帶爬上來的吧?」
「當然了十哥。」蕭思致表態:「我曉得分寸。」
周衍照似乎已經對談話滿意了,他拍了拍蕭思致的肩膀,重新走進宴廳。
作者有話說:這倆兄妹是想以氣死對方為己任麼?話說十哥,我好擔心你走出來就突然打蕭思致一拳……
十哥:放屁,我會把自己的訂婚搞砸?
親媽:你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