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太陽已經落下去了,天空中映照著晚霞的光輝。表演
結束後,觀眾們紛紛往場外走去,然後通過名叫「沃米托裡亞」的出口回到城裡去丁。但朝笆們卻-直留在場裡,等到觀眾走完之後,他們便離開自己的座位,來到了皇帝的寶座前。皇帝愛聽大家的讚揚,因此也冋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歌雖然早已唱完,佴朝臣們見到他的到來,仍然報以熱烈的掌聲。然而尼祿並不以此感到滿足,他本以為他在演唱的時候就會得到拚命的喝彩和捧場。現在不論他們對他如何吹捧和讚美,不論維斯塔的女祭司們怎麼親吻他的「神聖」的手,也不論魯布麗亞怎麼把她那個長著紅頭髮的腦袋低低地觸到他的胸脯上,都不能使他感到滿意,而&他也並不掩飾他的這種不滿情緒。尤其是裴特羅紐斯的沉默,使他大為驚奇和不安,因為只有這位寵臣的讚美和他那些能夠促使他發揚詩歌中的優點的中肯的意見才能給他帶來真正的安慰。尼祿冉也按捺不住了,他向裴特羅紐斯點了點頭,要他到自己的座位這邊來,說:「你談談吧……」裴特羅紐斯冷冰冰地答說:
「我沒有說話,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陛下取得了從未冇過的偉大成就。」
「我自己也覺得是這樣的,可是這些觀眾?……」「陛下怎麼能夠要求平民趕姓也懂得詩歌呢?」「原來你也是這麼看的,他們並沒像他們應當感謝的那樣來感謝我。」
「那是因為陛下沒有挑一個好的時候……」「為什麼?」
"他們的頭腦裡被血腥氣敗了興,怎麼會用心聽你的朗誦呢?」
尼祿使勁地握著拳頭,回答說:
「哼!這些基督教徒放火燒了羅馬,現在又對我採取這種敵視的態度,你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用來懲罰他們呢?」
裴特羅紐斯看到尼祿的話說得不對,沒有理觶他的意思,於是想把皇帝的心思引到別的地方去,便俯身對他低聲地說:
「陛下的詩歌優美動人。但有一點請你注意,就是在第三節第四行詩中的韻律好像還不夠工整。」
尼祿滿臉羞得通紅,像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被人公開了似的。他驚慌地往四周圍望了一下,小聲地回答說:
「你什麼都看到廠!……我知道!……我還要修改!……這そ牛事不會有別的人知道吧?是真的吧?求諸神保佑,你可不要對別人說,如果……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裴特羅紐斯一聽這話,便緊蹙眉頭,顯得十分煩惱和不高興,回答說:
「神聖的陛下,如果我冒犯了夭顏,你可以降我死罪,但你不要以死來威脅我,我是不怕死的,請抻最瞭解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死死地盯著皇帝的眼睛。過『一會兒,呈帝才答道:
「你別生氣……你也知道,我是很喜歡你的……」「這個兆頭可不好啊!」裴特羅紐斯暗自思忖道。「我本來想請你們來參加今天的宴會,」尼祿乂說道,「但我還是要一個人呆在家裡,昏先把第三節中那一句討厭的詩修改好。除廠你之外,只有塞內加,最多也只有塞昆杜斯,卡雷納斯能夠看出這裡面的毛病,可是這兩個人我馬上就要派他們出去了。」
他說完後,便把塞內加叫到身邊,命令他帶領阿克拉杜斯和塞昆杜斯「卡雷納斯一道去意大利和所有別的省裡徵收稅款,不管楚城裡、鄉下,還是著名的神廟,凡是能夠征到稅款、搾得出油水的地方,都一定要把那裡的一切搜刮乾淨。可是塞內加知道,皇帝要他幹的這些事實際上是一種搶劫和掠奪神物的強盜行為,因此他不願意去,他說:
「陛只我年老體弱,神經還有毛病,實在幹不了啊!如果一定要我去鄉下,那就等於要我的命。」
塞內加的伊貝雷亞人的抻經並沒有什麼毛病,比基隆的神經要堅強得多。但是他的健康狀況確實很不好,他全身上下瘦得傢個影子,他的頭髮近來也完全白了。
尼祿望了他一眼,心想這個老頭的死確實也為期不遠了,便說道:
「你既然有病,那就不用去受這種旅途勞累之苦了。我很喜歡你,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你不願意去鄉下,就呆在自己家裡不要出去了。」
接著他又面帶微笑地說:
「可是如果只派阿克拉杜斯和卡雷納斯他們兩個人去,那就等於派了兩頭狼去抓羊一樣,我還得派一個人去管宥他們。」「那就派我左吧,陛下!」多米茨尤斯そ阿菲爾說。「不,我不想讓墨丘利生羅馬的氣。你們會用你的貪污盜竊紿這位神明帶來恥辱。我需要-個禁慾主義者,像塞內加或者像我的新朋友、哲學家基隆那樣的人,一點也不貪心。「尼祿向周圍望了一眼,問道:「基隆怎麼樣了?"
基隆呼吸了新鮮的空氣.早就清醒過來了。在皇帝朗讀詩歌的時候,他就回到了圓戲場裡。他一聽到皇帝問他,便移到前面,說:
「卑職在這裡。太陽神和月亮神的光明普照的後代啊!我本來有些不舒服,一聽到陛下的歌聲就恢復過來了7
「我打算派你到阿哈亞去。」尼祿說,「你要瞭解清楚,那裡每一個神廟都有多少財寶。」
「那你就降旨吧,宙斯主神啊!渚抻給你的貢獻一定會比他們給別人的要多得多。」
"我很願意派你去,但我又不想讓你失去欣賞這裡競技表演的機會。」
「巴爾神啊I」基隆說。
朝臣們看見皇帝的情緒好7,都感到很高興,於是一邊笑著一邊大聲地叫道:
「啊!陛[可別讓這位了不起的希臘人錯過了看競技大會的好機會!」 ,
「陛下,你還是不要讓我再左見到那些在卡比托爾神廟裡嘎嘎叫著的笨鵝吧!他們的腦子擺在-起,還沒有一個橡實大。啊!阿波羅的親生兒子啊!我正要為你寫一首讚歌,所以我得到繆斯神廟裡去住些日子,求繆斯賜予我靈感。」
「啊,不,你想不看以後的競技表演,那是絕對小打的-』尼祿大聲說道。
"我向你發誓,陛下,我真的要寫一首讚歌。」"那你就晚上寫好了。你還可以乞求黛安娜賜予你靈感,她是阿波羅的妹味呀!」
基隆耷拉著腦袋,好沒趣地望廣周圍的人…眼,在場的人乂哄笑起來。皇帝這時候轉向了塞內茨約和蘇伊利烏斯-內魯林,說:
「你們想不到吧,原定在今天上場的基督教徒只上了一半。」年老的阿克維魯斯-列古魯斯是…位熟諳圓戲場事物的專家,他聽到皇帝的話後,想了一下,說:
「這些不帶式器而又沒有特殊本領1的人1:場表演,時間拖得越長就越是令人厭煩。」
「我要下命令發給他們武器。」妃祿答道。
那位特別迷信的維斯迪努斯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頗為神秘地問道:
「你們有沒冇注意判,他們在死前好像看見了什麼東西?他們屯著上面,死的時候好像並不痛苦。我深信,他們一定是看見了什麼東西……」
他說完口也抬起頭來,望著圓戲場的上空。夜空中佈滿了繁&。可是別的人對他的話卻一笑了之,他們汄為所謂基督教徒在死之前能夠看到什麼的說法不過是他幵的…個十分滑稽的玩笑。皇帝這時汀了個手勢,命令奴隸們高舉火把給他引路,便離幵了圓戲場。接著,維斯塔的女祭司、元老院的元老、朝臣和其他的高官顯貴跟在他的後面也離開了。
晴和的夜空敁得溫暖。戲場門口還有小少活動的人群。他們饒有興味地觀餚皇帝離去時的惰景,但他們都不說話,臉上露出『憂鬱的神情。地方可以聽到坎呼鼓掌的聲音,但很快又靜下來了。裝滿下基督教徒鮮血淋漓的屍骨的運屍車,從停屍場裡依然不斷地駛出來。
裴特羅紐斯和維尼茨尤斯沉默不語地往家裡走去,快到家門口時裴特羅紐斯才幵口問道:
「我給你說的那個辦法你考慮過沒有?」「考慮過了!」維圯茨尤斯回答說。
「你信不信.這件事現在也成了弗的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不管皇帝和蒂蓋垂努斯採取什麼手段,我都要把莉吉亞救出來。這是場殘酷無情的鬥爭,我一定會取得勝利。這也是一場賭博,我就是豁出命來,也非得賭蠃不可【看了今天的場面,我的決心更大IV』
「基督會報答你的:
「你等著瞧吧!」
舅甥倆話還沒有說完,他們的轎子就來到了府第的門口。剛一下轎,就有一個黑色的人影走到他們跟前,問道:「哪一位是高貴的維尼茨尤斯7」「我就是,你有什麼事?」軍團長問道。「我是密裡阿姆的兒戶納扎留斯。我剛從監獄裡來,有莉吉亞的消息要告訴你。」
維尼茨尤斯用一隻手扶著這個少年的肩膀,借助火把的亮光望著他的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是納扎留斯早就想到了他要提出什麼問題,便回答說: 』
「她還活著。烏爾蘇斯派我來告訴你,大人,莉吉亞發高燒時還在做禱告,她不斷地呼喚著你的名字。」維尼次尤斯回答說:
「基督一定會把她還給我,光榮屬於慈悲的基督。」隨後他把納扎留斯領進了書房。過了不久,裴特羅紐斯也走了進來,想聽聽他們的談話。
「是熱病救了她,使她沒有遭受凌辱,因為劊子手們害怕瘟疫。烏爾蘇斯和格勞庫斯日日夜夜都守候在她的身邊。」這個少年說。
「還是原來那些看守嗎?」
「是的,大人,她就住在他們的房I可裡。那些關在地牢裡的囚徒都死光了,不是害熱病死了,就是因為缺少新鮮空氣窒息而死的。」
「你是什麼人?」裴特羅紐斯そ可道。
「尊敬的維尼茨尤斯大人知道我。我是個寡婦的兒子,莉吉亞在我家裡住過。」
「你是基督教徒嗎?」
少年疑惑地望了維尼茨尤斯一眼,看見他也在做禱告,便抬起頭來說:「是的!」
「你為什麼能夠隨隨便便地出入監獄呢?」「因為我被他們雇去『搬運屍體。我所以這麼干是為了幫助我的弟兄們,也是為廣向他們報告城裡的消息。」
裴特羅紐斯仔細地端詳著這個少年的一雙水靈炅的藍眼晴、一頭濃密的黑髮和一副漂亮的面孔,問道:「小伙子,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我是加利利人,大人!」「你想救莉吉亞出獄嗎?」少年兩眼望著天空,回答說:「就是以後把我處死,我也要把她救出來。」維尼茨尤斯昕到後便終止了祈禱,對他說:「你去通知看守,要他們把莉吉亞當作死人裝進棺材裡。然後你再挑幾個幫手,到了晚上就和他們一起把棺材抬出來。墳坑附近會有抬轎的入在那裡等候,你把棺材交給他們就是了。你替我和看守說好,事成之後,他們的大衣裡能裝多少金子,我就給他們多少金子。」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掃平3臉上那種憂鬱的神色,又表現出了他作為』個軍入的威嚴,能夠救出莉吉亞的希望使他恢復了他以前的魄力。
納扎留靳高興得臉都紅[他舉起雙手,大聲地喊道:『『她馬上就要獲得自由了,願基督恢復她的健康。」「你以為餚守會同意這麼做嗎?」裴特羅紐斯問道。「只要向他們說清楚,他們不會為這件事受到懲罰,他們是不會反對的廣
「是的!」維妃茨尤斯說,「看守甚至吋以讓她逃走,現在把她當成死人弄出去就更沒訂問題廣:
「昆面有一個檢查員,」納扎留斯說,「他對每沾抬出去的屍體都要用燒紅的烙鐵檢驗一下,看真的死了沒有。可是這個檢查員貪財,只要塞給他幾個小錢,他就不會去這麼做要是給他一個金幣,他最多也只是去看一下棺材,而決不會檢驗肉體。」「你告訴他,他會得到滿滿一帽子金匝。」裴特羅紐斯說,「可是你找不找得到可靠的幫手呢?」
「有的人為了錢,連老婆孩子都可以出賣。這樣的人我找得到。」
「你到哪裡去找呢?」
「不論在監獄黽還是城裡都找得到。只要給餚守一點錢,我可以把什麼人都帶出去或者帶進末。」
「要是這樣,我就裝扮成雇工,你把我帶進去吧!」維尼茨尤斯說。
但是裴待羅紐斯堅決反對他這麼做,他認為維尼茨尤斯即使改裝,禁衛軍也認得出來。一&禁衛軍認出廣他,他的努力又要落空了。「不管是監獄還是墳坑那邊你都去不得。」裴特羅紐斯說,「一定要讓皇帝、蒂蓋裡努斯和所有的人都深信,莉吉亞真的死了。否則的話,她即使出來了,也會遭到他們的追捕。為了避免他們的懷疑,我們只有』個辦法,就是請別的人把莉吉亞送到阿爾班山或者送到更遠的西西里島卜去,而我們自己則依然留在羅馬。等到再過一兩個禮拜,你就裝病,請尼祿的御醫來給你看病,讓他叫你去山裡療養。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和她在一起廣,以後……」
他打住活頭,想了想,然後把手甩了幾廠義說:「以後也許會要時來運轉的。」
「願基督憐憫她。她現在病得很重,還可能死去,你還說西丙裡島。」維尼茨尤斯說。
「我們先把她安腎在近一點的地方。只要從監獄裡出來了,呼吸到新鮮空氣,她很快就能恢復健康。你在山裡有沒有信得過的佃戶?」
「軒,有!在枓裡奧捀澆R納嚼鎘幸桓隼先恕N倚〉氖焙?他抱過我,他一直很賽歡我,這個人很可靠。」裴特羅紐斯遞給維尼茨尤斯-塊書寫板。「你寫幾句活給他,要他明天到這裡來,我馬上派人把書寫板送去:
他說完就叫來了客廳的管事,給他下了一道相應的命令。只過了幾分鐘,一個奴隸便縱身七馬,連夜趕到科裡奧拉去了。「要是烏爾蘇斯能陪她一起去,那我就更放心了廠「大人,烏爾蘇斯有超人的力氣,他會把鐵格子扭斷和她一起逃走的。在監獄那面陡峭而又很高的石牆上有一個窗口,下面沒有看守。我只要給他一根繩子,他就有辦法了:納扎留斯說。
「向赫拉克勒斯起誓!」裴特羅紐斯說廣他愛什麼時候扭斷鐵格子逃走都可以,但決不能和她一起走,兩三天內他也不能去找她。因為他如果逃走了,就會有人追捕他,這樣也就會發現她的住處了。向赫拉克勒斯起誓,你們難道要讓她和你們一起全都完蛋嗎?我不許你們把科裡奧拉的事情告訴烏爾蘇斯,否則我就不再管你們的事了廣
他們兩人都認為裴特羅紐斯的話說得不錯,便以沉默表示了贊同。隨後納扎留斯和他們告別,約定明天早晨再來。
他本來要在當大晚上就和看守們把事情談妥,可是他又想起了他的母親在這種動盪不安和恐怖的時候,一定為兒子擔憂,先得去看望她一下。至?幫尹,經過一番慎重的考慮,他決定不到城裡去找了,只要在他搬運屍皆的同伴中找一個,用錢把他買通就行了。
在臨別的時候他乂停了一下,把維尼茨尤斯拉到一邊,小聲地對他說:
「老爺,我不會向任何人透露我們的計劃,連我母親都不讓知道。不過使徒彼得說要從圓戲場直接到我家裡來,我想把所有的情況都告訴他。」
「你在這裡大聲說活也不用害怕。」維尼茨尤斯說,「使徒彼得就是和裴特羅紐斯手下的人一起來到圓戲場的,我還要和你一道去呢!」
他馬上叫人拿來廣一件奴隸穿的外套,兩人便一起出去了。
裴特羅紐斯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過去總希望她害熱病死去,」他想,「那樣還會使得維尼茨尤斯少一些擔驚受怕。可是現在,我倒願意給埃斯庫拉庇俄斯1獻上-只金三角鼎,求他保佑她早日康復……啊,你這個紅鬍子,你想、把-個情人的痛苦當成你欣賞的表演!還有你,彼貝亞,你過去妒忌姑娘的美貌,現在你兒子魯菲烏斯死了,你又恨不得把她活活地吞下去……還有你,蒂蓋裡努斯,你因為恨我就想把她害死「…那我們就走著瞧吧!我要告訴你們,你(門在比賽場上是見不到她的。她如果沒有自然地死去,我一定要把她從你們的狗嘴裡搶出來。我的辦法你們永遠也猜不著,以後我每次見到你們都會想到,你們都是一些被裴特羅紐斯愚弄過的笨蛋……」
他高高興興地來到『餐室裡,和尤妮絲一道共進晚餐。一個專司朗誦的奴隸一直在給他們朗誦泰俄克裡托斯1的牧歌。院子外面,一朵朵烏雲被風從索拉克待山那邊吹了過來,同時也帶來了一陣暴風雨,打破了這晴朗夏夜的寂靜。雷電不時在七座山丘上發出霹靂的轟響,但他們兩人卻怡然自得地躺在餐桌邊,互相倚偎著傾聽這位田園詩人用多雷斯方言歌頌牧人愛情的情歌。後來他們心寧意爽,逐漸迸人『甜蜜的美夢。
可這時維尼茨尤斯回來了。裴特羅紐斯一昕他回來,便走出來問道:
「怎麼樣?你們商量出了什麼新的辦法沒有?納扎留斯是不是已經到監獄裡去了?」
這個年輕人散幵了被大雨淋濕的頭髮,0答說:「是的,納扎留斯到牢裡買通看守去了。我也見到了彼得,他要我多做幬告,相信上帝廣
「很好。如果一切都進展得順利,明天晚6就可以把莉吉亞拾出來了……」
「我的那個老佃戶帶著他的那些人要在天亮前能夠趕到才好。」
「科裡奧拉離這裡並不太遠,你就安心地休息去吧!」可是維尼茨尤斯一走進自己的臥室就跪在地上做起禱告來。
第二天太陽剛升起,老佃戶尼蓋爾就趕來了。他遵照維尼茨尤斯的囑托,還帶來了騾馬、轎子和四個奴隸,這是他從不列顛奴隸中挑選出來的,忠實可靠。為了謹慎起見,他把這兩個奴隸和騾馬、轎子都暫時寄留在蘇布拉區的一家客店裡。
維尼茨尤斯雖然一整夜沒有睡,但他依然很高興地出來迎接尼蓋爾。老佃戶一看見年輕的主人便激動不已,他立即吻著他的手和眼睛,說道:
「親愛的,你臉色蒼白,是不是病了,還是有什麼煩惱?我乍-見你,簡直都認不出來廠:
維尼茨尤斯把他帶進了裡面的柱廊人I廣才向他說出了其中的秘密。尼蓋爾專心地聽著他說話,他那被太陽曬得義黑又千燥的面孔上顯露出了非常激動的神情,而艮他絲毫也不加以控制。
「那麼她是個基督教徒?」他大聲地叫道。然後他仔細地察看著維尼茨尤斯的臉色。維尼茨尤斯從這個鄉下佬的眼神中馬上猜出廣他的疑問,便回答說:「我也是基督教徒!……』,
尼蓋爾的眼裡立刻閃出了淚花,好一會兒,他連活都說不出來了。後來他把雙手高高地舉起,說道:
「啊,基督!我真的要感謝你!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愛的人清除了眼裡的障翳。」
說完他就抱住維尼茨尤斯的腦袋,在他的額頭上不斷地親吻,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不一會兒,裴待羅紐斯就把納扎留斯帶進來了。他老遠就叫了一聲:「好消息!」
真是一個大好的消息。首先,莉吉亞雖然染上了這種監獄裡的熱病,它在杜裡安努姆和其他所有的監獄裡流行,每天都要造成幾百人的死亡,但是格勞庫斯醫生保證她沒有生命危險。再者,不論是看守還是屍體檢驗員,都被納扎留斯很容易就買通了。他選中的那個幫手阿提斯也沒響問題。他還說:
「為了使病人呼吸無阻,我們在棺材上還挖了個小洞。現在最怕的是,當我們走過禁衛軍時,她突然呻吟或者叫起來。她現在很虛弱,整大閉著眼睛躺著不動。格勞庫斯想把我從城串-帶來的藥調成安眠劑,讓她喝下去。棺材蓋沒有釘死,很容易打開。你們事先要準備好一些長沙袋,當你們把病人抬到轎子裡去時,我們就把這些長沙袋放在棺材裡抬走。」
維尼茨尤斯一聽到這些話,臉色就變得像夏布一樣蒼白。但他依然聽得那麼專神,彷彿納扎留斯還沒有幵口,他就能夠猜出他要說些什麼似的。
「有沒有別的屍體要抬出去呢?」裴特羅紐斯問道。「咋天夜裡大概死了二十個人,今天天黑以前還要死十幾個。」那個少年回答說,「我們一定要和整個叭伍一起出來,但要想辦法走在叭伍的後面。在拐第一個彎的時候,我的夥計會故憊摔倒,把腳摔壞,這樣我們就會遠遠落到別人後面去了。你們就在利比蒂娜小神廟那裡等我們,願上帝賜給我們一個最黑的夜晚:
「上帝『定會給我們一個見不著人影的夜晚。昨天晚上本來晴和,但後來突然降了一場暴雨。今天又是個大晴禾,可一早起就非常悶熱。最近幾天,幾乎每天晚上都要颳風下雨。」尼蓋爾說。
「你們走路打燈寵嗎?」維尼茨尤斯問道。「只有走在前面的才打燈籠。你們不論遇到佧麼情況,都要等到天黑以後才去利比蒂娜神廟,因為我們通常要到半夜才把屍體抬出來廣
他們都不說話了,只昕見維尼茨尤斯急促的呼吸聲。裴特羅紐斯又轉身對他說道:
「我昨大還說,我們兩個人最好留在家裡。現在我覺得,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是不合適的,……當然,如果要逃走,那就要特別小心謹慎,但現在是把她當作死人抬出來,就不會有人懷疑了。」
「是的!是的!我也要到那裡去,我一定要親自把她從棺材裡抱出來。」維尼茨尤斯回答說。
「只要她到了我在科裡奧拉的家裡,我當然會小心地把她照顧好。」尼蓋爾說。
談話結束後,尼蓋爾回到客店找他的僕人去了。納扎留斯把一包金子藏在襯衣裡面,又到牢裡去了。對維尼茨尤斯來說,這楚他最心焦和最慼到不安的一天,也是他一直在擔憂和等待著的一天。
"事情在務個方面都巳經佈置好了,再也沒有比這想得更周全的[我們一定會取得成功。」裴特羅紐斯對他說廣你、定要到圓戲場裡去,穿上深色的袍子,裝著很痛苦的樣予,讓大家都看見你……-切都安排好了,決不會失敗。但是還有一點,你的那個老佃戶真的是那麼絕對可靠嗎?」「他也是基督教徒。」維尼茨尤斯答道。裴特羅紐斯驚訝地望廠他一眼,然後聳了聳肩膀,彷彿對自己說:
"憑波盧克斯起誓!這個宗教傳佈得好快啊!它怎麼會這麼深得人心呢?……這簡直是一種威脅,由於這沖威脅,人們甚至馬上就會拋棄羅馬、希臘和埃及所有的神明,真是不可思議……憑波盧克斯起誓!……如果諸神能夠讓我相信世上還有一些事情他們可以決定的話,那麼我馬上就給他們每一位都獻上六頭白牛,向卡比托爾的朱庇特神獻上十二頭白牛。你對你的基督也不要捨不得奉獻。」
「我把我的整個靈魂都獻給了『他』そ」維尼茨尤斯答道。隨後他們便分手了,裴特羅紐斯凹到了自己的臥室,維尼茨尤斯到外面去了。他昏先要在遠處觀看一下那座監獄,然後再到梵蒂岡山坡6那個石匠家裡去,因為他是在那裡接受使徒彼得冼禮的。他覺得,他在那棟小屋裡祈禱一定比在別的地方祈禱能夠更快地讓基督聽見。找到那棟小屋後,他一進門就跪倒在地,以他那個痛苦靈魂的全部力量祈求基督的憐憫。他的祈禱是那麼專心,就連自己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都忘記了。
直到中午過後,從尼祿競技場那邊傳來的號角聲才把他驚醒過來。他從小屋裡走出來時,一雙眼睛迷迷糊糊好像剛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似的。他睜幵眼睛環視著周圍,外面天氣很熱,四週一片寂靜,這種寂靜又不時被銅喇叭的吹奏聲和時時都能聽到的蚱蜢的吱吱叫聲所打破。羅馬上空雖然還是一片蔚藍的天空,可是在薩平寧山一帶,卻有一大片烏雲把地平線遮蓋了。維尼茨尤斯又回到了家裡,看見裴特羅紐斯正在客廳裡等他。
「我剛才到帕拉丁宮去了,還在那裡玩了一會兒骨牌。」他說,「我有意要在那裡露露面。阿尼茨尤斯家裡今天晚上舉行宴會,我已經向他們表示,我們都去參加,但是要到半夜以後才去,因為在這之前我要好好地睡一覺。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最好也去一下:
「尼蓋爾和納扎留斯那裡有沒有消息?」維尼茨尤斯問道。「沒有,我們要到半夜以後才能見到他們。你注意到沒有,好傢又要下暴雨了?」「是的。」
「明天要舉行把基督徒釘上十字架的表演,大雨會把它阻住的:
裴特羅紐斯說完便走到維尼茨尤斯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又說:
「不過你不會在十字架上見到她,而會在科裡奧拉見到她。向卡斯托爾起誓,就是把羅馬所有的珠寶都搬過來,也不能讓我們失去這個把她救出來的機會。黃昏快到了……」
黃昏確實臨近了,由於整個大地籠罩著一片烏雲,夜幕也比平9降落得早些。隨著黑夜的來到,又下起了瓢潑大雨。白天被陽光曬熱了的石板下了雨後,便升起了一股蒸氣,這股蒸氣在城市的街道上又形成了「大片霧靄。後來一會兒風停雨住,一會兒又是狂風暴雨。「我們快走吧!一場暴風雨也許會叫他們提界把屍體從監獄裡運出來。」維尼茨尤斯最後說。"真的詼走了【」裴特羅紐斯答道。
他們都穿上了帶雨帽的高盧斗篷,走花園的後門來到了大街上。裴特羅紐斯隨身帶著一把叫「西卡」的羅馬短刀,這是他在夜裡外出時的防曳武器,總要帶在身上。
因為雨下得很大,街上幾乎沒有行人。雷電不時劃破夜空,把』些新建成的和正在建造的房屋的牆壁,以及鋪設在大街上的濕淋淋的石板都照得十分明亮。他們走過一段很長的路後,在閃光中終於看見了一座山丘。山丘廣面有一群驟馬,利比蒂娜小神廟就在那座山丘上。
"尼蓋爾!」維尼茨尤斯小聲地呼喚道。「我在這裡,老爺!」雨中有一個聲音冋答。「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親愛的老爺。天一黑我們就到這裡來了。快到這邊屋簷下來避避雨吧,要不你們會濕透的,好大的暴風雨啊!我以為,還會下冰雹的!」
尼蓋爾的擔心很快就得到了證實,因為沒多久,果真下起了冰雹。開始下的是小冰雹,後來越下越大,越下越多,氣溫馬上降下來了。
他們站在屋簷下,躲避了風雨的襲擊,便低聲說起話來。尼蓋爾說:
『『如果有人看見了我們,也會把我們當成是在這裡避雨的,不會有什麼懷疑。我擔心的只是搬運屍體會不會推遲到明夭。」
「冰雹下不了多久,就是等到天亮,我們也得在這裡等下去。」裴特羅紐斯說。
他們邊等邊聽著是否有腳步聲傳來。冰雹確實停下來了,但緊接著又下起了傾盆大雨,一陣陣大風把臭墳坑那邊草草率率埋得很淺的腐爛屍體的臭氣吹了過來,叫人實在難以忍受。
尼蓋爾突然說道:
「霧氣那邊,我看見了點點亮光そ一、二、三……那是三個火把!」
然後他轉身對他手下的人說:「當心』可別讓騾子叫起來!……」「他們來了!」裴特羅紐斯說。
火光越來越清楚了,過了一會兒,已經能夠看清火把上隨風飄動的火苗了。
尼蓋爾畫了個十字,開始祈禱起來。這支陰森的隊伍走得越來越近了,最後在利比蒂娜神廟的門前停了下來。裴特羅鈕斯、維尼茨尤斯和尼蓋爾都不知道這些人要在這裡幹什麼,只是一聲不響地緊靠在牆上。原來他們要在自己的臉和嘴上圍上一些布巾,用來擋住那從墳坑裡來的令人噁心、不堪忍受的臭氣。然後他們抬起棺材,繼續往前走去。
只有一具棺材依然停在神廟前面沒有抬走。
維尼茨尤斯馬上向它跑了過去,裴特羅紐斯、尼蓋爾和兩個抬轎子的不列顛奴隸也跟了上來。
可是他們還沒有走到棺材前,就聽到了黑暗中納扎留斯充滿了悲哀和痛苦的聲音。
「大人,莉吉亞和烏爾蘇斯都被送到埃斯奎林監獄裡去了……我們抬的是別的屍體……他們在午夜前就把她押送走了!……」
裴特羅紐斯的臉色像暴風雨一祥的陰沉,他回到家裡後,也不願再去安慰維尼茨尤斯了。他知道,要&埃斯奎林那座地牢裡把莉吉亞救出來,是根本不可能的。他猜想,他們要把她從杜裡阿努姆監獄轉到那裡去,大概是為了不讓她害熱病死去,以後要在圓戲場裡表演特別的節目,為此他們對她的監視和防範也比別人更加嚴密。裴特羅紐斯為維尼茨尤斯和莉吉亞的不幸感到十分悲哀,伹他更痛苦的是他意識到了他生平第一次遭到了失敗,他在鬥爭中終於被別人打敗了。
"看來命運女神已經離我而去了。」他自言自語道,「可是諸抻如果認為我會贊同他的那種生活,那就大錯而待錯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望了維尼茨尤斯一眼,維尼茨尤斯也在睜大眼睛望著他。
「你怎麼啦?你大概發燒了吧?」裴特羅紐斯問道。維尼茨尤斯真的像個生病的孩子那樣,用一種十分古怪的聲音,時斷時續而又緩饅地0答說:「我相信,上帝會把她送還給我。」
在城市的上空,暴風雨的最後一陣雷聲到這時候終於停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