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吉亞因為失忐了她衷心愛戴的蓬波尼亞』格列齊娜,並且就要離開普勞茨尤斯全家1(1!感到十分悲哀。但她並沒有產生絕望的情緒,她覺得為了她所迫求的「真理」而捨棄富足和安樂,去過那種對她陌生的漂泊流浪的生活,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在這種高興中,也許還有-點孩了式的好奇心,想知道在遙遠的異國,同蠻人和野獸生活在+起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但主要是由丁她那深到和虔誠的信仰,她認為,如果她的一切行動都能遵循基督的意旨,基朁就會把她當成一個順從和忠實於他的孩子來保護了。到那個時候,還有什麼凶險可伯呢?即使大難臨頭,她以"主的名義』』也忍受得了。如果她突然死去,主就會把她帶在他的身邊,等到蓬波尼亞石年之後,她們就會永不分離了。早在普勞茨尤斯家裡的時候,莉吉亞的童稚的心中就曾想到像她這樣そ個基督教徒,卻不能為受難的基督做一點事,而烏爾蘇斯-談到「他」,還表現7那麼深厚的感情,因此她那時候總是感到苦惱。現在,她認為她詼實現自己的諾言廣她感到自己很聿福,她要把她的幸福講給阿克台聽,可是阿克台卻不理解她。把所有的一切,把家庭、財產、城市、左園、神廟、圓柱走廊全都拋年,把所有美麗的東西,把陽光普照的同上和自己的親人全都拋棄,這究蔻是為廣什麼『そ難道只是為了逃避——個年輕漂亮的軍官的爰情?……這-切對阿兌台來說,當然是不能接受的。但阿克台有時也覺得莉吉亞的話不無道理,也許這裡面真的有一種巨大而又神秘的幸福,「I是這種幸福到底是什麼呢?況且莉吉亞做的是一樁冒險的事,可能產生很嚴重的後果,她還可能喪命。阿克台生來就膽小怕事,她真的害怕今天晚上會出什麼事,只是她不願意把她的這種擔憂說給莉吉亞聽。天這時已經大亮,陽光照到客廳裡來了,阿克台就勸莉吉亞去休息,一夜沒有睡覺,對她來說這是很需要的。莉吉亞沒有拒絕,她和河克台於是來到了臥室裡。這間臥室不僅十分寬敞,而且也佈置得很豪華,這是因為阿克台和皇帝有過親厲關係。她和莉吉亞於是並排躺在一張床上,她雖然覺得全身都很疲勞,但卻無法入睡。多年來,她一直處於憂傷和煩惱之中,現在又有一種似乎從來沒有感受過的不安湧上她的心頭。她本以為她的生活只不過艱難困苦,沒有前途,現在卻又深感這種生活十分可恥了。,
她的心思越來越亂,通向光明的大門一會兒向她敞幵,一會兒合匕。當這扇門向她敞開的時候,那強烈的光線照得她頭昏目眩,使她什麼也看不見。但她猜想在那一片光明中一定有著無限的幸福,和那種幸福相比,其他的-切都是毫無價值的。即使皇帝拋棄了波貝亞,又回到了她身邊,郎也是微不足道的。阿克台覺得她深深爰著的這個皇帝雖然過去一直被她看成是一個畢神半人的人物,現在也和一個普通奴隸-樣,糞土不如。這座用努米提亞大理石圓柱支撐起來的皇宮^一堆亂石也好不了多少。可是這種不知是什麼的感覺卻給她帶來+煩惱,她真的想睡,心中的不安又使她無法入睡。
後來她以為,莉吉亞經受了那麼多的恐怖和疑慮,也肯定是睡不著的。因此她轉過身來,想和這姑娘談談晚上逃走的事。
但莉吉亞這時已經安安穩穩地睡著了。有幾道陽光通過沒有拉緊的窗簾的縫隙,照進了黑咕隆咚的臥室裡,奄這些光線中還飄舞著許多金色的塵埃。阿克台憑藉著陽光的照明,正好看見了莉吉亞那枕在裸露胳賻上的美麗的面孔、一雙緊閉著的眼睛和微微張著的嘴。她的呼吸很均勻,和平常睡覺時一樣。
「她睡著啦,真的睡著啦,她真的是個孩子!」阿克台想。佴過廠一會兒,她的腦予裡又產生了另外』個印象:就是這個孩子,她寧願逃走也不做維妃茨尤斯的情婦,她寧願一貧如洗也不願滎受恥辱,寧願漂流四方也不願享受她在卡雷納街上的橐華的住宅和那些漂亮的衣著、首飾、&等的筵宴以及詩琴和蘆笛的美妙的昏樂。「這是為什麼?"
阿克台只是目不轉晴地望著莉吉亞,好像要在她的睡容匕找到答案。她不停地注視著她的光潔的前額、明朗的弓眉、烏黑的秀髮、微微張著的小嘴和她那在平緩的呼吸中上下起伏著的少女胸腩……此同時,這位皇帝過去的寵妃便逐漸地陷入了沉思:
「她和我足多麼不一樣啊!」
她覺得莉吉亞是一個奇跡,是神明誠聖,是諸神羋上的明珠,她比御花園中的百花,比皇宮中的精雕都要美麗千百倍。阿克台對她並沒有妒忌的心思,相反的是,她一想到這個姑娘會要遇到許多凶險,就待別憐憫她,由此也激起了她對姑娘的母親似的憐愛。莉吉亞像夢幻一祥的美麗,阿克台就更加心疼她,她把她的嘴伸向了莉吉亞的烏黑的頭髮,幵始在發上親吻。
莉吉亞睡得很香,就像在家裡有蓬波尼亞侍候著她時一樣。她睡了很久,等到她睜幵一雙藍盈盈的眼睛,十分驚異地朝臥室的周圍一看,已經是午後了。
顯然她很奇怪自己怎麼沒有睡在普勞茨尤斯的家裡,苴到她在尚未消除的朦朧的睡意中看清了阿克台的面孔,她才幵門問道:
「阿克台,是你嗎?」「是我,莉吉亞廣
「是不是已經到了晚上?」「還沒有,孩子,不過已經午後「、爾蘇斯怎麼還沒有0來?」
「烏爾蘇斯並沒有說他要回來,他只說他晚上會和基督徒們一起守候若你的轎子廣「哦,是的!」
隨後她們離開了臥室,來到了浴室裡。阿克台侍候著莉吉亞洗了個澡,又帶她去吃早飯,早飯後乂和她一起來到御花園裡。這時皇帝和他那些顯要的朝臣都還在睡覺,所以她在這祖不會遇到什麼危險。莉吉亞生平還是頭一次看見這麼富麗堂皇的花園,園中到處長著高大的松樹、柏樹、橡樹、橄攬樹和桃金娘。樹木之間還隱隱約約地可以見到許多白色的塑像。池塘裡的水面一平如鏡,閃著亮光,一叢叢玫瑰花在噴泉的澆灌下爭奇鬥艷。在一些十分沖奇的山洞的洞口,長滿了常春籐或葡萄籐。水中閒遊著銀巳色的夭鵝。一群群馴化了的非洲羚羊和從世界各地採集來的色彩艷麗的珍禽異鳥都在樹木和塑像之間そ言步地徘徊。
花園裡沒有遊人。一些奴隸手握鋤鏟在那裡幹活兒,還低聲地唱著歌。還有一些坐在池塘旁邊和橡樹的陰影つ偷閒,陽光通過樹葉之間的空隙照了進來,在他們身上投下了閃爍的光點。還有幾個奴隸正在給玫瑰花和灰白色的番紅花澆水。阿克台和莉吉亞在這裡逛廣很久,她們盡興地觀賞廣園中所有的珍奇異寶。莉吉亞到底是個孩子,雖然她心祌不安,つ[是當她看到這一切後便不由自主地感到好奇,表露廣興高采烈的情緒,對這黽的一切都讚歎不已。她甚至認為,皇帝如果是個好人,他住在這麼富麗堂呈的宮殿和花園裡,一定是很快活的。
後來她和阿克台都有些累了,便在-張條凳上坐下。這裡幾乎完全被柏樹的枝葉蔭翳了,她們於是談起了莉吉亞晚上如何逃走的事情。這是她們最擔心的事情,阿克台對莉吉亞這次能否逃出宮門比莉吉亞更加擔心。她甚至認為這是一個瘋狂的圖謀,它是注定要失敗的1她越來越對這個姑娘感到憐惜了,她有時以為,如果能把維尼茨尤斯說服,要比逃走穩妥一百倍。因此過了一會兒,她便問莉吉亞和維厄茨尤斯相識多久了,能不能懇求他把她送回到蓬波尼亞家裡去。莉吉亞傷心地搖了搖頭,說:
「不行,在普勞茨尤斯家裡的時候,他和現在不一樣,他本來是-個很好的人,可是我在昨晚的宴會1:見到他後,我就害怕他了,我寧願回到莉吉亞人那裡去廣阿克台又問道:
「在普勞茨艽斯家裡的時候,你是小是覺得他很可愛?」「是的!」莉吉巫點了點頭表禾同意。阿克台想了一會兒,接著說:
「你不是奴隸,和我過去不一樣。你是個人質,又是莉吉亞國王的公主,維尼茨尤斯當然可以娶你。普勞茨尤斯夫婦既然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地疼愛,他們也會認你做他們的女兒。維尼茨尤斯會娶你的,莉吉亞!」
莉吉亞更加傷心了,她低聲答道:「我寧願回到莉吉亞人那裡去廣
「莉吉亞,我馬上去找維尼茨尤斯,如果他還在睡覺,我就叫醒他,把我方才對你說的這些話全都告訴他,你願意嗎?親愛的,我一定要去找他,我要對他說:『維尼茨尤斯、莉吉亞是一位公主,又是享譽羅馬的普勞茨尤斯鍾愛的孩子。你如果真的愛她,就要把她送回到普勞茨尤斯家裡去,然後你再去他家裡明媒正娶,和她成婚。"』106
姑娘回答的聲音更加細小,阿克台勉勉強強才聽見了:「我要回到莉吉亞X那裡去-…-」兩顆淚珠掛在她那垂著的睫毛上。
驟然臨近的腳步聲打斷了她們的談話。當阿克台還沒有來得及看清來者是誰的時候,薩比娜そ波貝亞帶著幾個隨從的女奴已經出現在她們的坐凳前。兩個女奴在她的頭上各自撐著一把用金絲編織成的鴕鳥毛團扇,她們一邊給她輕輕地搖扇,一邊用它們遮住了那熾熱未減的秋陽。站在波貝亞前面的是一個皮膚黑得像烏木一樣的埃塞俄比亞女人,她的兩個乳房鼓得很高,好像脹滿了乳汁似的。她的懷裡抱著一個用帶金邊的紫斗籩包著的嬰兒。阿克台和莉吉亞於是站了起來,心想波貝亞只不過從坐凳前走過,不會注意她們,可是波貝亞卻在她們的面前停了下來,說道:
「阿克台,你給孩子的洋娃娃縫的那些小鈴鐺縫得太不結實,孩子扯下一個就往嘴裡塞,幸?莉麗特發現得早。」
「寬恕我吧,聖潔的皇后!」阿克台把兩隻手叉在胸前,低著頭說。
波貝亞打量著莉吉亞,過了很久才開口問道:「這個女奴是誰?」
"她不是奴隸,聖潔的皇后!她是蓬波尼亞「格列齊娜的養女,是莉吉亞國王的公主,當作人質送到羅馬來的。」「她到這裡是來看你的嗎?」「不,娘娘!她前天就進宮了。」「咋晚她也參加了宴會?」「參加了,娘娘!」「誰的命令?」「皇帝陛下。」
波貝亞更加仔細地察看著莉?V亞。莉吉亞低著頭站在她面前,不時好奇地衝她抬起-雙明亮的眼睛,然後又把眼皮合七。這位&後是很餚重0己的芙貌和權勢的,平0她總是那麼憂心伸忡,怕有一天一個幸運的對尹把她毀了,就傢她毀掉了奧克塔維亞那樣,宮裡出現的每張漂亮的面孔都會引起她的猜忌。她這時以行家的眼光4上看清廣莉吉業的整個體態,對這姑娘臉上的每一個部位都打X汜確的估價。因此她突然皺起盾頭,感到害怕廠便暗自思忖著說:「這真是個仙女,是維納斯生下的女兒。」她也想到0己比這個姑娘要老多了,這是她過去看到別的芙人時從來沒有想過的。她那被傷害的自尊心在戰慄,-種惶恐不安的情緒湧上了心頭,許多可怕的景象迅速掠過了她的腦海,「也許尼祿還沒有看見她,即使看見了她,戴著眼鏡他也看不清楚。他要足在大閂天,仵陽光つ遇到了這麼一個天仙般的美人,那會發半什麼事呢?……況且她不是奴隸,她楚^位公士:,儘管是蠻族國王的公主,但她畢競是國乇的女兒啊そ……永生不滅的諸神啊!她和我一樣芙,可是她比我年輕。」她那眉宇之間的皺紋更加明顯了,從金色睫毛廠的眼睛裡,射出了冷冰冰的日光。
但她依然裝出一副亳不在意的樣子,問莉吉亞道:「你和陛下說過話嗎?」"沒有,皇后娘娘。」
「為什麼你要到官裡來,而不願留在普勞茨尤斯的家裡呢?」「不是我5己要到這裡來的,娘娘!是裴特羅紐斯進言皇帝,把我從蓬波尼亞家裡要來的,我是不願來的啊,娘娘廣「你想回到蓮波尼亞那裡去嗎?」
這最後』個問題,波貝亞是用比較平和溫柔的口氣提出來的,因此在莉告亞的心中驟然起了一線希望,她向波貝亞伸出了雙手,說:
「娘娘,皇帝答應維尼茨尤斯,要把我當作女奴賜給他,所以我懇求您給我說個情,還是讓我回到蓬波尼亞家裡去吧!」
「原來裴特羅紐斯讓皇帝把你從普勞茨尤斯家裡接來,是要送給維尼茨尤斯的?」
「是的,娘娘,維尼茨尤斯今晚就要派人來接我了。所以我求您,仁慈的娘娘,求您可憐可憐我吧!」
莉吉亞說完後便彎下腰去,抓住了波貝亞衣裙的邊褶,等著她的回答,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很響。可是波貝亞的臉上卻露出廣一陣獰笑,她看了一會兒莉吉亞,說:
「我答應你,你今天就去做維尼茨尤斯的女奴。」說完她就像一個美麗但又十分兇惡的幽靈那樣馬上離去了。這時莉吉亞和阿克台突然聽見了一個嬰兒的啼哭聲,她們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哭起來的。
莉吉亞的眼裡飽噙著淚水。過了-會兒,她又拿著阿克台的手,說道:
"回去吧そ我們只有去那些樂意助人的地方才能得到幫助:』
她們回到了客廳裡,在這裡一直呆到了晚上。夭黑了,奴隸們拿著四盞點得很亮的燈走了進來。在燈光的照射下,她們兩個的面孔都顯得十分蒼白。她們的談話也不時中斷,因為她們都在留心地聽著外面是不是有人來了。莉告亞不斷地重複著一句話:雖然她捨不得離開阿克台,但她知道,烏爾蘇斯現在一定埋伏在一個黑暗的地方,正在等候她的來到。她也正在期待著這一切就會在今天發生。由於心情緊張,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和粗聲粗氣的了。阿克台馬上取來了她自己的那些珠寶,把它們全都縫在莉吉亞外衣的一個衣角里。她懇請莉吉亞不要拒絕
這些禮物,它們可以用作逃走時的花費。隨後便出現了一片深沉的寂靜,在寂靜中又似乎到處都可以聽到響聲,好像門簾外鹵冇人在竊竊私語,遠處還傳來了孩子的啼哭聲和狺狺的狗叫聲。客廳的門簾驟然一聲不響地被掀幵了。一個身材高大、皮膚羧黑、長著一臉麻子的人影像鬼魂似的出現在客廳裡。莉吉亞馬上認出廠這就是阿塔岑^維尼茨尤斯的解放奴隸,他到普勞茨尤斯家裡去過。
阿克台嚇得叫了一聲,可是阿塔岑卻對她們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
「馬爾庫斯そ維尼茨尤斯謹向天仙莉吉亞致敬,並在綠葉點綴的捨卜『設宴,恭請大駕光臨。」姑娘的嘴唇霎地變白了。「我去!」她說。
她用兩隻手一把抱住阿克台的頸子,和她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