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魯木齊將抓捕人犯移交公安以後,直升機加油繼續起飛,連夜返回東南駐地。代號「戈壁佩劍」的抓捕行動順利結束,三名目標全部活著被擒,參戰隊員無一傷亡。行動完美的如同特種部隊內部教科書上的經典戰例,為此也受到總部和有關部門的表彰,有功人員也得到了立功表彰。
但是作為第一狙擊小組觀察手的蔡曉春沒有立功。
參加行動的所有隊員都明白,他是因為最後直升機上的那一下。林銳沒有報告上級,所有隊員也都沒有報告上級,這成為參加行動隊員永遠不會提及的秘密。反恐怖戰鬥是殘忍的,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蔡曉春的行為肯定是違紀的,但是……誰又能說面對這樣囂張的威脅無動於衷呢?何況都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
蔡曉春自己倒真的不在乎。他不是在乎是否立功的那種兵,加上在狼牙特種大隊戰士提干的幾率幾乎沒有,軍功章對於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吸引力。他的野性在實戰當中發揮出來,讓恐怖分子都害怕。
而他的連長林銳,則真的開始擔憂。
蔡曉春在晚飯後被單獨叫到連部,他跨立面對林銳,目不斜視。
林銳站在辦公桌後,也看著他:「知道為什麼叫你來嗎?」
「報告!連長說,回來以後要和我談談。」蔡曉春說。
「知道我要跟你談什麼嗎?」林銳厲聲問。
「知道。」
「你說。」
「我對俘虜動手,沒有執行俘虜政策,違反軍規。」蔡曉春脫口而出。
林銳看著蔡曉春:「為什麼你要對解除武裝的恐怖分子使用武力?」
「因為他在威脅我們,連長。」
「他構成實際威脅了嗎?」
「沒有,連長。」
林銳看著蔡曉春:「那你為什麼要動手?」
蔡曉春眨巴眨巴眼。
「因為你受不了這個氣!對不對?」林銳厲聲說。
「是,連長。」
「那我為什麼能受得了這個氣?!」
「因為你是連長,連長。」蔡曉春說,「我不是連長,我考慮不了那麼多。」
「你一輩子不想當連長嗎?」林銳突然問。
蔡曉春眨巴眨巴眼:「我不懂你的意思,連長。」
「山鷹大隊的大隊長單獨跟我電話聊過很長時間,他很關注你。」林銳說,「應該說,作為一個部隊的部隊長,這樣關注一個士兵,是很少見的。他很關心你的成長,也告訴我,你幾次提干都因為各種原因被耽擱了。」
蔡曉春不說話。
「你該知道,他對你的期望。」林銳提高聲調,「可是你——按照一個解放軍軍官的標準要求自己了嗎?」
「沒有,連長。」
「為什麼?」林銳問。
「因為…我留在狙擊手連,已經決心放棄成為軍官的機會,連長。」蔡曉春說,「狼牙特種大隊已經沒有戰士提干的特例,我必須考軍校。」
「那你好好複習啊?」林銳問,「為什麼自暴自棄?」
「我沒有,連長!」蔡曉春說,「我留在狙擊手連,是希望成為最好的狙擊手!」
「但是你這個鳥樣子,一輩子都成不了最好的狙擊手!」林銳怒吼,「一個真正的狙擊手,一個真正的刺客,會去對解除武裝的恐怖分子動手嗎?!刺客的真正含義是什麼?」
「俠之大者,謂之刺客!」蔡曉春回答。
「你背的很流利,怎麼就做不到?」林銳問。
蔡曉春不說話。
「我今天跟你談,不是想告訴你,你對俘虜動手是多麼的英勇!」林銳厲聲說,「是想告訴你——想成為刺客,先要把你的桀驁不馴打掉!你的野性太重了,你可以一身武功,但是你能成為真正的合格的中國軍人嗎?你連一個合格的中國軍人都不是,怎麼成為中國陸軍的刺客?!」
「我錯了,連長。」
「我要你這句話沒有用!」林銳說,「我要的是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缺陷!」
「什麼缺陷,連長?」
「就是你的野性,你的桀驁不馴!」林銳說,「我們是紀律部隊,是解放軍,不是土匪流氓!我們戰鬥,是為了祖國為了人民!不是為了跟歹徒鬥氣的!——你的腦子上,要戴上緊箍咒!」
「是,連長!」
林銳看著蔡曉春,半天才說:「我希望,你不僅在狙擊手連訓練,作戰;也能夠在狙擊手連成長起來,成為一個有紀律的軍人!否則,你的本事再高強,跟那只蠍子有什麼區別?你得明白,自己為了什麼當兵,為了什麼作戰!」
「是。連長。」
「去吧,跟韓光好好談談,你們倆交交心。」林銳揮揮手,「從此以後,戈壁佩劍行動的任何細節——都死在你的肚子裡面,明白嗎?我們所有參戰隊員,都他媽的給你頂著雷呢!」
「你放心,連長!」蔡曉春說,「我絕對不會連累任何兄弟!」
「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你就不要待在狙擊手連了。」林銳嚴厲地說,「明白嗎?」
「明白,連長。」
蔡曉春敬禮,轉身出去了。林銳看著他的背影,無聲歎息。
韓光在武器庫檢查全排的武器裝備,蔡曉春在門口推開門。韓光回頭:「進來吧,跟我一起清點一下。咱們排人不多,槍多,這幫傢伙又都是兵油子,少個刺刀什麼的很難說。」
蔡曉春進來,關上門。
韓光看他:「連長找你談話了?」
「嗯。」
「你啊。」韓光說,「你沒錯,但是你不該那麼做。」
「你覺得我沒錯?」蔡曉春很意外。
「每個人都會有憤怒,關鍵是你如何控制自己的憤怒。」韓光說,「理智,情感,永遠都在搏鬥。」
「我想不了那麼多,那個時候。」蔡曉春撿起一把88狙擊步槍檢查著。
「學會去想那麼多。」韓光拍拍他的肩膀,「你是軍人,紀律是你的靈魂。」
「說起來也奇怪,沒有戰鬥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違反過軍紀。」蔡曉春苦笑,「這參加實戰了,跟吃了興奮劑似的,越打越興奮。」
韓光看著他:「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得了得了,我沒病。」蔡曉春擺手,「我又不是精神病,看什麼心理醫生啊?」
韓光擔憂地看著他,沒說話。
晚上林銳正在準備睡覺,韓光來了。林銳聽完韓光的想法,猶豫了一會:「你覺得有必要嗎?」
「我看過外軍的資料,狙擊手的神經總是高度緊張的,這種緊張需要釋放出來。而且,狙擊手總是在爆頭,雖然是殺敵,但是這畢竟是在殺人。」韓光冷靜地說,「我建議,狙擊手連凡是參加實戰的官兵定期接受心理輔導。」
「我軍歷史上從未有過心理輔導,我們打過那麼多仗,也沒發現有特別嚴重的心理問題。」林銳說,「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在資料也接觸過,不過我們的兵相對外軍淳樸的多,想的也少。」
「時代不一樣了,連長。」韓光說。
「嚴教在前線狙殺那麼多敵人,你覺得他心理有問題嗎?」
「他沒事就喜歡瞄人頭玩,連長你覺得他一點問題都沒有嗎?」
林銳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我現在還很難答覆你。」林銳想想,「這要向大隊匯報,看看大隊長和政委的意思。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去找大隊長和政委。」
「是,我走了。」韓光起立,轉身出去。
林銳坐在椅子上,琢磨半天:「心理輔導?——連我也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