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戰爭的最後一年,也是我們十二偵察大隊上前線的第三個年頭。戰爭已經接近結束,但是雙方的偵察襲擾作戰還在繼續,而冷槍作戰,則是兩個東方民族的軍隊都很擅長的。我作為西線戰場的骨幹狙擊手,成為敵人眼中的一顆釘子……
「小嚴!小嚴!」
大隊參謀雷克明鑽進帳篷,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
「到!」
睡眼惺忪的嚴林一下子精神起來,爬起身站好:「雷參謀,有任務?!」
旁邊的觀察手也起來,兩人都快中午才返回駐地。
嚴林遞給他一堆傳單:「這是情報部門送來的,敵人給咱們陣地打了傳單。」
「傳單?」嚴林還沒明白過來,「什麼玩意?」
「你自己看看。」
嚴林拿過來就嚇一跳,傳單上是自己穿軍裝的標準照,士兵證上的。旁邊是越南話,他仔細看看:「我操!我的腦袋這麼值錢了?」
「對啊,敵人這次可花血本了!你的腦袋值二十萬人民幣!」雷克明笑道,「陳勇剛才還不樂意呢,你現在身價跟他一樣了!」
嚴林笑:「一班長比我值錢……」
「你不知道,你上個禮拜打死的是敵人一個軍區副參謀長,是個將軍!」雷克明說,「怕你驕傲,就沒告訴你。沒想到這次鬧到敵人國防部了,他們下了血本準備搞你!」
「就這事兒啊?」嚴林說,「雷參謀,沒任務我睡覺了,困死了……」
「有個情報,你得知道。」雷克明嚴肅起來,「我們的情報部門搞到的,非常確鑿的情報!」
嚴林也嚴肅起來:「又有什麼重要人物要來前線視察?」
「一個少尉。」
嚴林苦笑:「雷參謀,一個少尉,至於讓你這個副營幹部這麼緊張嗎?」
「他是在蘇聯特種部隊學習的少尉,阮文雄。」雷克明遞給他文件夾,「剛從阿富汗戰場調回來,是為了你調回來的——他也是狙擊手。這是我們的情報部門得到的資料,你仔細看看。」
嚴林打開文件夾,看他的照片。是穿著蘇聯特種部隊土黃色制服的阮文雄,他很年輕,抱著一桿SVD狙擊步槍,背景是阿富汗的群山。
「你別小看他,他在蘇聯特種部隊的名聲很響。」雷克明補充,「他十三歲就參軍了,槍法超群,是作為優秀骨幹送到蘇聯阿爾法特種部隊學習的。他的成績並不比你差,也有100多的戰果——狡詐凶殘,都叫他蠍子。」
嚴林翻看資料:「都是俄文的?」
「情報部門剛送來的,前指正在組織翻譯。」雷克明說,「小嚴,你真的遇到對手了——要好好對待!」
嚴林看著照片,照片上的阮文雄和他一樣年輕,但是充滿了傲氣。
偵察大隊提高了警惕,嚴林是戰功顯赫的戰鬥英雄,要是出了事,臉上確實不好看。加上即將撤離戰區,所以也壓縮了嚴林的狙擊任務,變相讓他提前停戰了。嚴林每天都呆在駐地,鬱悶的要命。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沒有命令他也只能待著。後來命令來了,但是不是去執行狙擊任務,而是參加英模報告團。嚴林一下子就洩氣了,坐在床上發呆。
本來嚴林覺得,這次真的是離開戰爭了。收拾好自己的行裝,準備去參加報告團。戰鬥還在繼續,自己卻要去參加報告團,好像怕了那個什麼「蠍子」似的。這讓嚴林非常不服氣,卻又不能不遵守命令。就在第二天凌晨,他正要上車的時候,新的命令又來了。
這次來宣佈命令的居然是前指副參謀長,嚴林一下子緊張起來。他走進大隊部的帳篷,副參謀長穿著沒戴肩章的85軍裝,戴著別著軍徽的解放帽,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你就是嚴林?」
「是,首長。」嚴林說。
「名氣不小啊!」副參謀長苦笑,「敵人這次,看來是非得要逼你出來不可了!而我們,也只能派你上去了!」
嚴林不明白。
何志軍把一堆資料打開,擺在他面前:「自己看吧。」
嚴林一看,都是被狙殺的我軍官兵照片。
「短短五天,我們有十七名官兵犧牲在同一名狙擊手的槍下。」副參謀長說,「其中級別最高的,是步兵團的副團長,年齡最小的,是一個剛剛十七歲的戰士。『蠍子』在瘋狂狙殺,他在逼你出去。」
嚴林把照片放下,抬頭看何志軍。
「你有把握嗎?」何志軍問。
嚴林咬住嘴唇:「我上!」
當天晚上,嚴林和觀察手小周仔細分析了作戰地圖和沙盤,將「蠍子」所有的狙擊案例進行了分析,尋找他的狙擊習慣和狙擊陣地的設置。等到忙完天色已經大亮,嚴林意識到自己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其中有三起狙擊案例,他都無法確定狙擊地點,雖然有幾個考慮,但是……無法確定敵人狙擊手的位置,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第二天,他們倆睡了一天。當天擦黑的時候,他們起床開始準備出發。換好了迷彩服,給狙擊步槍和衝鋒鎗包裹上了麻袋片,接著纏上密密麻麻的枝葉,檢查開槍和換彈匣是否方便。對著鏡子一道一道畫好迷彩油,然後就是開始披掛自己土造的偽裝服——用212指揮車的偽裝網剪成的偽裝衣,戰友們幫他倆插上密密麻麻的一身枝葉,整個成了倆灌木人。
然後就是登車出發,嚴林笑著跟戰友們道別:「等我好消息!」其實自己心裡面說實話也沒太大的底氣,戰友們都神色凝重,「蠍子」的情報已經傳達給了他們。嚴林還是笑笑,坐在大屁股吉普車上遠去了。
然後開始爬山,在事先找好的位置設置了狙擊陣地。正在深夜,嚴林的動作格外小心翼翼。他按照自己理解的「蠍子」活動規律設置了這個陣地,在平時他是不會設置這裡的,但是狙擊手都明白對方的思維,所以他必須設置在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方。
他和小周潛伏的位置是一片碎石山頭的山腰,這裡斷斷續續長著灌木叢。倆人潛伏在碎石之間,這次的潛伏不好受,因為身子下面都是石頭。但是嚴林必須在這裡潛伏,因為這裡難受,所以狙擊手不會長期潛伏——所以,「蠍子」想不到他會在這裡潛伏。
看誰能先發現誰了,因為都是絕頂的神槍手。
嚴林湊在狙擊步槍的瞄準鏡,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拂曉時分,邊境地區開始了鳥叫。從嚴林的位置看上去,面前是一片開闊的叢林。他把面前分割成網格狀,開始讓小週一個一個排除,自己保持隨時開槍的姿勢。但是小周沒有發現目標,嚴林更緊張了。他開始自己一格一格搜索,搜索的很慢,希望可以找到痕跡。
他的瞄準鏡慢慢滑過1000米開外的一片雜草,突然,他挪了回去!
在一瞬間,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對方的狙擊步槍也在對著自己!
阮文雄也是剛剛發現嚴林,兩人就這樣,槍口對著槍口,相隔1000米。
安靜的要命,只有風聲。
嚴林平穩呼吸著,瞄準了阮文雄。
阮文雄也平穩呼吸著,瞄準了嚴林。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都不敢動。
嚴林的鼻尖開始冒汗,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阮文雄跟他的情況差不了多少。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誰都沒有動作,一直到天黑……
在80年代,雙方的軍隊都沒有裝備單兵夜視儀,所以天黑就意味著遠程狙擊作戰的結束。
嚴林帶著小周撤離了狙擊陣地,對方顯然也撤離了,因為第二天再也沒有狙擊手狙殺我軍目標的壞消息。
而戰爭,也很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