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強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是默默流淚。
田小牛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掛面進來:「董強,起來吃點東西吧?」
「都是我的罪過……」董強流著眼淚自言自語。
田小牛把碗放在桌子上,坐在董強床邊的馬扎上:「董強,你別多想了,你也不知道腳底下有個土坷垃。排長不是說了嗎?烏雲班長的命保住了,你也不會離開部隊。」
「我有罪啊!」董強放聲哭出來,「我對不起烏雲班長!他是多好的一個班長啊!」
田小牛也哭了:「董強!烏雲班長不會想看見你不吃不喝的,他那麼憨厚耿直,他會想看見你精精神神的!你起來吃口東西,就當你是為了烏雲班長吃!」
「小牛……」董強哽咽著,「我也對不起你啊!你幹嗎對我這麼好!」
「啥話啊這是!」田小牛說,「我是農村來的,本來就土啊!你說我都說的對啊,你老說我不是的地方,這不我都改了嗎?我現在講衛生,還知道吃飯不能自己吃要顧別人,還知道每天洗腳,早上要刷牙,這不都是你說我我才改的嗎?我該感謝你才對啊,再說了,咱們是一個班的就是戰友就是兄弟!是兄弟就是你說錯了我我也得擔待,不然還是什麼兄弟啊?」
「小牛——」董強抱著田小牛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田小牛擦擦眼淚還是憨笑著,「起來吃飯,身體不能垮了,身體垮了你就沒法當特種兵了!快起來吃飯!」
軍靴響,林銳走進來。田小牛急忙起立,董強也從床上爬起來:「班長!」
林銳看著他們倆,坐在他們對面的床上,招手:「坐,坐下。」
兩個兵趕緊坐下。林銳摘下自己的黑色貝雷帽,坐在他們倆面前久久無語。兩個新兵都不敢說話。
「烏雲是我的兄弟,我的下鋪。」林銳緩緩地說,「他出事,我比誰都心疼。他是個蒙古漢子,真爺們!我們當新兵的時候,我被當時的幹部整,他能拔出刀子來為了我拚命!執行任務的時候,他是我的側翼,他掩護我從來也沒有膽怯過!」
董強哭著站起來:「班長,我有罪!」
「坐下。」林銳臉色很平靜,「我來,不是想問罪的!」
董強坐下擦眼淚。
林銳點著一顆煙,抽了兩口,吐出來:「從感情上來說,我把你董強打成一灘爛泥都不為過;但是從道理上說,我不能那麼做。因為我是班長,你們都是新兵。你們的年齡比我小,還不懂事,我不能那麼粗暴。」
董強泣不成聲,田小牛也在抹淚。
「我問你,董強——你為當特種兵準備了幾年?」
「五年。」
林銳點頭:「那你為做人準備了幾年?」
董強被問愣了。
林銳看著他:「想當兵,先做人;想當一個出色的特種兵,先做一個出色的男人!男人是什麼?男人是跟大海一樣寬廣的胸懷!你來自城市,小牛來自農村,這是你們命中注定的差距。但是這不是你歧視他的理由!部隊就是五湖四海的兵組成的鋼鐵集體,互相不團結,能打什麼仗?!小牛是你的下鋪是你一個班的戰友,就是以後要一起拚命的弟兄!你董強再出色,當你中彈負傷的時候,誰把你背回來?當你一個人孤零零被隔離在敵後,誰會突破重圍把你救回來?當你犧牲以後,誰會替你照顧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是小牛這樣的戰友,這樣的弟兄!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再好好想想,你怎麼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個真正的特種兵!」
林銳站起來,他們倆新兵也站起來。
「烏雲班長的手術需要多少錢?」董強問。
「十萬吧。」林銳歎口氣,「大隊正在想辦法。」
「這個錢我出!」董強說。
「烏雲是現役軍人,他是公傷。」林銳說,「你就不用過問了。好好訓練,好好生活,好好去做一個男人!烏雲班長回來,我希望你有一個好的精神面貌!」
「是,班長!」董強說。
林銳點點頭,戴上帽子出去了。
「董強,吃飯吧。」田小牛把掛面端過來。
董強接過來,坐下大口大口吃起來。吃著吃著,眼淚吧嗒吧嗒落進碗裡。他噎了一下,田小牛急忙去給他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