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頭白髮的院長皺著眉頭看著病床上的張雷,緩緩地下指示:「全力搶救,準備後事。」
大家都被院長矛盾的指示弄得發蒙。
「戰爭時期這樣的事情很多,我們要盡全力搶救戰友。但是,也要準備好他的後事,不能措手不及。通知陸院和他的家長,我親自手術,需要他們的簽字。」
晨色漸漸灑進病房,臉色蒼白的方子君緩緩睜開眼睛,她的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
張雷的隊長站在她的面前,臉色凝重。
方子君張開嘴,用盡全身的力氣:
「告訴我,他還活著。」
隊長點頭:「他的心臟始終沒有停止跳動。」
方子君鬆口氣。
「但是他動脈中彈,現在也沒有脫離危險。」隊長說,「還在搶救當中,按照上級指示,現在可以把他的遺書給相關人。」
方子君睜大眼睛,嘴唇上僅有的血色也沒了。
「這是他留給你的遺書。」
隊長把那封信緩緩放在她枕頭邊上,敬禮:「保重!」
轉身出去了,輕輕帶上門。
方子君撐起自己的身子,打開信,讀著讀著,眼淚流出來。
「子君: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和我的哥哥在一起。
你別為我們弟兄難過,我們都是軍人,軍人就意味著要為國家為軍隊去戰鬥去犧牲。我的哥哥犧牲在南疆戰場,而我犧牲在和平年代。我不能告訴你更多關於我的任務,說實話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請你相信一點——張雲的弟弟是好樣的,他是為了完成黨和軍隊賦予的任務犧牲的。
關於我們的關係,我知道你的心裡有個結。說實話我也有,因為那是我的親生哥哥。但是,我想了這麼長時間想明白了,那就是——我愛你!
我愛你,子君。
這一點確鑿無疑,愛情是無法因為悲傷所磨滅的,也不會被更多的現實所約束起來。我知道你是我哥哥的女人,如果我哥哥還活著,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嫂子。
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九十年代的中國軍人,應該有自己的頭腦,應該有衝破這種束縛的勇氣,更何況我也是天殺的傘兵。我愛你,雖然這句話說的有點晚,而且不合時宜。
因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犧牲了。我不怕犧牲,但是我不想我死你也不明白這一點。
我愛你,希望你早日走出過去的陰影,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們弟兄在天堂會祝福你,真誠祝福你!
深愛你的人張雷絕筆
一九九二年6月17日」
她起身下床,腿還在發軟。扶著牆走到門口,打開就看見一樓道的人。有陸院的隊長和教導員,還有一個空軍大校和一個哭得淚人一樣的中年女人。空軍大校站在手術室門口,臉色凝重,背著手不說話。方子君走到門外,無力地靠在牆上,看著「手術中」三個字流淚。
醫院的領導走過來:「小方,你怎麼出來了?你應該休息。」
方子君無力地搖頭。
空軍大校回頭,胸口的空降兵傘徽閃著光,和他眼中壓抑的淚花光芒一樣明亮。
「方子君?」張師長的聲音嘶啞。
方子君說不出話,點頭。
「我是張雲和張雷的父親。」張師長嘶啞著嗓子說。
「伯父——……」方子君哭出聲來。
空軍大校扶住她,方子君感覺到這手的溫暖。
「別哭!他們都是好樣的軍人!」張師長的眼神顯出堅毅,「他們都是我的好兒子,我為他們而自豪!你是參戰過的老兵,應該堅強!」
方子君含淚點頭。
「你是好姑娘!」空軍大校說,「堅強起來!你還是醫生,要相信醫學!張雷還在搶救,他不會希望看見你哭的!」
說著,自己的眼淚卻嘩啦啦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