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你還太小。」
傾盆大雨在窗外嘩啦啦地下,整個城市幾乎暗無天日,偶爾有幾道閃電劈開烏雲,帶來一種蒼涼的美。方子君斜靠在自己的床頭,抱著自己的膝蓋,慢慢地對著面前的何小雨說。
「我已經長大了,姐姐。」
何小雨看著她。
「我知道,而且你現在也是軍人。」方子君苦笑,「軍人,就是為戰爭存在的職業;而又有多少軍人,能夠經歷戰爭?戰爭催化軍人的成熟,也催化軍人的悲劇。」
「戰爭已經結束了,你應該有新的生活。」
「是的,已經結束了。」方子君說,「但是我心裡的戰爭從未結束過。」
何小雨看著她,不是很明白。
「你還是太小了。」方子君歎氣,「去我的抽屜,把煙給我。」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雖然說著,何小雨還是從抽屜裡面把一盒紅塔山和一個打火機拿出來,遞給方子君。
「在前線的時候,後方送上來的煙都抽不完。」方子君熟練地點著一顆,淡淡吐出一口煙霧,「我們都抽,誰都想讓自己活得清醒一點,遇到炮彈可以躲快點。」
何小雨看著方子君突然之間變得陌生的眼睛,有一種寒意生出來。
「覺得我不認識了?對嗎?」方子君笑,「小雨,我問你個問題,你別介意——如果戰爭爆發了,劉曉飛犧牲了,你還會愛上別人嗎?」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何小雨說。
「對,你沒想過,因為你沒有遇到過。」方子君笑,隨即笑容消失了:「但是,我遇到了。」
何小雨從心底感到悲涼。
方子君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我的愛人,在戰場上犧牲了。」
一道閃電將方子君的臉映得慘白。
「而我沒有死,這就是我的悲劇。」
1986年,我18歲,在前線卻已經待了將近一年了。我已經不再懼怕鮮血,不再懼怕殘肢斷臂,不再懼怕死亡和炮火,也很少再流眼淚。我的爸爸,也就是你方伯伯,是你爸爸偵察大隊的參謀長。我們很少見面,因為都有各自的一堆工作。
那時候,大規模的戰役已經基本結束,敵人佔不到正面戰場的便宜,所以打起了特工戰。他們主要出動小股訓練有素的特工分隊,對我們的軍事和民政目標進行破壞、襲擾,綁架和暗殺我重要軍政人員,甚至襲擊醫院學校,希望靠這種手段來給我方造成難以承受的壓力,達到正面戰場達不到的目的。
雙方的邊境線綿延數千公里,犬牙交錯,根本不可能全線佈防。於是我們的措施就是以牙還牙,也用小股偵察分隊對敵人後方進行襲擾、破壞,使對方感受到同樣的壓力,最後雙方罷手。
就這樣,前線陸續來了很多來自不同軍區、不同軍兵種的偵察兵。他們都是各自單位的骨幹,年輕氣盛,身手不凡,也是躍躍欲試。
在前線的女兵很少,於是我們除了完成自己的醫護工作,也承擔了文藝演出、出發壯行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