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救護車停在軍區總醫院門口,劉曉飛和張雷下來。陸院醫務所長在車上衝他們揮揮手:「張雷,我回家看看啊!下午五點我在門口等你們,別給誤了!」
「誤不了,馬叔叔!」張雷擺擺手,「傘兵的時間觀念是最強的,你比我清楚!」
「臭小子,電話裡面替我問你爸爸好啊!」所長笑笑,司機開車走了。
「你這麼有本事啊,醫務所長聽你調遣?」劉曉飛看著遠去的救護車還沒反應過來。
「我老子的老部下,當年是我老子把他從連隊衛生員送到軍醫大學進修的的,不然早回農村當赤腳醫生了。這點面子他是肯定給的。」張雷說著從兜裡拿出墨鏡戴上,「怎麼樣,帥不帥?」
「你戴墨鏡幹嗎啊?」劉曉飛納悶。
「來女兵成災的軍區總醫院,怎麼能不戴墨鏡呢?」張雷一臉壞笑,「咱就得特別點才能引起女兵注意!」
「你小子花花腸子真不少。」劉曉飛苦笑進去,「要不我能被你給整了?」
「我沒故意整你啊,你非要去找隊長問的!」張雷追著他走,「我讓你丟醜一次,現在讓你來看女朋友。扯平了吧?以後這事兒別提了!」
兩個紅牌學員就這麼一路打聽著晃進了婦產科的住院區。進了婦產科住院區才覺得傻眼了,來來往往的都是女幹部和女兵,病人也都是女性,年齡就不一定了。換了誰誰都傻眼,何況是兩個軍校一年級的毛孩子?他們精黑消瘦的臉、綠色的軍裝和紅色的肩章再加上張雷戴著一幅大墨鏡,在這裡很打眼,一進走廊就被很多雙眼睛注意到了。
婦產科的住院區走進兩個20還沒出頭的男學員,是一種比較少見的風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手足無措,正在巡視病房的方子君看見了走過來沒好氣地:「找誰啊?走錯了吧?」
「沒,沒錯。」劉曉飛都有點結巴了,「我來看人。」
「看誰啊?登記了沒有就進來?這兒是婦產科!」方子君就插著兜說,「出去,看清楚再進來!」
劉曉飛和張雷就給噎在那兒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病房裡面,何小雨正在跟一個女兵病人學打毛線手套,聽見樓道裡面的聲音就下意識地站起來。
毛線球子骨碌碌地滾到地下。
「怎麼了?小雨?」那個年紀比她大些的女兵就問。
「他來了!」何小雨拔腿就出去,毛線纏在她的腿上,她也顧不上了,逕直往外跑。
「小雨小雨!線!」
這時候何小雨哪兒還顧的上什麼線不線的啊?帶著線就往外跑啊。
紅色的細細的毛線就那麼一直拖在她的腳下。於是在樓道裡面就出現一個穿著寬鬆的病號服的短髮女孩在跑,她的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紅色的毛線。
紅紅的細細的毛線。
一直到她跑到變傻了的劉曉飛面前,那條毛線還拖在她的身後。
劉曉飛看著臉紅撲撲的小雨,長大嘴說不出話了。
小雨看了他半天,然後就伸手掐劉曉飛:「死人!你還知道來看我啊?」
劉曉飛哎喲叫了一聲。
張雷就樂了,對方子君說:「同志,我們沒走錯地方吧?」
方子君就噗哧一下子樂了:「早說你們找我們小雨啊!你們哪個是劉曉飛?」
「我不是啊,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張雷開玩笑說,「看還看不出來嗎?」
「就你那樣也不能是我們小雨的男朋友啊!跟樓道裡面還戴墨鏡跟流氓似的!」方子君就笑,轉向劉曉飛:「你是劉曉飛吧?」
被掐得齜牙咧嘴的劉曉飛趕緊點頭:「對,是我。」
「我是小雨的姐姐——我受阿姨之命專門來審查你!」她調皮地眨眨眼。
劉曉飛就緊張了,姐姐?小雨什麼時候有了個姐姐呢?
「這是我親姐姐!」何小雨抱住方子君,「還不趕緊叫姐?」
「姐……」劉曉飛硬著頭皮喊。
「得了,不難為你了——我叫方子君,你叫我子君姐就可以了。」方子君樂不可支,「小雨的父母是我的乾爹乾媽。」
「我是張雷。」張雷笑著伸出手。「陸院偵察系學員,曉飛的同學,也是他的下鋪。」
「切!」方子君笑著白他一眼,「一個紅牌,人不大,倒惦記著跟軍醫院多認識幾個人了?」
張雷就笑,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地:「人之常情嗎,我在部隊的時候就惦記著往軍醫院跑。——不過這次我可是陪曉飛來的啊!」
「看出來了!老油子了!」方子君調侃地說,隨即大方地伸出手,「方子君,軍區總醫院婦產科大夫。」
「都別傻站著了,找個地方坐下說話吧?」何小雨就眨眨眼,拉住劉曉飛的手。
「這個醫院有什麼地方坐的?」方子君就說,「要不,這樣……」她小聲對何小雨耳語幾句,何小雨就狂點頭:「好啊好啊!跟這兒呆著早把我憋壞了!我這就去!」
「趕緊啊!」方子君一拍她,「我的便裝在辦公室的衣櫃裡面,你隨便穿吧——別讓主任看見啊!」
「知道了!別忘了,我是『狼牙』特種偵察大隊大隊長的女兒!」何小雨甩下來一句,掉頭跑了。
「她是何志軍的女兒?!」張雷吃了一驚。
「是啊,怎麼了?」方子君就笑,「曉飛沒有告訴你嗎?」
「沒好意思多說。」劉曉飛摸摸腦袋,「就告訴他我是去看我女朋友。」
「沒事——原來是名將之後。」張雷感歎一句。
「我乾爹這麼有名啊?」方子君有點詫異。
戴著墨鏡的張雷不說話,拿出自己的錢包,打開來,在應該放女孩相片的地方,是一張兩個人的合影——中間是偵察大隊時代的何志軍,戴著蒙著迷彩布的鋼盔,眼中露出一股鳥氣。照片上有硝煙和已經褪色的血跡,旁邊是個年輕的穿著迷彩服的戰士,與張雷絕對酷似。
方子君一愣,臉一下子白了。
劉曉飛倒沒有覺得奇怪,他早就見過。沒有告訴張雷自己的女友是何志軍的女兒,確實是因為不好意思。
「1986年,我們空降軍抽調了40個最好的偵察兵組成『飛鷹』偵察隊到前線輪戰,在一次行動當中我哥哥為了掩護隊友在叢林當中負傷昏迷。是他帶著自己的陸軍『狼牙』偵察隊殺入重圍,救出我哥哥的……」
張雷摘下墨鏡淡淡地說。
「他是我的偶像——偵察兵的軍神。」
方子君看著他那張酷似他哥哥的臉上一下子浮現出嚴肅和莊重,看著那雙眼睛裡面燃燒的青春的火焰,臉色越來越白。
「你叫張雷?那你哥哥叫什麼?」方子君問,她的臉色全白了。
「……他叫張雲,後來的一次行動中犧牲了。」張雷沒有注意,合上錢包。
方子君無語,張著嘴沒有任何聲音,臉色真的是煞白。
「我一直就想見到他,能夠在他的部隊服役,將是我一生的光榮。」張雷說完,嚴肅的表情沒有了。他看著不說話的劉曉飛和方子君,笑了:「別誤會啊!不讓你們給我走後門,我還用不著——我相信我自己。」
「我也相信你。」方子君突然很激動地脫口而出。
於是都愣了一下,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