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在旅館裡很忙,經常有侍者來問,大堂有人想見我,見不見?在印巴邊境居然有人想見我,當然得見,但他們是誰?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下樓一看,都是中國人,一批又一批。有住在這裡的華僑,還有中國駐外公司的職員,他們都是月踞醚衛視的觀眾,從電視中得知印度還沒有准許我們的車輛進關,全隊在拉合爾滯留,就一家家旅館找過來了。
有一個華僑家庭,刀少又十多歲的老太太到十歲的小妹妹全家都來了,捧著花。老太太已故的丈夫原來是抗日戰爭時美軍顧問團中的中國人,留駐印度加爾各答沒有走,一家子也就在那兒了。但後來印度對中國人沒有一巴基斯坦友好,他們就遷到了這個邊境城市。老太太幾乎背得出我每天為電視節目寫的一段」,秋雨錄」,又特另JJ崇拜時事評論家曹景行先生,而小妹妹則執意要見孟廣美。這很容易,一招手,廣美樂呵呵地過來了。
話題終於集中到一點:印度為什麼一直在宣傳「中國威脅論」?這關係到華僑的生活。說是頭號威脅,但一點證據也不提供。
我說,對此我有點研究。天底下有兩種人,一種恃弱,一種逞強。恃弱者成天扮作可冷相,只想博取別人的同情,他們有時也會誇張敵情,卻又不敢說誰威脅了他們,因為這樣反而會增加他們的危機感。逞強者恰恰相反,絕不會說自己受到了什麼威脅,只把自己打扮成無敵英豪,一次次向著更強大的對手叫陣,恨不得立即就決屍雌雄。
但是也有一種人,既要恃弱,又想逞強。方法是偽造強敵,可以兼收恃弱和逞強的雙重功效。這是一種古已有之的老花招,沒想到在國際政治中也有這種情況。恃弱心理布反可理解。這是多年被奴役的心理折射,要擺脫很困難。以印度為例,十二世紀一位穆斯林君主曾對他的部下說:「你一定要切記,如果不使印度人極端貧困,他們就不會馴服。夠他們吃就可以了,絕不容許剩餘,更不能讓他們擁有財產。」這樣的統治延續了好幾百年,便形成了一種頑固的草民心理、乞告』臼理、凱覷心理。即使地位改變了,也仍然覺得自己矮人一等,時時受到威脅,時咕需要乞告。
逞強心理也布反可理解。外族統治消融了,殖民統治結束了,人口世界第二,經濟發展不慢,但惱火的是,這二十年來,在一般的國際視野中,中國的地位提高不少,而他們則總被看成是麻煩多多的南亞一員。因此,對印度而言,與巴基斯坦對峙不算大事,真正的大事是能否在今後幾十年內趕超中國,使自己從南亞大國而升格為世界大國。結果一來二去,把自己的趕起玖寸像當作了敵人,把人家的成績當作了威脅。
兩者都可理解,但把恃弱和逞強合於一體,必然會產生扭曲。扭曲又會導致情緒激烈、行為極端,真不知會產生什麼後果。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二日,拉合爾.夜宿Avaril必Iho,右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