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風民替唐家所做的事,還不僅於此。妹妹唐小雨,家雖在縣城,實際上一直沒有房子,僅僅只有一間宿舍。不久,任大為調到了省裡,唐小雨就更沒有可能在縣裡解決房子,可就在這時候,縣委辦主任主動找到唐小雨,交給她一串鑰匙,說這是劉書記特批的,三房一廳,要唐小雨把父母從鄉下接進城。至於搬家的具體事宜,就由縣委辦負責,只要唐家定時間。這所有事,母親都會在事後打電話告訴唐小舟。每次電話裡,母親都會將劉書記好好地讚揚一番,說劉書記真是個好書記。唐小舟暗想,整個中國的縣委書記,都是好書記,只不過,要看他們對誰好了。你如果沒有一個當省委書記秘書的兒子,他就是想對你好,也不知道你性甚名誰門朝哪開呀。人家替你唐家做了這麼多事,圖什麼?只不過是到省裡來看看你,吃餐飯嘛,你就拿架子?太說不過去了吧?到了後來,唐小舟還真不是推,幾次都答應了劉風民,非常不巧的是,臨時有事,不得不另約。眼看著就快過新年了,趙德良恰好要去北京開幾天會,開始還準備讓唐小舟一起去的,可在臨行前,王莊會自殺案有了突破性進展,趙德良便改變了主意,對他說,小舟,北京你就不去了,這些天,沒事的時候,就去尚玲那裡看看,關心一下那件案子。唐小舟總覺得,一個副市長的案子,趙德良如此關心,一定有著別的目的。可他不說,自己不方便問。他沒有陪趙書記去北京.按說只有辦公廳以及一處的人才知道。可不知怎麼回事,當天晚上,這個消息似乎全省都知道了,他的電話響起來就沒有停過,都是一件事,平常約他不容易,逮著這個機會,可以見見面唐小舟於是想,下面這些市縣的領導人,可能在省委辦公廳這一類地方安擂了間謀吧,上面一些關鍵人物的動向,隨時都有人向下面通報。省委辦公廳省政府辦公廳有多少人在下面領取這類報酬,誰都無法統計。也難怪如今的官場沒有秘密,類似的這種准間謀活動,極其普遍地存在著,能有秘密嗎?很多的吃飯邀請,都被唐小舟推了。全省範圍內,唐小舟大概屬於欠飯債最多的人,似乎全省人民都熱切地期望著請他吃飯,而他的時間又是那麼的少,能夠真正請他坐上飯桌的人,少之又少。現在終於有了幾天機會,那些人便開始了一場角逐,誰都想拔得頭籌。唐小舟自然不肯輕易給他們機會。別說他排不過來,就算能排過來,他也不能去。假如有人告訴趙德良,這幾天,唐小舟天天都在
酒場裡打滾,一餐要趕幾個地方,吃三四桌酒,趙德良會怎麼看?所有人的宴請,他全都推了,僅僅只答應了一個,就是劉風民。地點自然在喜來登,劉風民問他要不要派車去接,唐小舟知道,省委省政府就是有那麼一幫人,閒著沒事,專記下面市縣一把手的車。讓這些人注意到,還不定會傳出什麼話來,不如自己打的過去,便拒絕了。下午,唐小舟先去了梅尚玲那裡。見了唐小舟,梅尚玲十分熱情,關上門和他談案子。梅尚玲說,這次之所以能夠取得突破,多虧你提醒的兩點。唐小舟想,我提醒了兩點嗎?事情太多太雜,當時說過什麼話,他都不記得了,只好打哈哈。梅尚玲於是向他介紹了一下情況。當時,唐小舟說,一個人突然改變了自己一貫的行為方式,必然有極其深層的原因。梅尚玲想想,覺得唐小舟雖然不懂偵查工作,但有直覺,他的直覺,應該能說明一些問題。可是,僅憑這一點,又能說明什麼?任何事都不能說明嘛,有哪一條規定,說一個人不能突然改變自己的一貫行為方式?曹滿江是打了人,那也只是違紀,最多按照紀律處理,曹滿江本人對此也有深刻認識,早已經表明了態度,自己犯錯了,主動請求組織處分。除了處分,還能怎麼辦?梅尚玲於是又想到唐小舟的第二個直覺,也就是王會莊死亡當晚,為什麼所有人都沒有聽到動靜?死亡肯定不是一瞬間發生的,一定有過掙扎行為。為什麼王會莊痛苦掙扎所弄出的響動,沒有一個人聽到?梅尚玲也說過,類似的案例,她遇到過,就算有響動,也可能瞞過現場很多人。問題是,現場有幾十個人呢,竟然沒有一個人聽到動靜?是不是顯得太安靜了些?為什麼丁春陽說一吃過飯想睡覺,而睡過一覺起來,不久又睡著了?為什麼王會莊原本坐在那裡想事,想著想著,也睡著了?為什麼薛靖海下半夜才睡,卻又能在凌晨醒來,而丁春陽卻不能?此時,梅尚玲在心裡進行了一番大膽的假設。這個假設,自然就是假設王會莊不是自殺,而是他殺。在她沒有去現場之前,這個假設,就已經存在於她的腦子中,她之所以去現場,也就是要去尋找支持這種假設的證據。法院審案,奉行的原則是無罪推定,即將所有受審對象,全部推定為無罪,然後由主訴方用事實證據來論定其有罪。而公安或者紀委辦案,奉行的,卻是有罪推定。即先假設此人有罪,然後去尋找證據,證明這種假設。看過現場之後,梅尚玲意識到,這個假設要成立,需要很
多證據支持,比如王會莊不是上吊死的,而是死了之後,被人擺上去的。這一點,很快就被否定了,上吊的人,頤部都會有勒痕,但死前勒痕和死後勒痕,是有本質區別的,法醫幾乎一眼就可以分辮。金昌市公安局的法醫報告證實,王會莊預上的勒痕,是死前出現的。那麼,死後被人吊上去的可能,就被排除。那麼,有沒有一種可能,王會莊在生前被人弄到了那床致命床單上?有這種可能,由幾個人抱著,便可以弄上去。但這樣弄上去,技術上有些難度。難度之一,一個人肯定幹不了此事。任何臨死前的求生掙扎都是異常猛烈的,一兩個人,根本抱不住。掙扎時,肯定會在死者本人以及作案者身上留下一些痕跡。當然,如果謀殺者事前做了準備,比如將王會莊打了一頓,讓他身上留下了一些傷痕,那麼,事後屍檢,就很難判斷這些傷痕,到底是被打留下的,還是被吊起來後掙扎時留下的。按照這一推理,曹滿江突然改變一貫的行為方式,對王會莊實施慕打,就可以解釋了。問題是,王會莊是睡在床上的,別人要將他從床上移到門口,有好幾米的距離,這段距離,王會莊應該醒來。那也就是說,掙扎很可能從床上就開始。這時候王會莊如果拚命掙扎,就算對方有再多人,若想不驚動其他人,那也是非常難的。何況.在王會莊掙扎的情況下,要完成那幾米的移動,搞不好要持續好幾分鐘時間,再在他掙扎的情況下,將他套到床單上,到他死去,這個時間很可能不短。謀殺者如果需要很長時間在大家的眼皮底下進行謀殺,這個人,也太膽大妄為了。有沒有一種辦法,將其他人驚醒的可能以及王會莊掙扎的可能降到最低?讓這些人全都吃安眠藥。這是建立在王會莊可能被殺假設之上的另一個假設如果同時讓很多人吃安眠藥,那只有一種可能,是在其飲食中下藥。為此,梅尚玲第二次去了公安局,她向公安局提出了一個要求,檢查一下王會莊的胃內消化物。公安局採取了一種最為保守的做法,用一根針刺進王會莊的胃,提出了一點點樣品進行化驗。如果要進行全面檢測,這一點點樣品肯定是不夠的,好在梅尚玲的要求非常明確,只要求檢驗一下是否有安眠藥。結果很快出來了,王會莊的胃內消化物中,確實有安眠藥成分,不過量非常輕微,大概相當於醫生處分的正常用量。王會莊的胃內消化物中發現安眠藥,這絕對是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梅尚玲立即和夏春和通了電話,將這一發現通報給夏春和。同時,她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必須採取斷然措施,立即將專案組成員進行隔離審查。但是,梅尚玲手下目前只有兩個人,在場的雖然都是省紀委的工作人員,可這些人是否可信或者哪些人可信,難以確定。梅尚玲因此想出一個辦法,由她和她帶來的那位同事留下來善後,其餘的人,立即撤回去。撤到雍州以後,再由省紀委組織對他們隔離審查。所有人撤走後,梅尚玲立即對這裡所有的地方,進行了一次極其細緻的搜查。她將裡面所有東西全部收集起來,裝進了物證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