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在向遠的力撐之下,以相當快的速度一天天回到正軌,向遠和葉騫澤的生活卻猶如平行軌道上的火車,依舊並驅而行,各自裝載著心事,沒有碰撞,不會相交,看似朝著同樣的一個盡頭而去,實際上誰也不知道等待在終點的會是什麼。
葉騫澤簽字的授權書沒有任何波折的到了向遠手裡,失去了對公司事務的掌控權,對於葉騫澤來說並不是災難,或者,在他看來,這根本算不上「失去」,他原本就毫不在乎的東西,交付給需要的人,既是適得其所,他也解脫了。
沒有瑣事纏身之後,葉騫澤又一度幾乎吃住都在寺裡,那段時間,連葉昀都很擔心他忽然有一天削了頭髮,從此做了和尚,好在他並沒有那樣極端,青燈古佛和骨灰相伴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太久,寺裡有個由信徒自發組織的慈善基金會,時常會有一些公益性的救助活動。後來,葉騫澤的所有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了這個慈善基金會裡。基金會裡多是一些家境小康的佛教徒,婦孺老弱佔大多數,葉騫澤雖不再管事,但誰都知道他出身富貴人家,加上他為人善良隨和,又受過好的教育,會裡很多事情都仰仗他,也許他在那些救貧助學扶老之類的小善舉中也找到了意義。
在家裡的時候,葉騫澤大多數時間都會呆在書房裡,葉靈的房間他讓楊阿姨原封不動的鎖了起來,從此成了禁區,誰都不能入內。楊阿姨原本就恨不能離那房間遠一點,自然求之不得,葉昀也不會忤逆大哥,至於向遠,更是不聞不問。對於葉騫澤提出的希望公司出面的錢物捐贈,她從沒有拒絕,如果這樣會快樂,那為什麼不呢?有那麼一次,她在基金會扶持的一間外來勞工子弟小學裡,看到客串老師的葉騫澤站在講台上,她忽然覺得,每個人的人生軌道一早就是劃定的。當然,不是誰都會沿著這個軌道走下去,但正是因為有了偏移才會痛苦。他一直想做個普通的老師,為人師表,授業育人,現在才是歸位。她答應過葉騫澤,讓他去,讓他過他想要的生活。現在的葉騫澤渴望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世界裡,而她要功名利祿,他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場婚姻天衣無縫,那為什麼還要相互打擾?
他們再不會吵架,白天兩人在屋子裡見面,客氣有加,相互尊重備至。需要雙方出席的場合,也自然是一對恩愛伉儷;至於夜晚,他守著書房裡的一盞燈愛坐多久那是他的事,向遠睡前獨自一個人,一張一張慢慢清點或新或舊的紙鈔,再小心翼翼地撫平上面每一處細小的褶皺,這些,也不會再有人知道。
那一年,江源跟一些中小型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直接合作越來越頻繁,路是難走一點。但效益還是有的。其間,有一個溫州的地產商投資失敗,欠了江源一大筆貨款,走投無路之下,他提出把自己多年前拍下的一塊土地用以抵債。那片土地大概100多畝,位於G市邊緣地一個角落,一面靠山,三面環水,與主城區一江相隔,原本地理位置不錯,當初這個溫州地產商也是看中了這裡方位絕佳,大有可為,誰知道後來才聽說,這塊土地的緊鄰的一片水域,正是G市主河道拐彎之處,地勢又偏低,歷年來在上游溺水的屍體打撈不及,都會被衝到該處才浮起來,所以人稱「浮屍地」,更有甚者,背靠的那一片荒山與尚未實行火葬之前的公墓遙遙相望,相當的晦氣,用作民用商品住宅,必定經營慘淡,但是該片土地在一個交通的死角,開發作商業用途則更不現實,那個溫州商人就是在這筆投資上栽了跟頭,從此一蹶不振。
出人意料的是,在很多人的搖頭之中,向遠同意了這個抵債方式。這麼多年來,經歷了公司的起起落落,向遠在江源的一些小股東和員工心目中,地位不容質疑,她作出的決定,就是「正確」的代名詞,可是這一次,還是議論紛紛,就連滕雲也私下問過她,會不會風險太大,難道是有什麼內部消息?
向遠搖頭,但並不是回答,而是她也不知道。對於這件事,她給滕雲的答覆是:「我也沒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只不過讓他把債務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還不如抓住一些實在的東西。至於那裡的晦氣,日子天天在變,說不定有一天,記得的人都淡忘了,沒忘記也不在乎了,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滕雲很少看到向遠用不確定的態度去賭一件事情,但轉念一想,她過去是那麼精明篤定的一個人,也不是事事都能如願,世事能被凡人掌握在手裡有能有多少呢?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說什麼。
對於向遠和葉騫澤的事,滕雲多少也知道一點,向遠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從她的言行中,也很難找到這件事對於她的影響,多年的感情彷彿乾冰一般,一陣煙後,化了就是化了,可她對葉騫澤到底還是在乎的,滕雲是個再細心不過的人,他看得出來。
葉騫澤近年來跟他父親葉秉林在喜好上越來越相似,茶裡獨愛普洱,山莊的茶莊裡便總有上好的普洱候著,有時別人送的佳品,向遠也會有意無意地交給滕雲,可滕雲只喝咖啡,她再清楚不過。
除了茶以外,葉騫澤平生唯一的愛好就是釣魚,恰好滕雲也是其中的高手,在這一點上,兩人一拍即合,滕雲幾次出海釣魚,葉騫澤都欣然前往。原本在公司的時候,葉騫澤跟滕雲關係並不算親近,一方面是因為他聽聞過關於滕雲性取向的傳言,葉騫澤是個傳統的人,雖然他不會因此而厭惡一個人,但是敬而遠之是難免的;另一方面,滕雲可以說是向遠的心腹,向遠做事的狠辣葉騫澤一直頗有微詞,過去礙於夫妻的情面,他也不好說得太多,但是心裡難免會遷怒滕雲,覺得他必定也是個重利輕義之輩。哪知道近距離接觸之後才發現,除了愛人不是女人這一點之外。滕雲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甚至還是個相當有意思的普通人,兩人在喜好和生活情趣方面都頗有相似之處,加上滕雲辦事妥貼,彷彿自己需要的東西他總能提前一步預備在那裡。就這樣,葉騫澤和向遠夫婦漸行漸遠之後,和滕雲反而走得近了一些。只是,他不會也不願去深究,以滕雲的忙碌,尚能每週都抽出一兩天陪同他這個富貴閒人釣魚喝茶,究竟是為了什麼。
向遠很少會在滕雲面前提起葉騫澤,奇怪的是,滕雲卻會頻繁的在她面前說起葉騫澤的事情,葉騫澤說過什麼,葉騫澤做過什麼……事無鉅細。向遠最不喜人囉嗦,可滕雲說的時候,她會不作聲地聽,也很少評價。原來夫妻做到這一步,她有的時候竟然需要通過旁人的口,才得知他的行蹤。
南國的四月,已是夏日伊始。向遠將車開進山莊的林蔭道。在遍佈的樹蔭下,心情也覺得蔭涼了許多,山莊的環境還是頗為不錯的,而且勝在幽靜,這也是滕雲打電話給向遠,說有事請要跟她說,向遠沒讓滕雲到市區去,而是找了個時間自己過來的原因。
這條林蔭道是山莊的主幹道,西邊是客房區、辦公室以及總台所在的位置,東邊是溫泉和活動場所,因為是下午一點多左右,四處都沒什麼人走動,偶爾幾個,也是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滿樹的蟬聲,叫得人昏昏欲睡。車行至中心停車場附近東邊岔路上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疾步而來,差一點撞上向遠正欲拐彎的車子,好在她剎車及時,那個人也嚇得連連退了幾步。
山莊裡的人,不是員工就是客人,雖然是那人莽撞,向遠也並沒有打算計較,誰知那人看到她的車之後,大驚失色,掉頭欲走,沒走幾步,卻又折了回來,竟有幾分慌不擇路的意味。
向遠原本還沒有過多地注意那個走路冒失的年輕人,這下卻不免多看了兩眼,她自問雖然算不上親切,但至少也不會將一個好端端的人嚇成這個樣子。
不看還不知道,那人原來是葉家的司機小陳。小陳是葉秉林的司機老陳的兒子,老陳快到退休的年齡了,跟了葉家許多年,現在已經很少出車,只是負責葉秉林的一些日常接送,也算是對他辛辛苦苦幾十年的照顧,葉秉林曾特意關照讓老陳待業的兒子接父親的班。現在的葉家原本就沒剩幾口人,葉昀是不喜歡這一套的,向遠出出進進又都是自己開車,所也葉騫澤就讓這個小陳做了他的司機。
小陳算是近半年來才跟隨葉騫澤的,跟向遠交道打得少,向遠只聽說這個小伙子人還算機靈,做事也勤快,話倒是沒說過幾句。今天看他的樣子,卻像是先認出了她的車,避之唯恐不及。
通常情況下,小陳除了幫葉騫澤開車,沒有別的差事,向遠看了一眼停車場,葉騫澤的車子果然也在那裡,她想到小陳之前的匆忙和認出她之後的驚慌,不由狐疑,停下車走了出來。
「向……向總。」小陳知道避不過,只得硬著頭皮打招呼,臉卻怪異地扭向一邊,似乎盡可能地與向遠打照面。
其實兩人離得如此之近,向遠從下車那一刻起,就已經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痕纍纍,鼻青臉腫不說,後側的淺色T恤上儘是凌亂的腳印,顯然不久之前曾經被人狠狠踢打過一番,樣子狼狽之至。
向遠再次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只有小陳還在掩耳盜鈴地遮掩。向遠按捺住驚訝問道:「你慌什麼,大白天見鬼了?葉先生呢?」「葉先生,他……他不在,讓我開他的車來拿點東西。」小陳似乎相當害怕向遠,一張臉怎麼也不敢直面她。
向遠也不跟他捉迷藏,「你拿什麼東西弄成這個樣子?」
「我摔了一跤,真的,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嗎?」向遠莫名地笑了一下。
小陳自知在她面前很難糊弄過關,頭幾乎要垂到胸口,緊緊抓著車鑰匙的手都在不自覺地抖。小陳和向遠沒有打過幾次交道,但是向遠的厲害他是早聽聞過的,眼前,她的話越少,他就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我……沒打架。不,我是說……」小陳腦子都亂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向遠卻打斷了他,「行了,你摔到地上也好,摔到別人腳底也好,這一身像什麼樣子,山莊裡有醫務室,不過你要是急著離開的話,也趕緊去市裡的醫院處理一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去吧,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小陳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在向遠這麼輕描淡寫幾句話之下就得以脫身,反應過來之後,低著頭,逃也似的開了葉騫澤的車就往山莊大門走。
向遠看著那輛熟悉的車離開,心中的疑雲卻絲毫未散。山莊可以說是葉家的產業,誰能在這塊地盤上將葉騫澤的司機打成這個樣子?小陳見到她時莫名的恐慌,難道僅僅是因為闖了點禍害怕被責備嗎?她隱隱察覺到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可是剛才她輕易放走這個小伙子,是因為她知道,小陳有事情刻意瞞著她,這個時候,問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只會逼著他編造一個又一個拙劣的謊言。更重要的是,司機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僱主最貼身的人。向遠不願意追根究底,傷了葉騫澤的顏面。是她越來越不瞭解葉騫澤了嗎?她和葉騫澤畢竟是夫妻。然而,她竟然完全猜想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有秘密的人究竟是小陳還是葉騫澤?想到這裡,一種莫名的煩躁和不安卻漸漸籠罩在向遠心頭,就連這烈日下地天空,都覺得分外讓人暈眩。
山莊服務總台就在停車場的對面,向遠定了定神,走了過去,總台的服務員眼尖,早早就看見了她,剛在一旁的沙發落座,一杯冰水就送了上來,向遠喝了兩口,涼透了的水沿著喉嚨一路到胃部,讓心中的燥熱在一個激靈後消遁了不少,她才想起給滕雲打了個電話,滕雲說,立刻就從客房區趕過來。
放下了電話,有人把冰鎮過的毛巾送到向遠的手邊,她接過,轉身朝慇勤而周到的服務員笑了笑,卻這才發現端著毛巾托盤站在她左後方的人居然是桑拿中心的崔老闆。
「呀,真是不好意思,差點把崔老闆當成了服務員小妹,見笑了。」向遠站起來跟崔老闆握手,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突然出現在這裡的這個人,她並沒有感覺到很意外。
崔老闆朗聲大笑,「向總貴人事忙,能為您服務,也是榮幸之至。」
兩人相互謙讓著對面而坐。崔老闆對向遠一貫都非常尊重,禮遇有加,對於向遠而言,崔老闆的生意雖說是寄於山莊之下,但是她心裡清楚,這個姓崔的男人雖然看上去禮貌而謙遜,但是實際上能在他那個行當混得開的,都不是什麼善與之輩,他又尤其是個狠角色,據說早年黑道發家,什麼勾當都做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後台背景也不小,前幾年犯過一些事,可也沒人敢太歲頭上動土,這幾年開始正兒八經地做「生意」,已經算是收斂圓融了不少,讓向遠敢於跟他合作的原因是,崔老闆這個人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卻是出了名的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表面功夫又做得相當漂亮,甚少鬥勇耍狠,算是他那一行少有地聰明人,所以,山莊成立之後,也一直跟他合作無間,他和負責山莊經營管理的滕雲關係也頗為不錯,向遠待他也始終十分客氣。
崔老闆的生意並不限於山莊一處,他也不是一個會閒來無事找人坐下來喝茶的人,向遠知他必是有事,兩人寒暄了幾句,她便決定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地說道,「對了,崔老闆,我最近來得少,有件事想跟您打聽一下,不久前我看到我們家小司機鼻青臉腫地走出去,說是摔了一跤,不知道您或者您的人有沒有看到他摔在哪了,那麼大一個跟頭。」
崔老闆雙手交疊置於桌前,笑容彬彬有禮。「向總是個爽快人,我也就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說實在的,我聽底下的人說,向總正好有空過來,我就是為了這事專程來給您道歉的。」
向遠輕輕佻眉。「是不是我們小陳不懂事,給崔老闆惹了什麼麻煩?」
「哪的話?」崔老闆連連擺手,「說起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其實是因為我那邊養了幾條狗,年輕人嘛,好奇心重,就逗著其中的一條玩了一會。我們那看狗的人也是胡鬧,一時衝動,就起了衝突……」
向遠沒有說話,定定地聽著崔老闆往下說。崔老闆玩著自己修剪得相當乾淨平整的手指甲,似笑非笑地說道,「本來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您也知道,誰沒個特別喜歡的東西,被人摸了碰了,心裡總有個疙瘩,我們那看狗的年輕人也是這樣,他最喜歡的偏偏是你們家小陳看中的那一條,這才出手重了一點。後來我也教訓了他幾句,可他還頂嘴了,說那逗狗的人摸兩下,玩兩下也就算了,可怎麼能動了要偷狗的心思呢。這不是不要臉地挖別人的心頭肉嗎,所以他就再也沒有忍住……我說,簡直是胡鬧,再忍不住你也得看看人家小陳是誰,打狗也要看主人,否則讓人誤會了,還以為我們看著主人來打狗……向總,說到底,下面的人素質低,我代他賠罪,事情已經過去,該賠的醫藥費我們一點也不含糊,你我一直合作愉快,今後也會合作得更好,希望不要為了一條狗壞了和氣才好,您說呢?」
向遠過了很久才將視線從崔老闆的那雙保養得益的手上挪開,那雙手的指關節處,儘是新傷的紅腫,這樣的傷向遠是熟悉的,她曾經在葉昀的手上看到過,那時,葉昀發狠地把那些說他漂亮得像女人的同學揍了一頓,拳頭落在別人的身體上,自己的手關節也腫了好幾天。
向遠覺得耳邊一陣嗡嗡地響,落地的玻璃窗外太陽毒辣得直指人心,也許是為了掩飾自己片刻的失控,她低頭匆匆地喝了一口,卻嗆了一下,怎麼也嚥不下去,太苦了,明明還是先前的一杯清水,不知什麼時候完全變了味道。
見她輕咳了幾聲,崔老闆連忙起身照看,服務員也緊張地走了過來,向遠抓過杯子,遞到了服務員面前,「幫我換一杯,不……就這一杯吧,幫我放糖,一整勺糖。」
服務員迷惑不解地領命而去。
「向總……您沒事吧?」崔老闆的聲音透著關切,隔著玻璃,向遠看到滕雲快步走了過來。
她深深呼吸了幾下,面對眼前的人已經足夠鎮定,「崔老闆,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條惹事的狗應該還是母的吧?」
崔老闆慢慢將背靠在椅背上,「您是個聰明的人,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
就在這時,滕雲已經走到桌邊,崔老闆站了起來,拍了拍滕雲的肩膀,「不打擾你們談正事了,我先走一步。對了,我那條船現在也是閒著,什麼時候再出海,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他說完,不忘跟向遠欠身打了個招呼,「向總,我們再會。」
「再會。」向遠笑臉相迎。這個笑臉維持了很久,直到換了滕雲坐在她的對面,她的笑意依舊未褪。
「你有事瞞著我,滕雲。」
「向遠……你知道有些事我無法控制。」滕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無奈地攤開了雙手。
他是瞭解向遠脾氣的人,此刻放棄解釋的姿態無異於默認了她的猜測。
向遠良久地看著窗外,樹葉很綠,天空很遠,午休結束之後的道路上人漸漸多了起來,一切井然有序。過了很久,她才自言自語一般說了句,「你說,為什麼女人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晚上,向遠回到葉家,葉騫澤不在,她試著去想,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變得忙碌,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然後,向遠試著推開了書房的門,逐一地拉開書桌上的抽屜,沒有任何一個上鎖,也許葉騫澤認定她不是一個多疑的女人,他不知道,所有的女人在面對這一刻,其實都一樣的。
每一個抽屜都整理得乾淨整齊,這是他們兄弟倆相同的好習慣,裡面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向遠合上最後一個抽屜,失望之餘,竟然長長的鬆了口氣。
葉騫澤是個念舊的人,很多用過的物件都不捨得丟棄,尤其是舊照片,不但滿牆都是,就連書桌上也擺了不少,有他生母的,也有葉秉林和葉太太的,當然,少不了這家裡的每一個人,尤其是葉靈。向遠注意到其中一張,竟然還是多年前,葉靈第一次到婺源,他追趕了去,然後他們和葉昀三兄妹在大槐樹下的合影,按快門的那個人正是向遠。發黃的照片裡,三張容顏都只是記憶中的模樣,舊物猶在,人事卻已全非。
向遠拿起了那個像框正待細看,一個金黃色的小東西卻隨著像框的挪動從書架上掉落了下來,赤金的戒指,平淡無奇的款式,上面鏤刻著兩個小字:平安。
難道,自欺欺人也需要一點點地運氣?
向遠把那個金戒指放在掌心,翻來覆去的細看,彷彿是什麼稀罕的物件,最後,她緊緊地合攏了手,緊緊地,彷彿那個金屬的小環烙進了她的血肉,如同一個最醜陋惡臭的膿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