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薩滿教的好朋友?」阿古拉顯然沒能明白。他在草原深處修行,數十年才入人間一趟,對於宗教關係更是茫然無知。不過這次他出來之後,發現許多人都開始信奉西方異端邪神,背棄了長生天,這讓他一直處於憤怒和無奈之中。
「是啊,他們佛教幫你們薩滿教在教化草原上的眾生呢。」錢逸群笑道,「唔,還把薩滿們扔進油鍋,能安然無恙出來的才是真薩滿,可謂是幫你們去偽存真清理門戶了。」
阿古拉再難抑制一腔怒火,轉身喝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小乾坤無聲無息散去,露出一個光亮的腦袋。
苦塵緩步走來,每一步都踩得無比踏實。他身上還纏著那條鎖鏈,卻已經沒有火。一條袖子裡看起來空蕩蕩的,讓錢逸群想起當日他燃臂指天的慘烈情形。
「施主,豈可打誑語?」苦塵容貌安詳,無嗔無喜,就像是與自己渾然不相關。
錢逸群心中暗叫不好:上次在歸家院的時候,這和尚深受法執困障,被高仁和自己借用陣法之力yīn了一把。沒想到那次之後,竟然連法執都破了,結就聖胎一舉入聖,更領悟了地藏相身,看來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你若是否認才是打誑語。」錢逸群輸人不輸陣,表面上絲毫不怵。他道:「這事載於書冊,豈是我編出來的?只要找幾個老者一問,自然能分真假。」
薩滿教並非人設的宗教。而是原始形成了神性文明殘留。他們沒有教義,沒有派別。信仰的對象也各不相同。這樣原生態的宗教,在面臨藏傳佛教大舉進攻之下,完全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佛教攻擊道教,還需要論難、辯經。等到了草原上,要打擊薩滿教的時候,連這手續都省了,三言兩語就將各族酋首哄得團團轉,將薩滿教打入「邪教」的行列。更有些蒙古部落。因為信了藏傳佛教,對於薩滿們更是大開殺戒。
其中就有錢逸群說的:燒沸滾油,將薩滿投入其中,能活著出來的,才算真的,可以放任離去。若是被烹死了,就是欺世盜名。死了活該。
苦塵雖然結就聖胎,對於這段公案卻不甚瞭然。身為和尚,他知道傳法弘教帶來一些爭執,乃至鬥法殺人,都是在所難免的。中原佛教還算好的,藏傳佛教從蓮花生大士入藏血戰苯教開始。就充滿了戰鬥氣息。
殺幾個薩滿,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即便有之,那也是魔披比丘法衣做下的惡事,自當有因果報應。」苦塵單手豎掌胸前:「小僧是漢地僧人,與大博斷無不善之緣。」
「天下禿驢一般黑。」錢逸群道,「大博可要仔細分辨。別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學生身為道士,決不能容忍借弘法之名,枉殺無辜,斷人法脈,毀人壇庭之惡行啊!」
「施主真是伶牙俐齒,」苦塵不揚不抑道,「豈不知已經造下了口業麼?」
「最煩你們和尚動不動就這個業那個業的,」錢逸群嘲諷道,「仗著地獄是你家開的,就極盡威脅恐嚇之能事!大博,敢請教:人死之後會當如何?」
阿古拉已經徹底被甩開了不知道幾條街,只覺得這兩個漢人的口水仗自己好像聽得懂,卻又不明白,直到錢逸群問出這個基礎問題,他方才重又參與進來:「人死之後,自然歸於長生天。不過你們這些不信長生天的愚者,只能成為世間遊蕩的孤魂。」
「哈,」錢逸群指向苦塵,「他們卻說人死之後另有地獄,善惡相報,投身六道,變成魚蟲走獸,卻沒給你們的長生天留一點位置呢。」
「滿口胡言亂語!」阿古拉望向苦塵,「長生天豈會讓自己的子民變成畜類!」
苦塵雙目微閉,不動不搖,任由錢逸群挑撥離間,也不在乎阿古拉的立場。
錢逸群見狀,心中暗道:糟糕,一不小心落入下乘了。我這般拉一個打一個,顯然暴露了內心的膽怯啊!哎呀呀,這回虧了。這老頭子連我都對付不了,何況那個打打殺殺出來的苦塵呢?但求攔得住他一刻,好讓我逃跑就行。
「道長,」苦塵等阿古拉罵完,「小僧此番來,並非為了難為你。」
「哦?那是何事讓大師千里迢迢跑這一趟?」錢逸群一邊算著逃跑的方向,一邊敷衍道。
「道長遽得至寶,難免惹來殺身之禍,不如交給小僧代管。」苦塵道,「等道長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小僧自然奉還。」
「你看我像是白癡麼?」錢逸群不屑道,「道人我身上至寶多了去了,要死早死了!」
「萬千法寶,終究不如句芒杖。」苦塵道,「那件寶物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
「誰扔下來的你找誰去呀!」錢逸群市井出身,口舌上從來不輸人,「柿子挑軟的捏有什麼意思?再說,你還能帶著這寶貝上天入地不成?不照樣是留在人間?自己動了貪念,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唉唉唉,和尚呀!」
「多說無益。」苦塵微微搖頭,「道長且將句芒杖給小僧,自然可以繼續遊歷人間。」
「否則呢?」錢逸群將句芒杖收入紫府,「你還要殺我奪寶不成?」
「阿彌陀佛,」苦塵宣了聲佛號,「小僧豈敢枉造殺業,只是請道長與小僧回九華山化城寺,修心養性,證果成真。」
「哈哈哈!」錢逸群揚聲大笑,「當日你也是這麼跟高老師說的,結果卻大下殺手。你若是想讓我信你,有本事站在原地不動,讓我攻你三招。若是你贏了,這句芒杖給你也好,我跟你剃頭當和尚也好,也不是不能談!」
苦塵垂下頭,略一思忖:這道人身上寶貝不少,或許真個暗藏了什麼殺手鑭。不過想他修法不過經年,雖然修為進益極快,玄術卻是需要時間堆出來的,未必能有多麼厲害。
「若是小僧輸了,」苦塵道,「今日便不說讓二話,當即回中原去。」
——是啊是啊,然後等我回中原再找我麻煩麼!
錢逸群心中冷笑:跟我抖這種機靈,活該你yīn溝裡翻船。
「此話當真!」錢逸群雙眉一挑,「你只要動了一步,便是輸了,可別耍賴翻悔!」
「絕不反悔。」苦塵落下袈裟大袖,捏了一串佛珠在手,內中催動聖胎,以相身坐鎮紫府,道了聲:「來吧。」
錢逸群伸手一擋:「且慢!你修為比我高那麼多,我自然得有所加持才能來功你。」
「請便。」苦塵頗為大方,立地成局,暗中踏了方位,布下個隨時可以激發的護體陣法。
錢逸群掏出清心鐘,給自己加持了震鈴、巽鈴,又摸出最後幾張輕身符貼在身上,繼而誦持咒語,將縮地術也用了出來。
狐狸遠遠見了,心中哀歎:這孩子已經走投無路了,真是打算孤注一擲啊!
「我來助你!」阿古拉突然舉起馬頭杖,朝錢逸群當頭砸下。
錢逸群暗道不好,剛才太過孟浪,三次金光都用掉了,後來只顧著打嘴仗,還沒來得及回翠巒山祭煉呢!
苦塵也是一驚:這薩滿為何突然攻擊道士呢!他不是應該更恨佛門弟子麼?阿彌陀佛,他大概不知道這道人背後深不可測,否則也不會下此狠手了。
就在眾人都吃驚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時,錢逸群已經被阿古拉打中了腦袋。
頓時一股火辣辣的狂暴之氣從頂門而入,席捲週身,在紫府之外圍成一圈。錢逸群只覺得渾身肌肉都充滿了用不盡的力量,內心中戰意充沛,若是不狠狠打一仗,實在難平心中酥癢之感。他邁出一步,卻不想巨大的力量瞬間湧向雙腳,踩出了個一寸來深的足印。
——原來這老薩滿竟然是給我加持了秘法!哈,看來剛才那番話糊弄些個野人還是有用。
錢逸群感受著這憑空增添出來的力量,心中充滿了自信,將之前以琳被和尚圍攻時的記憶呼喚出來,頓時怒火中燒,高聲喝道:「雷來!」
原本收到巽鈴加持的掌心雷已經如同籃球大小,有了阿古拉的薩滿秘法加持之後,更是大得一隻手都托不住。錢逸群高舉雙臂,將掌心雷托在頭頂,只覺得一股股電流刺激著頭皮,微微發麻。
「去死!」錢逸群重重擲出雷團,腳下一錯,又招出節隱劍在手。
苦塵雙目圓睜,手中佛珠轉動不停,嘴唇翕張,念誦地藏真言。眼看雷團所挾勢大,苦塵也不得不藉著僧袍的掩護,偷偷動腳,將護身珈藍陣激發出來。
「你腳露出來了!」錢逸群是有草木之心的人,目力豈是苦塵所能想像?
——他詐我?
苦塵不經意間低頭去看。他雖然是得道高僧,終究還是有些節操的。這等作弊的事可以偷偷來,被人叫破卻難免心虛。
就在和尚低頭的剎那,雷團轟在苦塵身前。
苦塵週身浮現出一尊尊護法珈藍的法相,每尊法相手中皆有一朵蓮花。這些蓮花匯聚一體,映射出更大的白蓮花,擋在苦塵身前,將這雷團徹底破碎。
苦塵抬起頭時,只見電流四散,空氣中微微有些發臭,自己卻是沒有絲毫損傷。
苦塵正要與錢逸群辯解兩句,卻見那厚道人手持利刃,踏入虛空。
「第二招!受死!」錢逸群高聲暴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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