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圖 第三卷 鋒芒小露 第五十三章 江湖客齊聚廣陵,墨憨齋初版刊行(四)
    ()    錢逸群凝練了屍狗出來,見雪嶺還端坐床前,不好意思笑道:「失禮失禮,一時想到便顧不上別的了。」

    「不妨礙。」雪嶺道,「念佛第一。」

    錢逸群頗受啟發,猶有最後一點疑惑,開口問道:「法師,那嘎巴喇嘛變出九個頭,是密法否?」

    「那是密教的《大威德金剛密法》,不過他恐怕沒能接受足夠的灌頂,看似修出了第一層,實際上卻是有所欠缺的。」雪嶺淡定說道。

    其實雪嶺當時也是被狠狠震撼了一番,直到嘎巴落敗,雪嶺才恢復清明,暗道:《大威德金剛密法》是黃教格魯派的根本秘傳之一,他一個紅教僧人,怎麼得授的?更可疑者,修煉出了第一層九相文殊,竟然還驅散不了天雷,顯然他這功法之中頗有瑕疵,九成九是灌頂不足的緣故。

    錢逸群喔了一聲,心中瞭然,道:「我知道伏矢魄該凝練什麼了。」

    「哦?」雪嶺好奇問道。

    錢逸群卻沒有當即解說,只是沉入靈蘊海中,心中打定主意:無論是嘎巴的大威德金剛顯化還是我的天尊真靈下盼,可見這個世上真的有超越凡人的大能——姑且稱之為神吧。從眼下來看,神的大腿遠比凡人的粗。

    既然如此,溝通神靈緊抱大腿才是王道。天地之威,誰人能擋?

    錢逸群本想在伏矢魄裡凝練元始天尊寶誥,起碼當前來看。這位天尊照顧了自己兩次,算是緣分極大的。不過轉念一想,到時候腦袋裡同時響起兩個聲音,這實在有悖「一心即道」的宗旨啊。

    錢逸群心中緩緩琢磨道:天尊既然跟我說,當以大慈悲歷世,大毅力恆守,必然不會是空話。這伏矢魄應該凝成警示,一旦道心失守便要提醒我。若說提醒,還有什麼比帝鍾更有效的?

    只是這裡面的聯動又該如何安排麼?

    ——索性,帝鍾長鳴。時時警示,豁出去了!

    錢逸群靜定觀心,搖動帝鐘,直到內外相印,聲聲不息。

    與其說伏矢一魄凝存了鐘聲,不如說它學會了撞鐘。每一聲鐘響都與的金光咒的咒文間隙匹配,踩著節拍,十分契合。

    錢逸群從靜定中出來,見雪嶺禪師半閉眼簾。如同入定。他坐著等了片刻,鐘聲咒音如同背景音樂一般。再無間隙,整個人都無比輕鬆快意,沒有煩惱。

    徐佛楊愛兩個見一僧一道不曾說話,更不敢驚動,悄悄退了出去。

    到了門外,徐佛方才問楊愛道:「你可看出點什麼?」

    楊愛搖了搖頭,心道:這能看出什麼?

    徐佛道:「所以你就知道了,他們這重境界,已經不是我們凡俗之人能夠仰望的了。」

    「女兒懂得。媽媽。」楊愛垂下頭,好像鼻頭沒來由一陣酸澀,激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徐佛憐惜地摸了摸楊愛的頭,柔聲道:「我們這般曲中女子,要想有個好歸宿著實不易。加之韶光匆匆而過,轉眼間人老珠黃,有些事實在耽擱不起。」

    「媽媽。」楊愛抬起頭,雙眼泛紅,「我想精修憶盈樓秘法,再不在紅塵中蹉跎。」

    徐佛歎了口氣。拉著楊愛的手,道:「先回去吧,你要好好歇歇。」

    楊愛眼淚已經滾落下來,隨手一抹,硬撐開顏面裝作沒事。

    ……

    雪嶺從禪定中出來,長舒一口氣,說道:「果然金光熠熠,法鍾長鳴,宛如天籟。真人好機緣。」

    「法師客氣。」錢逸群笑道,「我跟著法師坐了一陣,只覺得法師身上磅礡大氣,果然是大德。之前那屍狗魄也安定下來,身上輕鬆許多。」

    「如此最好,真人還是要小心些,魂傾魄喪乃是大忌。」雪嶺年過花甲,說話間總不自覺流露出長輩的味道。

    錢逸群微微笑著,心有所感,又問道:「法師,有沒有一種情況是師父傳了我許多東西,我卻不知道,直到機緣巧合方才出現?」

    「很多。」雪嶺隨口道,「我佛門有灌頂法,道門有凌虛渡種,都是此類。」

    「哦……原來如此。」錢逸群道。

    「其實名雖異,實相同。」雪嶺輕輕一笑,道:「回想起來也頗為好笑,當年老衲還年輕,就在下山遊歷那天,都已經走到了半山亭。恩師追上來,對我道:『徒兒,你誠心誠意一個頭磕下去,什麼都有了,不用死皮賴臉求人。』我當時還不懂,只以為師父是讓我謙卑處世呢。」

    「實際上卻是灌頂、渡種之類?」

    「正是,」雪嶺頜首道,「一心相印,兩心溝通,自然萬般修為都已經傳來了。可惜世人惑障深厚,捨不得膝下黃金,磕頭便是第一難關。即便磕了頭,心中也難洗機謀,算這算那,如何相印?即便相印,無法執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唉,能夠萌發真芽的人實在太少了。」

    「原來如此。」錢逸群心中騰起一股愧疚,「我這輩子最愚昧的事,恐怕就是怨過師父,不肯傳我真道。原來他已經全都給了,只是我守著寶山不自知罷了。」

    「真人是大根器之人,能得已經不易了。如今能發出真芽,日後必然茁壯參天。」雪嶺安慰道。

    錢逸群心中開朗,突然一拍腦門,道:「大師於我有教導之恩,小道這裡意外得了一件寶物,要送與大師。」

    雪嶺精修觀音法門中的《千目千耳觀世間苦難法》,能看出錢逸群的金鱗簍、清心鍾都不是凡品。有這樣的聖品,還能有什麼東西能入這位真人之眼。

    錢逸群試了試力,見屍狗果然安定了,身上的力氣漸漸恢復,索性披上道袍,下床親自去那卷雪花庵裡得來的梵文經卷。

    想當年姜子牙以崑崙高足,被攝去了三魂七魄之後,足足修養一個月方才恢復。錢逸群只是臥床幾天,可見……可見西周時候人的營養果然不如大明。

    一僧一道緩緩步向玉皇閣。這一路上有人認得錢逸群,紛紛打躬行禮。錢逸群不敢怠慢,盡還全禮。還有人不認得錢逸群,卻認得那個金鱗簍,高聲喊著「魚簍神仙」,要錢逸群收做徒弟,讓錢逸群好不尷尬。

    雪嶺看在眼裡,心道:果然是有道之人,這般本事不驕不躁。想到大明寺眾多僧侶,雪嶺不由生出對比之心,心中感歎:唉,人的根器差別竟然如此之大。

    二人好不容易進了玉皇閣,錢逸群不敢壞了規矩,請雪嶺在下面略坐,自己上樓去取木函。

    二樓已經來了一個道士,頂替張顯庸與錢逸群離開之後的位置。他見是錢逸群,自然忙不迭行禮問好,要為錢逸群效勞。錢逸群笑了笑,逕自取了木函,拿出那疊佛經,對道士道:「這疊梵文經論是我放這裡的,如今取回,請老爺過個目。」

    那道人連稱不敢,接過翻了翻,道:「的確不是觀中經文,厚爺自便。」

    錢逸群又是一禮,下得樓去。

    此時玉皇閣中也有幾個年輕道人散坐桌椅上抄經。他們都聽說了「厚道人抄經得道」的故事,紛紛發願自己一日不得道,便一日這麼抄下去。

    雪嶺獨坐了一桌,鼻尖端白,呼吸綿長,顯然是在聆聽心中真經。

    錢逸群上前,將那疊梵文放在雪嶺面前。

    雪嶺睜開眼睛,咦了一聲,取過梵文經稿翻了翻,挑出幾張,又重新排了順序,驚訝道:「真人這是從何得來的?」

    「白眉老妖。」錢逸群不敢暴露自己與雪花庵之間的關係,便推到了白眉老妖身上。

    雪嶺對錢逸群深信不疑,便道:「這是《瑜伽師地論》,相傳為彌勒菩薩口述。是天竺瑜伽行派和我漢地法相宗的根本論書。」

    「哦,我就覺得老妖手裡有套佛經很是奇怪,而且……法師不覺得這梵文經稿有些怪異麼?」錢逸群道。

    「倒不是怪異。」雪嶺捏了捏紙,說道,「以我觀來,這經文不是來自人間。」

    「哦?敢問其詳。」

    「應該是某位高僧在十界口拓印下來的。」雪嶺道。

    「十界?」

    隨著佛教的普及,凡人都知道有天、人、修羅、畜生、餓鬼、地獄六道,卻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六道之外還有佛、菩薩、緣覺、聲聞四界。六道為凡,四界為聖。除非是聖人,當然難以進入聖界。

    當然,這只是佛教的說法,在道教也有三十六天之分,只是名相和劃分手段不同而已。

    雪嶺詳解了十界含義,道:「《瑜伽師地論》傳說為無著菩薩駐世時,升入兜率天彌勒內院,聽彌勒菩薩所講。這事該發生在華夏戰國時候,距今有兩千年了。傳說中,四聖界中草木土石,無不有經文閃爍。我看這紙上梵字,每一個都透現佛光,可見該是在四聖界中拓印來的。」

    「凡人也能到四聖界?」錢逸群頗有疑問。

    「不能常住,但是去走一趟卻不難。」雪嶺微微笑道,「我恩師在五十歲時,便能往來聖凡十界,了無障礙。」

    「果然得道高僧。」錢逸群隨喜讚歎,心中暗道:這紙面最多不超過五年,想來那位高僧還在世上,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唉,這些高人,最喜歡做的就是在圖1 3-看-網,時機到了就跳出來嚇唬我們這幫晚輩後學,真是太不厚道了呀!

    ps:為【雲卷雲舒不是我】同學打賞的1w幣而加更,特此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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