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群聞言透體清涼,頗有醍醐灌頂之感,原來自己這麼好的天賦竟然蒙塵這麼久!
不過再一想,難道以後必須要大聲誦咒才能提高攻擊力麼?那不是自己的招式都暴露在別人眼中了?
) 不過,每次都像傻嗶聖鬥士那樣喊出招式,總覺得有點丟臉。
錢逸群心中糾纏如同纏亂了的麻線球。
「一般來說,咒是不能大聲喊的。」柳和尚斜了身子,豎起一條腿,頗似等人開工的懶漢。他道:「誦咒有講究,大聲傷氣,默誦傷血。不過對你來說只要大聲喊就行了,因為你五行強木,本來就是怒氣盛,喊出來正好可以加以宣洩,對身體反有好處。」
錢逸群不由收攏了雙腿,變得正襟危坐起來。他現在還改不了大咧咧的習慣,但也知道碰到老師應該尊敬些。
柳和尚卻不以為意,繼續道:「再有就是你那個咒,那是《小雷光咒》吧?」
「大叔你認識啊?」錢逸群有些意外。
「以前看古書看到過。」柳和尚道,「南宋以前很多人用,後來神霄派把這咒語刪減了,換了個名字叫《掌心雷》,到如今大江南北頗受玄修士們的青眼。」說罷,柳和尚將神霄派掌心雷的咒言緩緩口述一遍,讓錢逸群記憶。
錢逸群見六十一字的咒言被簡化成了短短十六字,心中感慨時代終究是在進步的。他當初還想拜狐狸為師,現在看來卻是僥倖沒有拜成,否則學了一肚子落伍數百年的知識怎麼跟人競爭。
「其實,凡術皆有一個『竅』字。」柳和尚見錢逸群記性好,也十分高興道,「咒的竅門便在一個字:『如神』!」
錢逸群心道這一個字倒挺長,臉上卻是十分恭敬,拱手問道:「大師,請教這如神該當何解?」
柳和尚摸著腦袋,道:「你看玄門之中,幾乎所有威力巨大的咒術都有個同性,便是借神敕物。說穿了便是扯虎皮做大旗,借的都是北斗星君、三台星官、玉皇大帝、雷神天尊……如此等等尊神聖號。要想咒的威力發揮得最大,便要將自己當做神!」
錢逸群心中默默過了一遍早晚課要背的八大神咒,頗為認同。只是想起狐狸對咒的解釋,似乎有些不通。
他本身就是悟性極好的,眼珠一轉已經想通了,暗自道:是了,上古人之人還沒有形成哲學意義上的神,所以對他們來說能溝通自然的言就是咒。如今人們已經與上古自然世道相差萬里,不能自信,所以要拜神存神,咒言也就成了神言。大師說的神,莫非就是自己的心神?
柳和尚見錢逸群眉頭微蹙,以為他沒有明白,進一步演繹道:「我這說的意思,便是你要真切明白你到底在誦持的咒言是何物,並且要深信這咒言能靈!老百姓常說信則靈,就是這個意思。懂了沒?」
「大師,我在想另一個問題。」錢逸群正色求教道,「何謂神?」
柳和尚目光一閃,望向自己閨女,見女兒也怔怔看著自己,一副頗為好奇的模樣。他重重撓了撓頭皮,道:「這你讓我怎麼說?唉,不能說,不能說啊!」
——原來這才是問題關鍵啊!
「謝大師指點。」錢逸群跪坐蒲團,一個頭磕了下去。
柳和尚受了這一禮,無奈道:「我現在說便是害你,等你日後自己明白了,才能印證。」
「大師這麼一點撥,我好像有了一絲靈光,卻抓不住。」錢逸群道。
柳和尚暗自咋舌:這小子不知道什麼來歷,就這麼幾句話便引他走到了關口。若是再說下去,恐怕毀了他的道基,實在不妙。也得虧那老道士能收得下他,善了個哉的!
「大師。」錢逸群不知道柳和尚內心糾結,今日總算碰到個願意指教他的,大有問個酣暢淋漓之心。他道:「剛才我與那邪道黃元霸對戰時,他說我『一魄都未凝成』,這是何意?」
柳和尚指了指屋頂,眼皮上翻,不敢說話了。
錢逸群跟著看了一眼屋頂,見蛛網遍佈,別無玄妙,忽然之間明白了這是「話題如上」的機鋒,只得皺起面皮笑一下,摸了摸鼻頭,又道:「大師,那道人在用玄術的時候,為什麼要繞著圈走?」
柳和尚總算鬆了口氣:「那是罡鬥法,也就是俗人說的踏罡步鬥。這是宋元乃至本朝才興起的一門術法,有人說是訣,也有人說是陣,我以為更像陣一些。」
「那是什麼原理呢?」錢逸群眼巴巴問道。
「罡鬥法種類繁多,終究是因為體內靈蘊不濟,或是天地契機難握,故而用這個法子來彌補不足。」柳和尚似乎不想在這上面多講,岔開話題道,「說到這個,我看你這人在打架上卻少根筋呢。」
「求大師明示。」錢逸群臉上一紅,自己好勇鬥狠,但是實戰經驗的確太過薄弱。
「你要麼御劍,要麼施咒,卻不知道將它們融起來交替施行。」柳和尚說到打架,頓時來了精神,「你還總愛把飛劍送到極致,卻不知力盡則老的道理麼?」
「我那是想禦敵於國門之外……」錢逸群不好意思笑了笑。
柳和尚跟著哈哈大笑道:「御劍訣對體術要求極高,都是劍法到了極致的名家,為了更上一步才會用的術法。你連劍法都不會,那寶劍在空中也就是個棒槌。下次你再跟人打鬥,劍不能離身三尺,只有人與劍呼吸相應,方存威力。」
錢逸群連連點頭,卻暗道:我這該怎麼找人練練呢?師兄?好像有些危險……他這二愣子下手可沒輕沒重的。想到阿牛一棍子捅在唐斬下身,錢逸群沒來由一陣蛋疼菊緊。
「再者,你靈蘊深厚,可以源源不斷用訣咒,這是天賦使然,不該捨優就劣。」柳和尚道,「平日多練練手指,務必要無比嫻熟,各個關節都要貫通無礙,心念一到,手印便成,如此才行。」
錢逸群連連點頭。
柳和尚說得口渴了,伸手往茶几上一探,抓了個空,原來柳定定一樣聽得入迷,忘了沏茶。
「爹爹,我也想學。」柳定定被父親一瞪,連忙端上茶盞,倒了水,挑了茶葉下去。她手上不停,嘴裡說得清脆,眼睛只盯著茶盞,怕被父親呵斥。
柳和尚呲牙咧嘴敲了敲腦袋,不滿道:「女孩子家家,學這些幹嘛?」
錢逸群卻心下奇怪。
這柳和尚不是禮法中人,甚至連佛法也未必放在心上。他能指點一個外人,為什麼不肯教自己女兒呢?至於什麼女孩子家不適合之類的借口,怎麼聽都不著邊際。難道女孩子就適合住寺裡?
「莫纏著我,回頭找你娘去。」柳和尚端起茶盞,吸溜一口,深深陶醉在茶香之中。
錢逸群也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眼前一亮。這茶香沁人心肺,再多的憂慮都在這香氣中消融不見。再看茶盞,薄胎細釉,似乎略一用力變會捏碎一般。翠綠色的茶芽如針一般,立在水中。
「大師,現在都快冬天了,是上哪裡找的這好茶?」錢逸群疑惑問道。
「保存得法而已。」柳和尚哈哈笑道。
錢逸群又問如何保存,柳和尚卻不肯多說。見柳和尚也有端茶送客的意思,只是沒人在旁邊幫他喊一嗓子,錢逸群識相道:「大師,我還有事掛在心上,就先回去了。」
「不急,這麼好的茶,左右喝了兩泡再走。」柳和尚一把按住錢逸群,十分誠懇。
錢逸群無奈,只得坐下再慢慢品茶。他想著錢衛的傷勢,又想回去一個人品味今天所得,這茶自然越喝越燙。
「大師,聽說你還有個師兄?」錢逸群索性放下茶盞,開始八卦。
「正是。」柳和尚也放下了茶盞,笑道,「他去縣裡看他老婆孩子去了。」
「他怎麼不把妻兒接來山上住呢?」錢逸群看看這寧邦寺,並不算小,屋舍也都修葺得周整,與茅蓬塢相比簡直可說得上是富麗堂皇。
「嗨,」柳和尚道,「他是出家人,得在乎名聲啊。」
「咦,大師也是出家人,為什麼……」
「呵呵,我一個出家人,還在乎什麼名聲啊?」柳和尚笑呵呵地看著錢逸群。
錢逸群跟著笑了兩聲,臉上肌肉漸漸凝固,暗道:這話頗有機鋒,好像是在敲打我啊!可是我偏偏聽不懂到底敲打在何處,真是撓得心裡癢癢。
柳和尚見錢逸群臉色鄭重凝滯,大笑起身,道了聲「自便」,轉去了後院,也不知道幹嘛去了。
錢逸群喝了茶,謝過柳定定,逕自出了寺門,上馬下山,心頭猶自將柳和尚說的話反反覆覆翻來倒去地琢磨。也虧得有這匹老馬,雖然跑得不快,卻十分溫順,即便錢逸群沒有操縱轡頭,仍舊乖乖走回了茅蓬塢。
阿牛已經處理了屍體,扔去後山林子裡,自有烏鴉蟲鼠吃得乾淨。他見錢逸群茫然若失,上前道:「師弟,你去了哪裡?」
錢逸群自顧自埋頭走路,隨口答道:「你家泰山請喫茶。」
阿牛撓了撓頭,暗道:泰山不是皇帝家的麼?再說,山怎麼會請人喫茶呢?再再說,他人在此間,要請喫茶也是穹窿山請呀。
他從小在山上長大,接觸的人都是道士,人家又因為他蠢笨不願與他多說,上哪裡知道這「泰山」的意思。
錢逸群前腳踏進屋子,正好聽到錢衛如同魘住了一般,大呼一聲:「少爺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