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蕩起的水波讓錢逸群的小船晃動不已,若是直直撞上來,恐怕難逃噩運。好在高仁的陣法如期而動,將大小船隻牢牢鎖在陣圖之內,無論怎麼划槳、借風都無法挪動一寸。
錢逸群等高仁誦完了詩,過足了癮頭,方才站起身,微微抬了抬斗笠,放聲笑道:「原來李兄跟水寇是一條船上的。那為何還要遣紅娘子通風報信?是想借刀殺人麼?」
李建聞言登時跳開一丈來遠,怒道:「李巖!我待你如兄弟!你竟然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
李巖沒想到錢逸群一點機會都不給他留,上來第一句話就揭穿了自己的yīn謀,只得哈哈大笑掩飾內心中的五味雜陳。
「你還有什麼話說!」李建的人團團圍住李巖三人,刀尖直指。
紅娘子與劉宗敏護住李巖兩側,面朝水盜,手按兵刃,隨時準備動手廝殺。
「你我兄弟一場,你怎能聽外人挑撥是非?」李巖手持折扇,微微搖頭,「真是讓我傷心。」
攻打歸家院的手下都是借調白蓮教江南分舵的信徒,打完便散了,眼下李巖真是應了「勢單力薄」四個字。
不過李建卻害怕李巖三人的手段。這條船上都是他的親信干將,不捨得拿來白白受戮,所以遲遲不動手。
錢逸群等了片刻,見船上沒有動靜,忍不住抬手嘴邊,高聲道:「李建,你派來聯絡我們的瘌痢頭早就被李巖一夥抓了舌頭,他是將計就計想害死你。」
李巖心中暗叫無奈,知道李建惱羞成怒要撕破臉皮。
果不其然,一支竹箭被李建甩了出來,直衝李巖面門。
李巖眼看竹箭飛來,啪地一聲甩開折扇,擋下了竹箭。
竹箭去勢之重,輕而易舉破開了折扇上的靈蘊護盾,直插扇面。
李巖那折扇的扇面用的是有「龍鬚」之稱的無相絲織成。這無相絲是取十月結繭的野生秋蠶絲,用冬季頭場雪並秘料浸泡到驚蟄。必須要天葵未至的少女,一絲一縷素手織就,yīn窖收藏。到了夏天,放烈陽下曝曬七七四十九日,若是斷了一天,就得重來。碰上多雨的年份,忙活一整年連二尺都造不出來。
山陝從天啟末年就接連大旱,百姓不幸,無相絲倒是豐收了不少。
這等繁雜工藝做出來的絲布價值連城,只能用來做些小物件,尋常人怎麼用得起?北地修士大多喜歡弄一件,為的就是它能夠裹住刀劍,關鍵時候說不定能夠救命。
竹箭在扇面上頂出了個小小的凸點,李巖卻已經連連後退,直靠到劉宗敏身上方才將這股霸道的力量洩勁。
劉宗敏腳下沒動,心中卻暗道:還是小看那水盜了,不成想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道。
李建也心中駭然:我這竹箭能發到數里之外,沒想到竟然被一柄扇子攔了下來。他們這些人確實可怕。若是不斬草除根,日後必有報復。
「弟兄們,殺了這些妖人!」李建高聲呼喊。
船上水盜雖然也有動搖,不過老大的積威猶在,誰敢不上前賣命?當下響起一片狼哭鬼嚎,斧鉞刀槍、魚叉竹竿、漁網纜繩……渾然不拘形式,只要是個東西就往李巖三人身上招呼。
這三人面對精心擺出來的劍陣都能走個過場,不落下風,但是在這船上騰挪不開,對方又有長兵器遠攻,又有短兵近身,還有漁網繩索偷襲擾亂……登時讓三人壓力徒增。
劉宗敏狂吼一聲,雙刀猛揮,砍了兩個水盜嘍囉的腦袋,沒想到反激發了水盜的凶性,越發不怕死地衝了上來。
錢逸群站在小船上,見大船上打得熱鬧,摘下斗笠當扇兒搖了搖:「這打得真是別開生面,別具一格,別有一番情趣!」
「果然好看!」高仁也學著錢逸群的模樣,摘了斗笠在手中搖風,時不時點評兩句,說這個要死,罵那個縮卵,比看大戲雜居更是津津有味。
周圍小船見大船上打起來了,紛紛鼓噪吶喊。他們的船受困陣中靠不過去,又不知道水下有什麼東西咬住了船,怕是水鬼,不敢泅水過去。好在大船上有人聰明,用纜繩一頭綁了贅物,扔到就近的船上,搭出一條繩橋。
這下總算援兵可以登船,殺得李巖三人更是凌亂。
李建最為yīn險狡詐,躲在後面恢復體力。他每次用盡力氣發出一箭,就要緩個半晌,所以只能看手下拚命。想想李巖三人就在咫尺之間,所以他也不用恢復得太久,只要夠發一箭,偷襲李巖得手就能奠定勝局。
李巖眼觀八方,早就看出李建的軟肋,幾次想衝殺過去卻被人擋了回來。
這些水寇悍匪,殺人不眨眼,被殺也不眨眼,著實難弄。劉宗敏卻被人用漁網纏住了雙腿,自顧不暇。紅娘子的長鞭在這船上頗難施展,好幾次抽空打向李建,卻都被那廝躲了過去。
「你看他們三人還能支撐多久?」錢逸群問高仁道。
「管那麼多幹嘛,好看就行了。」高仁興致盎然,不時拍手叫好。他看戲的角度與錢逸群不同,錢逸群看的是李巖等人如何出招用招,他卻看的是水盜們如何詭計迭出,各種奇思異想。若是順著高仁的思路看下去,倒也真的挺有意思。
「李巖還不吹笛子?」錢逸群道,「我倒想聽聽那個曲子,怪有意思的。」
「那個沒什麼用。」高仁道,「他那是從密宗**螺裡的演化出來的手段,把自己的靈蘊傳給別人。再說了,你看他眼下哪有空吹笛子?」
「原來如此。」錢逸群嘴裡應著,對於高仁的見多識廣生出一份欽佩。他原本還想拜高人為師,結果人家卻把後路堵了,真是無奈至極。
李巖這邊打得週身是血,乍一眼看到罪魁禍首正站在不遠處旁觀,心中怒氣不打一處來。他帶著三人品字陣緩緩移到船頭,叫道:「前輩,你再不出手,就再也看不到好戲了!」
「再好的戲也是要散場的。」高仁說得雲淡風輕,臉上抑制不住的激動卻已經出賣了他。
顯然他還沒有看夠。
「真正的好戲還沒開始呢!」李巖高聲叫道,「搶個女人搶個寨子算什麼好戲?把皇帝拉下馬,換個人坐上去才是真正的好戲!」
高仁面露沉思,好像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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