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 第兩百一十五章:錯了(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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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有月光,一彎月牙,在雲層的繚繞下若隱若現,散發出淡淡的月華來。相比之下,揚州城中懸掛的數目繁多的街燈,都比這月光要明亮些。

    西門家,大開宴席,共開了十八桌,坐著一排排的士子,個個滿面笑容,喜氣盈盈。

    其時將近子時,一天光yīn即將過去,可究竟不算虛度——今年的新chūn文會,將是西門家揚眉吐氣的一屆,列席者,人皆與有榮焉。當然,想到稍後東家派發下的紅包,自然更是眉開眼笑了。

    除了士子們,負責評審的幾位也都請到上席坐著,同坐的,有古問道,以及西門二公子等。

    主賓和諧,其樂融融,不外如是也。

    席間,對於古問道的九首詩詞,自不乏讚譽之詞。

    古問道頻頻舉杯致謝,臉上的笑意洋溢出來,卻是怎麼都藏不住的,也沒必要藏。

    青年才俊,笑傲士林,人生得意須盡歡,正該如此。

    一碟碟的佳餚,走馬燈籠地端送上來;邊上又請了當紅的青樓歌姬,在撫琴吟唱。

    一派歡樂情景。

    忽而門外有小廝急步走入,看著場中的情況,不敢聲張,便悄然走到西門二公子身邊,俯身於耳邊輕語了幾句。

    西門二公子面色一變,但他畢竟久經歷練,很快又沉住氣。告一聲罪,起身與小廝到一邊去。沉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那小廝連忙道:「公子,竹山那邊有新作傳出。貌似不俗,在其它幾家文會獲得共鳴,評價很高,不少人說……」

    頓一頓,遲疑打住。

    西門二公子面一板:「到底說了什麼?」

    小廝吞口口水,才緩緩道:「說此一首詞。足以壓過古公子九首。」

    聞言,西門二公子不禁倒吸口冷氣,眉毛一挑:「好大的口氣,我倒要問問。此作出自孰人之手,竟有這般能量?你先別說,讓我猜猜,可是京師袁世傑?」

    江南一地,在疆域上囊括了京師,江南三大才子之一的袁世傑,便來自京師。他與郭家屬於兩表之親,若果突然在郭家出現,並賦詩助陣的話,那一點都不稀奇。

    小廝搖搖頭。示意不對。

    西門二公子又道:「莫非是張小木?」

    還是搖頭。

    「究竟是誰?」

    西門二公子有些不耐煩了,乾脆直接問,心想既然不是那幾個鼎鼎大名的才子,倒有可能是某人的突然靈感爆發,一鳴驚人了。

    小廝回答道:「那詞的作者也是外地來的書生,冀州來的……」

    「葉豐?」

    西門二公子突然打斷了他的講述,眼睛睜大起來:最不該,以及最不願意出現的情景,竟然幽靈般閃現。無法躲避。

    小廝道:「正是他。」

    「詞作呢,拿給我看。」

    小廝趕緊拿出抄錄的紙來,呈上。

    西門二公子接過一看,《卜算子》,屬於短詞範疇,甚至不足五十字,可以說一目瞭然,掃下來即可。

    然而只一眼,他便怔住了。

    「公子,此人來自冀州,可也不是無名之輩,被稱為北方第一才子……」

    嗡。

    西門二公子幾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但隨即明白過來,嘴裡喃喃道:「葉豐,葉君生,原來就是他呀。」

    又抬起頭,望著雲層間漏下來的月光,面上表情古怪得很,似笑非笑。半餉,吐出一口氣,歎道:「錯了,全弄錯了。」

    好大一個烏龍!

    對於葉君生,他慕名已久。最先的時候,自然是被對方的詞作所吸引,只覺得才華橫溢,絕非等閒。繼而就想當面與葉君生見一見,好生結交一番。本以為才子競賽,葉君生自會南下。沒想到人家早就在路上,還坐上了自家的船,最要命的是,自己當時很威風地趕對方下了船……

    yīn差陽錯,卻鑄成了大錯。

    回想當時的情況,二公子只覺得哭笑不得,荒誕至極。話說,當時為什麼葉君生不表露身份?

    不對,彼此無親無故,天南地北,人家怎麼會表露身份?萬一亮出了名堂,反遭譏諷,不更是尷尬?

    人家又不是自己肚裡的蛔蟲,知曉內情。

    咦,這麼說來,期間必然存在誤會。葉君生能寫出那等大氣磅礡的詞作,豈會是小肚雞腸之輩……

    一時間,念頭百轉,居然忘卻了文會的事情。

    其實今年的文會,渾然少了許多競爭意味,變得非常和諧。而他西門家與郭家,來往親密,根本不會計較一時長短。

    說白了,也就是一場消遣而已。

    如果說這場消遣最大的意外,無疑便是這最後時刻的傾覆之變。

    西門二公子與一名小廝走到一邊,許久不見返席,引起古問道等人的主意。古問道此際已薄有幾分醉意,便站立起來,走過去笑道:「二公子在商議何事?何故久久不回來喝酒。」

    西門二公子瞥了他一眼,忽而將手中素紙遞過去,淡然道:「這是剛從竹山那邊抄回來的,你看看如何。」

    「咦,這個時候,還有詞作出來,希望是佳作。」

    古問道渾不在意地接過,然後一字字念起來:「山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chūn,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全篇上下,無一「梅」字,可讀下來,字字都是梅——《卜算子?詠梅》,詞作後面,工工整整地抄上署名:竹山才子,彭城葉豐。

    他使勁眨一眨眼睛,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抬頭去看西門二公子。

    西門二公子澀聲道:「葉豐,字『君生』,他就是葉君生。」

    啪!

    這句話聽在耳朵裡,古問道就感覺內心深處有些東西辟啪一響,爆裂開來,脆弱地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碎得再也無法重拾起來。

    錯了,原來是自己錯了。

    眼前不禁掠過那一張清秀的面龐來,以及總是淡泊的神情:自始至終,對方都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嗎?

    這算什麼?

    我好恨呀……

    古問道的面皮突然充血般漲紅,甚至額頭上有青筋凸出來,他朝西門二公子一拱手,轉身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西門府。

    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還留在平州,沒有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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