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了,街道市肆之上狂歡的人群開始變得零散稀薄,各自歸家,準備休息。
「哥哥,我們也回去吧。」
該逛的地方基本逛完,喜歡嘗的東西也嘗遍,可謂盡情盡興。
「嗯,好的。」
葉君生自無意見,與她離開內城,朝著外城的民居所在的位置走去。一路上遇見不少同是住在外城的人們,笑語不斷地走著。熱烈地交談著今晚的所見所聞,心情愉悅。
對於忙碌的生活而言,年關或許是他們最為輕鬆的日子。
「君生,你竟在這裡!」
猛地一聲驚喜的叫聲,隨即一人疾步過來,一臉驚動興奮之色。
葉君生很快也認出了對方,喚道:「天辰,你怎麼也來了?」
劉天辰,同隸屬觀塵書院的廩生,與葉君生同班。在書院中,除開黃超之外,就數這位與葉君生交情最好。想當初,面臨楚三郎的咄咄逼人時,劉天辰不為所動,非常堅決地站在葉君生這邊。
其人出身普通,算是寒士。或許正因為此,才養就凜然的氣節,並且視同樣為寒士的葉君生為知己吧。他文章做得不錯,言之有物,屬於實幹派。對於他,葉君生也是欣賞的。
沒想到,從冀州到揚州,千里迢迢,居然會在除夕之夜重遇上。
「天辰,沒想到你也來揚州了。」
劉天辰呵呵一笑:「你南下後,過得幾天。愚兄左思右想,終於下了決定,權宜當是遊學,便也跟隨而來。」
遇上葉君生,他心情大好。
他卻不屬於受邀行列,無緣參加才子競賽,奔揚州而來。更多的在於旁觀性質,等於遊學,長見識。
其實像他這樣的讀書人不在少數。相信過完年後,將會掀起一股高峰,湧入揚州城來。
互相寒暄幾句後。葉君生問:「天辰,你現在住在哪裡?」
劉天辰回答:「我揚州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在內城的,便借住他家中。」
「如此甚好。」
又是一番樸實的對答後,由於時間關係,依依惜別,相約明天再聚一聚。
他鄉遇故知,可算一喜事。縱然葉君生脾性淡泊,但一縷高興之意不可抑止。
一夜無話。
第二天葉君生早早起床,囑咐妹妹幾句。然後獨自出門,進內城找劉天辰說話。
昨晚之際,兩人便約好在一間名叫「烏山居」的茶樓碰頭,因此不費多少力氣便見上了面。
除了劉天辰外,還有一人在場。正是劉天辰的朋友,張姓,字「山宗」。初次見面的客套自少不了,不提。
待到上茶,以及各式點心,交談就在寫意的氛圍內展開。其實並無甚要事。只是日常的閒話而已。
張山宗忽道:「君生,愚兄聽天辰說你乃是北方第一才子,不勝敬仰。明天有一場文會,還請你能賞面參加。」
新chūn佳節,各大州府都會舉辦規模不一的文會,屬於文人sāo客的一大盛會。作為江南重鎮,揚州自然不會例外,只會舉辦得更加堂皇盛大些。
對方開了口,葉君生目前也無甚事務,略一沉吟,便答應下來,問道:「久聞江南才俊如林,這文會定然奼紫嫣紅,競爭激烈吧。」
張山宗一笑:「那倒是……不過揚州文會,某些規矩或許與北方不同。」
「哦,願聞其詳。」
當下張山宗便細細道出,果然別有講究。
這揚州新年文會,都是各大名門豪族分別出頭舉辦的,大大小小,同時會有十幾場,而每當有佳作出世,又會有專門小廝抄錄下來,騎著快馬奔走交流,品賞。
因此,看起來鬆散,山頭林立,但相互間有競爭角逐,就看哪一家所出的作品最好,奪得頭魁。
這般文會規矩,一切費用皆由舉辦的家族支付,為了吸引有實力有名氣的才子進來,還會設定豐厚的獎賞。比如說某人的作品出色,博得一片喝彩聲,不但能出位,還會獲得獎賞,可謂名利雙收。
當然,通過舉辦文會,豪門家族同樣大有收穫。人心、名望、影響力,皆有得益,反正不會做虧本的生意便是了。
久而久之,競爭甚至白熱化。文會的舉辦,儼然與本身的實力水平,以及地位影響力掛鉤,事關面子,遠遠超過了文會本身的涵義。
天華朝,始終屬於「以文治國」的制度。
聽完張山宗的講述,葉君生連連點頭。與此同時,他還知道明天要參加的文會,隸屬郭家,要去到郭家的莊園中。
這郭家,在揚州中聲名赫赫,與西門家、周家三足鼎立,份量十足。
文會屬於民辦,形式總體甚為鬆散zi you,原則上,只需秀才身份便能進入,享受免費的飲食。至於有無作品出手,並無嚴格要求。所以張山宗邀請葉君生和劉天辰來,合乎規矩。
更別說葉君生本身並非泛泛之輩,早有詞作傳到江南這邊來,流傳甚廣。比如《念奴嬌》《水調歌頭》這些,張山宗亦是拜讀過的,深感驚歎。正因此這個緣故,他一聽劉天辰說起,即刻便要一起過來見面,介紹認識一番。
拉攏葉君生去參加文會,本就是張山宗的最大來意。只要葉君生有所表現,出得風頭,那他與有榮焉。
敲定了主要的事,其他都是閒聊了。到了中午時分,吃過午飯,這才告別。
「君生,明天文會將在午時開始,屆時你早些過來,還在烏山巨碰頭,然後愚兄帶路去。」
葉君生笑道:「有勞了。」又與劉天辰作別,才開始返回民居中。
剛邁入門口,就見到妹妹迎上來,嘟著小嘴道:「哥哥,你終於回來了,等得人心焦。」
「嗯?什麼事?」
葉君眉悄悄朝屋裡一指,壓低聲音:「那嚴掌櫃又來了。」
聞言,葉君生呵呵一笑:「他來是好事呀。」
進入屋中,果然見到穿得厚厚實實的嚴掌櫃坐在小廳裡頭:「嚴掌櫃,新年好呀。」
「哎呀葉公子,你回來了。」
嚴掌櫃連忙起身回禮。
「嚴掌櫃來找我是?」
葉君生試探著問道。
「恭喜葉公子!」
嚴掌櫃非常喜氣地抱拳,長揖鞠躬。
葉君生一聽,摸不著頭腦,如果說對方又來找他買字,都是情理之中,可突兀冒出來一句「恭喜」,那喜出何來?
「嚴掌櫃,此話怎講?」
嚴掌櫃笑呵呵道:「其實老朽是來送請柬的。」
「請柬?」
葉君生更加雲山霧裡:貌似他初來報道,人生地不熟,誰會來請?
嚴掌櫃洞悉到他的疑惑,不敢怠慢,趕緊拿出一張紅色請柬來:「請葉公子過目。」
葉君生接過,打開一看,不禁啞然:原來這封請柬,是郭家發來的,署名郭家三小姐。箇中內容,正是請他明天過去郭家莊園參加文會云云……
這是……
略一思索,便問:「嚴掌櫃,這郭家?嗯,揚州有幾個郭家?」
嚴掌櫃失笑道:「葉公子,揚州向來只有一個郭家呀,名門大族,很是了得。」
一個郭家,那麼張山宗邀請所去與眼前這封請柬應該重疊,都屬於同一個去處,這個巧合倒是有趣。
問題在於,自己不曾認識什麼郭家三小姐來著,為何對方無緣無故發請柬下來?
嚴掌櫃又解釋道:「葉公子,實不相瞞,你那三幅字帖都是被同一人買去的,便是郭家三小姐。她對葉公子的筆墨頗是欣賞,於是命人送請柬過來,希望能邀請公子去參加郭家新年文會……嗯,老朽便自告奮勇,親自送來了。」
這個「親自」,大有講究。事實上未濃齋與郭家八竿子搭不上關係,但因為嚴掌櫃知道葉君生住的地方,所以乾脆自己跑一趟,送請柬過來。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賣個好,能拉住郭三小姐這個大客,那麼他未濃齋的生意就不用愁了。
當然,對於葉君生這邊,同樣能落個人情。
郭家,江南一帶的龐然大物,家大業大,富可敵國。雖然每年的新chūn文會,基本有秀才功名的人都能過去參加,但自己上門跟拿著請柬登門截然不同,差別太大了。
如同不速之客與貴客的差距。
郭三小姐派下請柬,邀請葉君生過去參加文會,與受張山宗的邀請,更是判若雲泥。
嚴格來說,一個是主人家的親自邀請,一個只是朋友的慫恿倡議罷了。
拿著請柬,葉君生微笑道:「多謝嚴掌櫃了,勞煩你回去告訴郭家,小生明天會去的。」
肯定要去,前面已答應張山宗,就算沒有這封請柬,都會過去一趟。
對於這個結果,嚴掌櫃一點都不意外,能被郭家邀請,乃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不去是傻瓜。
「葉公子客氣了……對了,葉公子可還有字帖出售?」
話題一轉,提出關鍵性問題。
葉君生道:「抱歉,近日不曾寫字來。」
嚴掌櫃一聽,大失所望,但深知勉強不得,只得說「讓葉君生有了新作品,請送去未濃齋,價格好商量」云云,然後告辭,笑瞇瞇著離去了。
老傢伙爽著呢,葉君生三幅字,每幅淨賺兩百文,再加上古問道的消費……嘿,多虧當時堅決,嘗試著買下了一幅字帖,才有後面的好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