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經歷的苦難多,誰懂得的東西也就多」——盲詩人荷馬
消息斷絕只是暫時的,緊急動員的行台,隨後就接到了來自伊斯法罕通報消息的鷂書
衝進伊斯法罕城來的叛軍,雖然很快被守軍配合忠於大唐的番兵擊退,但是事情並沒有就此平息,粟特兵叛亂的規模不明,亂兵破壞了大批的倉儲和公用設施,並且向其他城市流竄和擴散,這時後方兵力不足的問題就暴露出來,他們過於分散在廣大的地域內,防守有餘,但是併力討伐,就未免有些無力了,
因此,留守糧台的期望是,從貢德沙普爾的臨時行台,分出一隻討伐部隊,以鎮壓當地的粟特兵。
看到這裡我不由有些煩惱的捏捏額頭。
這些粟特人真是他媽的攪屎棍啊,從古代波斯薩珊到阿拉伯伍麥葉王朝,乃至現今波斯化的阿拔斯王朝,基本是誰統治就反抗誰,不停的給各個民族的統治更替,充當墊腳石的角色,如今又反抗到我手上來了。
真是一千隻草泥馬奔騰不息啊,不過回頭反思起來,這也現今的戰略佈局和過度抽調當地人口資源有那麼些關係。
被稱為索格狄亞那的河中地區,本身就是長期處於傳統封建軍事諸侯割據,歷史上的幾次相對統一都是外來勢力入侵或是過境造成的,各種民族變遷留下的殘餘,讓這個地區在外來入侵者面前很難抱團,但是另一面也充滿著各種變數。
除非唐人完成該地區的民族大換血,讓外來移民佔據優勢比例,否則很多東西還會在歷史的慣性下繼續延續下去的。
按照徵召出戰的序列,最早一批是那些傳統意義上比較忠誠,或者仰慕親附大唐勢力,然後是歷史淵源上所比較傾向大唐的地方貴族;然後是強制征發地方上,那些較有實力或是有不安分傾向的德赫干……如此下來多次征發後,新抽調掉過來的就不免良莠不齊,大量混雜了心懷不滿或是企圖的以及分子。給與了野心家以可乘之機。
這雖然是芥蘚之患,卻來的正不是時候,亡羊補牢的手段。無論這背後是否有其他的原因和背景,現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馬上發兵,以雷霆之勢鎮壓之。但是
「千金之子不立危牆之下啊。請總府三思啊……」
「樞府明鑒,不過莞爾小賊……」
「行台上有足夠的兵馬,何須親身犯險……」
「這可是新拓異域,人心叵測啊……」
一邊倒的勸諫聲,就算我一貫獨走的信賴光環。也不能阻擋他們的反對決心。
「都後院火燒屁股還什麼不立危牆啊……」
「沙普爾城裡的總預備隊,絕對不能動,一旦動起來的話,前線也要動了。」
「必須按照計劃和日程,進入戰場……」
「我只要兩個營精銳步騎就足以……」
「不不,再加上褚羯衛隊就夠了,……」
「這怎麼可以,這些。誰知道有什麼勾連……」
「廢話。就是有所勾連,才要用他們……」
軍情如火,從貢德沙普爾到伊斯法罕三百多里路程,似乎轉瞬即到,
伊斯法罕城下,已經混亂不堪。作為臨時駐軍的營地中相互攻伐成一片混亂,禁閉的城門下。也是殺聲喊聲不斷。
更多是在漫無目的的燒殺搶劫之類的發洩,僅僅花費了很少的氣力。就掃清了這些雜魚,將其他那些藩屬不對的營地,逐一安定下來,唯一損失比較大的反而是新徵募來充事雜役的那些波斯輔兵,或死或自相踐踏,或逃散者,十停不存一二……
在這裡我新獲得一個不滿營回紇藩騎,寧遠兵、梵延那兵等二線部隊一千多騎的補充,後,
新的消息傳來,攻破搶劫了兩三座防衛薄弱,又維持會管理的城鎮,裹挾大批人口和糧畜,逕直向東而去。
「下一步我們去哪裡……還請示下」
負責前哨虞候團的都尉小楊。
「埃克巴坦那……」
我無暇思索的回答道,東面是zhōng yāng盆地的大片鹽沼和荒漠,如果叛軍試圖穿過,那就是自尋死路,到時倒是省事了,因此我們只要搶先把住北方山脈邊緣那條狹長的綠洲地帶。
這時一陣鳴吠,有一隻軍用鷂子,落在了特殊標記的軍旗上,也帶來最新的軍情。
卻是我另一處後手,正好排上了用場,就是李佐國帶來的六千唐兵,在埃克巴坦那東南的「瓦拉明」湖畔,發現了叛逃流竄的粟特兵的行跡,襲殺其先頭數百,然後遭遇了尾隨而至的大隊叛軍。
這個消息也讓我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六千國中兵,我本準備作為預備隊和最後底牌之一,畢竟他們遠道而來,長途跋涉後的士氣和精神面貌都需要恢復,適應水土和飲食風物都需要一段時間,貿然投入戰場只是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和損失。
因此最理想的狀態,是將他們逐披逐次的投入到低強度的,地方治安肅清作戰中與那些藩屬部隊搭配使用,以熟悉地理環境和作戰風格,但是現在他們也不得不提前動用起來了,第一戰打得卻是粟特叛軍。
事實上接到形態發出的告警鷂書之後,就開始動員了和武裝了,以期待下一步的指令,但是卻意外在沙漠邊緣堵住了大股流竄的粟特亂兵。
由於接近徒手的輕裝,因此要重新武裝起來破費時日,整備的狀況不算好,只能有多少先調用多少了。不過用來充作聲勢和排場,還是不錯的,七八個營的幟號,一色排開前緊後疏的次序,浩浩蕩蕩的也蔚為壯闊。
相比之下對陣的那些粟特軍,就顯得雜亂無章的多了,雖然他們裹挾人馬已經達到了近萬人,對沖了幾次後,卻沒能從以聯車為依托的唐軍結陣中,討的絲毫便宜。
亂軍中旗號頗雜,他們在戰場呼喊出的口號也很有意思。不想打戰了,只想帶著這些何中子弟,平安返回故鄉而已。
至少當我到達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當然當我的旗號,從另一個方向出現在原野中的時候,他們就像是被水淹過的蟻穴一般,變得更加鬆散和潰亂起來。而對陣的唐軍,則山呼海嘯的雀躍起來。
然後其中衝出一隊人馬,勇敢的殺將過來,然後被齊射的箭雨和密集投擲的火器炸的人仰馬翻之後,又丟盔棄甲退縮了回去。
有了這個良好的開局之後。
然後我微微一示意,嚴整的軍陣頓時讓開一條通道,我身邊褚羯衛隊,開始四散衝上前去,大呼小叫的呼喚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和族姓。
要知道這些河中貴族子弟最初徵募來純粹是作為某種排場和儀仗的政治意義,沒想到還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當然作為保證措施,其中有小半是穿著粟特人的甲服。作為督陣和伺機破敵的親衛衙前兵。
隨著他們高舉著各自的家徽和旗幟。讓此起彼伏的呼名叫姓聲迴盪在戰場上,很快讓這些狂躁和不安中的亂兵們安定下來。
雖然亂軍之中,開始有人試圖對他們射箭,但是稀稀落落的箭雨,沒能傷到幾個人,卻激怒了這些貴族子嗣。他們幾乎是拍馬衝進那些人群中,從忙不住避讓的人群中。揪出那些試圖襲擊自己的罪魁禍首,然後砍殺或是拖曳掙扎在自己的馬後。
於是。就像是高山崩落的雪球一般,隨著他們的呼喚和叫罵,大隊小股的人群,從那些亂軍中成片成片的剝落出來,站到了戰場的外圍,
然後是雪崩效應一般的,隨著兩面緩緩迫近「大唐萬勝」口號彙集成如山如chao的叫喊聲,大片大片的亂軍開始放下武器,或是將還試圖反抗站立的人,砍倒掀翻或是捆綁起來按倒在地。
一時間滿地都是屈伸匍匐的身影,僅有少數人在滾滾煙塵中,騎馬逃入了沙漠的方向。
我深深吁了口氣,這些粟特兵果然是戰五渣,但至少這次反亂基本結束了。
「你們都認識我麼……你們保護人和征服者」
「是我派遣軍隊將你們的家鄉和親族,從大食人的奴役和壓搾下就放出來……」
「是我平息了你們延續數百年的仇殺和動亂,讓你們獲得榮勳和財富……」
「是我讓你們在遠方擁有了更多的土地和戶口。」
「然後你們用什麼來回報我麼……暴亂還是叛變麼……」
我義正言辭的一番講演畢後,當即宣佈處置命令,所有領頭的將官一路吊死在路邊,各級頭目集體流放礦山為奴,剩下的涉亂士兵十一抽殺,然後剩下的人隨我一起上戰場以贖後效。
隨著一片的哭喊祈求聲,卻沒有多少人試圖進行反抗,短期內,這些河中兵的脊樑骨算是被抽斷了。
雖然出乎意料的順利平定了這次嘩變,但是我的心情反而變得沉甸甸的,集體拷問那些亂黨頭目的結果,讓我覺察到了來自西邊的幕後黑手。
他們的追求肯定不會是僅僅一場兵變而已……
同一個時間,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
「敵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這裡不是平原麼,我們的斥候在做什麼……」
在一片紛亂的質疑和驚呼聲中,高舉的卡維戰旗幟下,泰伯裡波斯兵團在巴格達北面遇到了建軍以來的最大危機。
試圖度過幼發拉底河的波斯王孫,泰伯裡執政官李思遠極其所屬的薩珊騎兵,和部分德拉米重步兵,被阻截在了一個河口的淺灘上,負責配合他們的波斯步兵,則被分割在河流對岸,他們正在如chao水一般湧出來的大食騎兵的重重圍困和突擊分割下,苦苦支撐進而潰不成軍。
「我們向北方退卻,進入米迪亞行省。那裡有多種勢力可以作為我們的掩護……」
但是隨後,來自北方的受傷信使帶來的另一個噩耗,打斷了他們的計劃,
「該死的亞美尼亞人,他們襲擊了迪亞拉城,截斷了我們的後路,」
閃耀著金色的新月大符,像是狩獵的儀仗一般。出現在了河對岸,這一刻李思遠才明白過來,相比那些外來的入侵者和民族。擁有波斯故國名分和大義的李思遠所部及本身,才是王朝腹地的最大隱患,
但似乎已經晚了,他被逼近故都的誘惑所驅使著。輕易越過了最初的底線,撞進了敵人佈置好的陷阱中來。
「放出鷂鷹吧,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生死存亡,就交給了高原上的那位大人了……」
李思遠痛苦的抉擇道……
回到帝國領土的感覺。讓我百感交集,哪怕是新收復的領土安條克,多虧了帝國與那位安達盧西亞統治者達成的軍事協議,我才能搭乘塞裡斯人輸送輜重和穀物的船隻,北上回國。
君士坦丁五世皇帝已經變成裡奧四世,這讓我不由生出一種物是人非卻又百感交集的錯覺,我的思想情緒不可理喻的一下子爆發出來,特別是聽說了先帝回國後和新軍登基前。君士坦丁堡爆發的那場驚變之後。更是讓擔心家人安危的我歸心似箭。
但是,很快我就被引見到了包魯斯統帥面前,然後我被留了下來,原因是他需要我的知識和見聞,特別是初出使賽裡斯帝國後的直觀和感受,甚至放下亢繁的軍務和我反覆探討關於賽裡斯軍隊的每一個細節和特點。
這讓我受寵若驚又有些惶恐不安。原來我漂泊在海上又客居在埃及的歲月裡,那位賽裡斯統帥的軍隊。竟然已經越過了伊朗高原,逼近了艾穆哈人的首都巴格達。並對帝國發出了會獵於美索不達米亞的邀請。
雖然我憂心忡忡的處於個人立場,強調了賽裡斯人的軍事威脅和擴張,並且濃墨重彩描述了那位賽裡斯統帥所擁有的力量和優勢,他們強大的殖民政策和可怕的移民人口基數,對帝國將賽裡斯人如同那些引入帝**隊體系中的事實,表現了足夠的擔憂和質疑,
但是似乎是我弄巧成拙起了反效果,更加幫助包魯斯統帥堅定了某種的決心。然後他對我發出了正式的邀請,希望有一個對賽裡斯人又足夠認識又熟悉他們交涉手段的外交代表協助。並且馬上以皇帝賦予的職權輟升了我的軍職,並且向君士坦丁堡撰寫了不吝美言和讚譽的擔保書,這樣無論我日後繼續在外交領域或是行政體系,乃至軍隊中都有更多的選擇。
這讓我受寵若驚又充滿不安,這並其實不是我的初衷的,
這讓我我反覆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以一種彌補愧疚的心理,接受了包魯斯大人的邀請,成為他出征軍隊中的第二書記官。
因為我有一種錯覺,正是我個人立場鮮明的激進進言,促成了他最後的決定,而可能的導致更多的羅馬將士埋骨他鄉。
但是這樣的話我歸國的時間,又變得遙遙無期了,希望我這段軍隊中的經歷,能夠為我的遊記充實更多的素材。希望我和歷史上那位從日耳曼人的狂chao中,拯救了羅馬危亡的同名先祖一般,
《小馬略日記,在美索不達米亞》……
死海北方的河流上游,千壑萬溝的高低起伏地形中,經過幾番斷後性質的戰鬥和交涉的代價後,伊塔終於的都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復。
作為一個阿巴斯王族的親王,為了王朝和皇族的整體利益,他可以放棄垂手可得的名維和權勢,安心做一位詩人學著或是文學家親王,乃至一位風評浪蕩的花花公子,留下好幾位私生子。
但不代表他就能放任自己的子嗣和血脈,因為可能的權勢侵軋,而遭遇不測的命運,所以他必須做些什麼
「你為什麼要與那些敵人妥協,甚至做出讓步,僅僅是暫時的困境,並不能難倒您這位皇親把……」
隨軍的巴勒斯坦大監察官,伊塔的親信兼密友穆拉姆,神情有些抑鬱的質問道
「因為哈里發的時間不多了。」
「什麼,」
監察官穆拉姆路出一種驚駭異常的表情。
「你不覺得麼,我們的國家雖然已經殘破,但是剩下的版圖尚大有可為,數以百萬計的穆斯林百姓,是我們的堅強後盾,並沒有缺乏復興的機會和希望」
「但是,為什麼我們的哈里發,要迫不及待的全力發動這場,充滿倉促和冒險風味的大反攻。」
「因為……我們的君上,已經自覺時日唔多了,」
「所以,哪怕隨著時間的推移,王朝可以積蓄起更多擊敗敵人的力量,遠遠要超過那些遠離家鄉和故國的入侵者……」
「但是他已經等不起,寧願用最後的生活和這個國家的,在戰場上燃燒出最後的輝煌……」
「……」
「也就是說,君上對身後麥海迪太子領導下的王朝,不報太大的希望了,所以不惜用餘生的時光,來替他鋪平道路,這是一位偉大的君王,同時也是意味偉大的父親啊。」
只是說道「父親」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不免有些苦澀的味道。
「我也是一名父親,所以容許我為自己的身後和私心,自私上一次把。」
望著心情複雜的監察官離去的身影,他對牆角的親信衛士點點頭,尾隨了上去。然後閉上眼睛默念道
「再見了我的摯友,你還是到yīn世去向哈里發報告我的逆行把,但至少你在世上會獲得一個光榮戰死的名聲。」
第二天,這位忠誠的監察官,被蒙住眼睛捆綁在一匹馬背上,然後被受傷的馬匹帶著,孤零零的衝向敵人的陣營,被亂箭射成刺蝟。
然後以報復為名,伊塔的軍隊發動了一次象徵性的進攻後,帶著預先準備好在戰場上的「戰利品」開始撤退,而將俘虜和部分輜重,以及那些不夠可靠的輔助部隊和異己分子,留在營地中,算是達成了初步的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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