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海水澤,
吐蕃人果多,穿著嶄新的密綴鎖子甲,拿著長尖槍,手中卻在發抖,哪怕是沉重而厚實的鎧甲,也禁不住夏日高陽之下一陣又一陣冰冷的寒意,從腳底冒上來,在他視野的遠方,是唐虜整齊劃一的軍陣,無數雪亮的鎧甲和刀槍像是聖山頂萬古恆久積雪一樣,淹沒了整個山口前的平地。
他們正在不緊不慢的輪流作著戰鬥前準備,一個個奇形異狀的東西被裝配起來,一些人在山上採石,隨著低沉的聲響,崩落下大片的碎石,甚至有一些就這麼在陣前開火,將在宰殺好的大片牛羊肉,架在火上炙烤。
遠遠的香氣傳來,過多的肚子裡,卻覺得餓有些翻騰起來,才吃沒多久的酥油和青稞炒米,彷彿已經不見了蹤影。
雖然吐蕃勇士還成尚勇力而輕生死,打起戰來死戰不退,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但是隨著大量反覆用經驗的戰士和貴族軍官們都是先在低地上,吐蕃軍的成分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作為內大相的達扎路恭,也比不了歷史上那位大名鼎鼎把持國政架空贊普的名將倫陵欽,可以支配舉國之力,動則數十萬大軍,他手上只有招亡納流湊出來的六萬人馬,還有若干並可靠的蕃軍。
他們的對手也不是輕騎急進的薛仁貴,而是用車營和馬隊武裝到牙齒,依托城壘堡寨一路攻略過來的唐軍重裝軍團。所以他不得不珍惜每一份力量且戰且走,並不擇手段的強征搜羅一切可以用到的人力物力。
作為吐蕃士兵的果多,之前只是一個牧奴,最大的戰績就是射傷過一頭瘸腿的老狼,雖然他擁有一個戰士的武裝,他能夠站在這裡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只要撐過這一戰,他和那些充滿憧憬的同類一樣,就可以獲得上等勇士大鐵牌的告身,做一個不用繳納賦稅和承當徭役,享受庸戶供養的「桂」了。
他所在的地方,乃是大敵當前的吐蕃人發東全民百姓,在烏海城外加急築起來的幾十座大小堡寨之,成為犄角和緩衝。吐蕃人不但善冶兵器也能築城,說是堡寨,其實就是水澤的大小實地上,插木木堆土成一個簡陋之極的木柵圍子。
柵牆只是略高於葦蕩,斷面的木茬,還是新鮮劈下來的白色,只留下一個狹窄出口,四面都是不知深淺的水澤,唐人要想通過就需要一個個進攻,拔除這些妨礙。一旦進攻開始他們這些守衛著就根本沒有撤退的機會,只能死戰到最後一刻。
隨著一個噴著火焰的巨大球體在天空升起,吐蕃人的城寨中也開始騷亂,唐拉雅秀天神啊,這是什麼樣妖邪的力量啊,讓這個巨大的怪物不用任何支撐就聖上天空,天空不是神明賜予鷹隼的領域麼,
如果不是帶隊的王軍士兵,手執刀劍堵住唯一的出口,這些城寨中的吐蕃人,恐怕要驚慌失措的跑掉不少,畢竟對於大多數一輩子只和自己的領主老爺打過交道的人來說,這只入侵者太多不可思議地方了。
這時唐人的車弩也開始發威,不時有倒霉被叉成串串釘在牆上,卻一時還沒法死去哀嚎,另一些被唐人射生隊的鐵臂弓精準射到,慘叫著栽落在葦蕩中,
大片發青的蘆葦被砍到,然後成捆成捆鋪在水澤之上,密集的葦蕩象海浪捲過一樣,很快在吐蕃人的短弓和投槍射程之外,清理出一大片外圍場地,空氣中到處是蘆桿折斷流出來新鮮的枝葉的氣息。
水澤之外,唐軍軍前大帳中,主將衛伯玉也略微周折眉頭,聽取部下的稟奏。
「那些敢死營和番部已經為我們開除足夠的道路,但他們的士氣和體力已經驅使到了極限……再驅使下去,就要嘩變了……」
「這種水澤地形,戰馬根本馳策不起來……大一些的器械也送不上去,那幾個面上能夠投入兵力是有限的……」
「光一鼓作氣突進去還不夠,還得有持久的壓制和輸送,不然一不小心就成了河吐蕃人拼人命的消耗了……」
「我們的畜力從低地一路過來,到了這裡,已經有大半出現水土不服的徵兆……就地重新徵集需要時間……」
這時糧料參軍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樞府大人那裡新送來十萬隻標準箭矢……還是六十七萬斤肉脯」
「這麼多肉脯……」
「據說是因為剛攻取了大青城,就地取材加緊趕製的……」
大青城,因為比鄰大青湖而得名,湖畔,板結的鹽層和青色鹽攤綿延千里,在陽光下像環形的玉帶一樣熠熠閃光,
一個臨時被組裝起來的水輪車組,正在水量最大的一處河口翻騰,平緩奔流冰山的融水,在這裡被人為的臨時堤壩攔截了大半,只剩下一個激流喘急的缺口來帶動水輪.
水輪下的露天工房中人氣蒸騰,宰殺牲畜的血腥味和烹煮骨肉,淋洗皮毛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揚撒在空氣中。
我漫步在鹽灘上,腳下儘是沙沙作響的碎粒聲。
這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茶卡鹽湖,青海最大的鹽產地,青海雖然鹹水湖泊眾多,但是絕大多數難以取食的苦水鹼水,只有極少數鹽湖出產可以食用的鹽,
其中大青湖就佔了產量近七成,而且品質最好,晶大粒純,鹽味醇香,幾乎無需任何加工,直取即食,而且伴生出產石鹽、石膏、芒硝、礬石等,最早開採的歷史可以上溯到漢代。《漢書.地理志》記載:「金城郡臨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室、仙海、鹽池。」
這裡也成為吐蕃經略青海的重要財賦來源和商市之一。不但供應國內,還通過通海道或是羌中道的商隊,大宗出口到泥婆羅諸蕃,乃至天竺、西域各地。
因此大青城既是吐蕃人國內八大市之一,也是扼守海東重鎮,因此吐蕃王庭沒有在當地為人城主或是,派了一個王室的總管和大弗盧主管財賦和貿易的岸本,連同兩隻小千戶駐守此地,大青城修的遠比其他大多數城寨高大,連城基和牆面都是用鹽塊和鹽誰澆築的,
控制了鹽和鐵,也就等於控制了這些青海部的經濟命脈,人不可不吃鹽,沒有了鐵器,再加上對外貿易的封鎖。不要說作戰,就是生產生活都得退化回石器時代。
少年雍王緊隨在我身後,繼續某種請教為名的敏感話題,因為新近送來的邸報,朝中呼籲撤軍的聲音日漸高漲,連梁宰和顏真卿等重臣,都似乎開始轉變態度。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少年雍王,按照慣例他現在已經是掛名的青唐都護,我是副都護。
「為什麼都要針對我,很簡單,一個立場問題……」
我從一輛大車的鹽堆抓了幾簇,遠處的工程軍們,正在小船上,用鎬等工具鑿開鹽殼,然後用繩子將剝離的大塊鹽塊,拖到岸上來裝車。
這些青鹽將成為支付給那些青海部和隨軍商販的報酬,也是日後青海駐軍的軍費,一條通往鄯州的道路也從這裡開始修建。
「這次大戰之後,又有一大批人要因功受賞,獲得遷調和提拔,身居要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為一個偌大的國家,官位就那麼多……但是每天都有無數人削尖腦袋嚮往裡面應鑽……」
「而且有了官身,還想拚命往上爬,但是越往上,可以爭奪的職位就越少……」
「但作為百姓可以供養和承當的俸祿,也有限度的……達到一定限度,國家不堪重負就要出亂子……」
「我厚必然彼薄,這是政治資源分配的根本矛盾……」
「所以他們不會在乎將士的功名,是如何浴血奮戰而來的,他們只會在乎,自己寒窗苦讀了十數載,熬資歷熬了多少年,卻被你這群丘八分薄了門蔭……」
「到了我這個位子,固然可以不在乎,但是我手下的將士卻不可以不在乎……他們的身家和將來,都指望朝廷維繫一個賞罰分明的相對公正……」
「你老爹作為天子權衡天下,既要不讓將士寒心,又要考慮廣大臣子的意願,不至於武人因功驕橫專大,所以也很為難才是……」
「所以開疆拓土,也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更多的土地和產出的進項,可以供養更多的軍隊,可以產生更多的職位來蓄養人才,可以更多的田土來生養孳息百姓黎庶,為國家繳納賦稅服事徭役,……」
「為什麼有那麼多窮兵黷武,喪身失國的例子,因為他們只是單純的追逐勝利而已,或者說打勝戰後,卻沒有能拿到足夠的戰爭紅利,而讓戰爭本身的動機和初衷變得得不償失而已……」
「朝廷用度不足,就想法子通過戰爭從外族搶來……用外族的血淚,給我抄百姓創造活路,來鋪就我朝興盛的大計」
「說到底,能夠搶奪和擠壓外族的生存空間,為我朝子民拓展出更多發展的餘地……這個王朝當大興方艾……」
當然,有些東西是不能像表面上說的那麼冠冕堂皇。說道戰爭本身,還有一個利益推動的問題。
作為宿衛宮禁的北軍,北衙八軍除了兵部支給的俸祿薪餉,因為是拱衛天子的近衛軍,所以還從宮內省拿一份內用,天子出行還有儀仗拱衛的差遣錢,冬寒夏暑是加倍的絹米薪碳配用,年節例假都有來自皇帝的加恩和賜食,平時也有上方不定期的賞賜,軍官和正常外官一樣有職田和公廨田的收益,可以說中外軍中優渥第一。
而作為龍武軍出身的將士收入來源就更多了,內部有名目繁多的職級、軍種、專長的補貼、日常執事有相應的勤務津貼,戰地有戰地倍給的特餉,還有戰利品和俘虜折價的分成。雖然同為北軍,龍武系的待遇和收入遠要比別人多出一大塊,就算退役還有軍屯莊來安置,享受合作社和互濟會的補助,因此只要能活下來,做個衣食無憂的小富之家是不用發愁。
除了這幾個方面,士官和軍官還有按照級別可以在,軍隊關係產業和下線的收益中獲利,享受內部低廉的日常物資供應價,配偶可以在軍屬的產業中做事多拿一份錢,只要象徵性的付出,就可以年幼的子女托付給軍屬保育院,並享受內部的初級教育,就算親眷家人想經營創業,也有相應的優惠小額貸款。
這部分支出,一部分來自眾多直屬府兵名下的軍屯莊、工場,礦殖,一部分來自劍南會館、山南會館、荊南會館、嶺南會館名下,與軍隊體繫掛鉤的諸多關係密切商業組織和行會的分成和定獻。通過飛錢票號的運作,以直接發到將士個人手中。
此外,我家名下的領地和產業,還會通過一些內部項目,以實物的形式進行補貼一部分,可以說這支軍隊是有朝廷、,還有我個人三方一起供養的,因此才保持多個方向局部作戰的強大支撐能力。
試圖進入這個利益集團或是托庇其中的人也越來越多,收入多支出也大,本能的也促動這各地輪邊的駐軍,不斷的從戰爭衝突中尋找更多的商機和進項來源,有時候敵人就是他們最好的財富。這已經演變成一種資本和軍隊結合的隱性擴張。
在這支金錢和刀劍結合的龐大怪物面前,就算身為創始者的我,也沒有辦法讓它停下腳步,只能通過不斷的完善和周密,親手創立的制度來勒令、約束,控制和引導它前進的方向。
這次進軍青海也有類似的因素,河西道關內的一連串大小戰不斷,幾次大會戰,差點就把龍武軍多年積攢起來的家底貼光,人力物力都到了一個岌岌可危的水平,大量工廠礦山和項目停工的長期間接損失還不計在內,一些賬目上的赤字已經退到大後年去了。
好容易熬過這個坎,只有變本加厲的吧損失拿回來了。
「青海境內查獲的那些行商,已經送過來了……」
李益走上前來,低聲道
我哦的一聲,對少年雍王道
「這些人還真夠要錢不要命,……」
我真不知道說他們是愚蠢還是勇敢,吐蕃與唐都開戰這麼久了居然還敢滯留在青海,被當做通敵資敵抓來也不能說是無辜的。
現在吐蕃對外貿易的四大山門,有兩個已經落入我的手中,另外四個小山口也有一個為游擊軍所奪取,因為行軍速度夠快,除了上層的頭領外,當地那些吐蕃百姓和商人大都沒有及時得到消息逃離,因此抄獲財貨人口牲畜還是頗為可觀的。
於是這麼一大票俘虜的處置問題,丟到我的面前,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置他們……
湟中,青馬川,大批遷徙而來的安樂州慕容部的部眾,已經曾經名為湟源軍的城寨中,城外青馬河水兩岸落荒的土地,也被從新開墾出來,星星點點的,連靠進山邊的砂土,也被用長鬃大牛一遍遍的犁過,掀開夾雜著礫石大塊硬邦邦的表層,路出裡頭深色的沙壤,
大車拉的牛糞和馬尿被傾倒在水槽裡,然後被稀釋成肥水用漏壺澆灑一道,最後種下卻不是慣常的黑麥或是雀麥,豆子或是糜子,赫然是一些圓滾滾的團塊和帶惠的棒子,這些低地帶來做種的土豆和玉米。這也是特殊關係,才從軍中爭取來的新作物,
扦插出一個個碗口坑然後,再按照低地軍屯莊來農官們的吩咐,將切塊泡水出芽的土豆埋進去,翻覆澆水一道就了事。
更多慕容氏的部眾,臉色卻是混雜和好奇和期盼之類的表情,大聲的議論紛紛。
「這就是號稱有土就能活的土豆?……」
「不用多少水也能長的玉米?」
湟源寨上,幾個騎在馬上的也在遠眺象被劃出道道傷痕的大地,和散佈在低矮山丘上的牛羊群落。
「根據戰時軍管令,河西藩部每十帳出一帳,所部配給牲畜行帳等生計所需物料,隨慕容氏戍青海,都護大人能做到這一步,我已經很感激了。不敢在奢求更多了。」
橫山軍使慕容武道,他不再是軍中的一身披掛,而是像一個牧人一樣穿著裘衣,很難想像這就是長安擔任宿衛時,意氣風發的摸樣。
「田土、牛羊、種子、奴戶,把慕容家這些年在外經營的一點底子都拿出來……還貸好幾筆大款子……」
他身邊一個帶著毛邊笠帽女人的聲音,赫然是小慕容。
「你倒是破釜沉舟的很……回到青海就這麼要緊麼。」
「十九娘,我已經上表朝廷,請去青海國主號」
青壯子弟多數從軍在外,因此安樂州失陷,慕容氏的老一輩人幾乎都喪於吐蕃刀口,這些重新回到青海的慕容氏子弟,都是出奇的年輕。因此這位前安樂州長史慕容順德之子,也顯得老成或者疲態了許多。
「今後就只有河源郡王家了……」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你就不怕列祖列宗歷代那些老前輩們氣的爬出來和你算賬……」
小慕容瞇著眼睛,嘴角輕輕佻起一線。
「你覺得慕容家,現在還有曾受青海國主這個名號的實力麼……或是覺得朝廷會坐視自己的邊蕃,重新出現一個與吐蕃相持不下的吐谷渾故國……」
慕容武牽動臉皮攤手笑了笑
「不是自己本事和實力拿到的東西,吐谷渾的榮光,復國大計什麼的,終究是前人的夙願和後人的一腔情願的迷夢……」
「我的打算,還不止這些……」
慕容武面不改色道
「今後慕容氏將分作上下兩家……大唐親藩的河源郡王慕容氏和開府的家臣慕容氏」
「這慕容下家和西北路的營生,就多多仰仗你了……」
也算是本家的陪嫁吧,慕容武在心中暗念道。
雖然這位堂妹自小對本家一直有怨念,但是血脈傳下來的羈縻,還是讓她義無反顧的來了,並付出相當的代價。
「你到好,嘴皮一張,就把慕容家多年經營馬幫、商隊,抵店、肆鋪的家當,甩出去了……」
小慕容似乎並不怎麼領情。
「難不成你真想這裡重興家業……」
「你覺得如今的慕容家,現在還有能力守住這些麼……」
慕容武也不生氣
「少不得得借助都護大人的虎皮了……」……
「滾開,賤種……」
機械的揮舞著馬刀和皮鞭,再次將用堵在山道上的流人和亂民驅散後,一干護衛將士都已經麻木不仁,只剩下戰士本能保持的警惕。
除了開頭的幾天,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氣力和功夫去追擊這些不開眼的亂民,卻也不敢絲毫鬆懈,落單的後果,就是有十幾名善戰的衛士,連人帶馬徹底失蹤在道路旁邊的山林中。
小隊拄著這小黑旗子的前哨探馬,從山口外折轉的露出身影,發出安全的信號,大隊人馬這才簇擁上前去。
「尊尚,度過了大速水,前面就是江川熱達孜了……」
探馬的騎士,沙啞著聲音回答道。
「江川熱達孜……」
聽到這個回報,風塵僕僕滿是辛勞顏色的眾人,不由自主的稍稍鬆了口氣。『孜『,其初為宮殿或城堡之意,這與古時吐蕃的建築一般建在山頭有關。
既有視野開闊的防禦效果,方便管領廣大的地域,也建立起高高在上不可動搖的象徵。
江川熱達孜也就是王室城堡為核心的直轄領地,想這樣的「孜」,在吐蕃尚有數十處,既有為歷代大王巡遊、逐獵、會盟所需的行宮、莊園,同事也管理和庇翼著廣大肥沃的田莊、牧圍、山林和為數眾多的庶人,同樣亦是王室囤積士兵,糧草、兵器的重鎮要塞,以應付地方出現的突發狀況,畢竟吐蕃的歷史,就是充斥著歷代贊普和大臣們的權力鬥爭,充滿叛亂和陰謀記錄的歷史。
到了這裡也意味著進入王室的領地,也意味著可以進行較好的修養和補給,不用再在濕冷的帳篷裡枕戈待旦,這一路馬不停蹄的風餐露宿,哪怕是號稱為王前驅的登比隆布,或是贊普鐵壁的紅牌近衛,也不免露出疲態。
「附近是強域蕃主卓連氏的土地……如果能順利聯繫上的話,將會是一大助力啊……」
吐蕃內副相斯官則,對著隊伍中最尊貴也是最年輕的一個人開口道
本地的蕃主,卓連氏是上傳七代的王臣家族,因為參與出兵平定弒殺老王的兩大重臣的叛亂,才得到強域之類比鄰王家的領地,更一躍成為強域眾多就土封臣之首的蕃主。哪怕在馬向權勢最熏天的時期,也堅守著自己的本分和原則,可稱得上抵角之臣了。
吐蕃雖然號稱數千里大國,但是其實大部分國土都是氣候環境惡劣的不毛之地或是無人區,吐蕃主要財賦人口的精華,也主要集中在高原西南部以羅些川為中心的廣大地域,按照前後左右分為五翼,又稱伍茹,『衛茹『因處於整個吐蕃疆域之中央,故稱『衛『(中)。
五大茹按照方位,即衛茹(中翼)、夭茹(左翼)、葉茹(右翼)、茹拉(分支茹)和蘇毗茹(孫波茹)。『蘇毗茹『,是以蘇毗部落為基礎整編的軍隊單位。也是前翼和屏障。『茹『是吐蕃軍隊編制最大的單位。
介於五茹和六十一東岱之間,又有十八域藩臣,每域由若干大小封臣構成,眾首領擁有各自轄區內的權力。茹、區、東岱,其規模大抵近似與唐的道、州府、縣。五茹六十一東岱與其說是行政編制,不如說是軍事色彩濃重的戰備屯守編製,十八域的王臣、藩屬,才是吐蕃治理百姓真正意義上的統治結構。
這十八個地方勢力雖然也屬於『五大茹『的範圍。但其是贊普和眾臣等諸君分割一方的十八個行政單位。眾首領擁有各自轄區內大小不等的權力,故稱域界。因此它實際上是吐蕃時期的一級行政區域,它低於『五大茹『而高於眾多「東岱」。
其中衛茹的乃欽、雪欽兩個大「域」,是直屬於贊普和眾大臣的直轄區,僅因他們的王宮和城堡等在那裡,所以也就稱為『勢力範圍『,其後的十六個行政區屬於各地方使臣的勢力範圍。在十八個勢力範圍中,除前兩個外的其餘十六個行政區劃,相當於唐王朝的『州『級行政區劃。
每一域,都是眾多大小封臣領地構成的,多者數十家,少者十數家,按照吐蕃法度,所有的土地都屬於贊普所有,這些宗貴封臣不過是世襲的管理者。按照土地的大小、人口的多寡,出產的多少,承當貢賦和兵役,並在需要的時候響應贊普的號召,親自帶兵為國家作戰。
相對一路兵荒馬亂,王室的領地內寧靜的多,到處是參天的巨木和如翠的山巒,江川熱達孜行宮是一座修築在兩條河谷之間山丘上的長條城堡,城上插的是代表王權的黑幡和鐵槍,然眾人多少有些安慰。
但是城堡山下莊院的大門洞開,滿地的垃圾和穢物,看到的只有空蕩蕩的建築,連田地之間奴隸娃子的棚窩,也不見一個人影。
像老鼠一樣的輕微的聲音,衝進這些荒廢不久建築裡抓出幾個人來,都是蓬頭垢面的奴隸娃子。
山下的動靜,也驚動了山腰上的城堡,有人探頭探腦,稀稀拉拉的射來幾隻箭後,由登比籠布的騎士上前喊話喊了半天,又將鑲滿瑪瑙的大金章告身,綁在箭上射進去後,終於放下了大門的搭板,十幾名謹慎和警惕的士兵,簇擁著一個老人迎上前來。
「臣奴見過尊尚大人……」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對王家的軍隊,動用武器……」
同行中的理事大相倫力徐,出面呵斥到
「回貴人的話……」
老人戰戰兢兢的道。
「北邊的孫波茹反了……」
「八犛牛部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搶光了地面上所有的東西,牛羊,財帛,糧食、鐵具,連剛抽芽的青苗也沒有放過……」
「那蔡邦家呢……」
「已經沒有蔡邦家了……首城達巴蔡,已經是一片廢墟……」
「那些追隨犛牛部的暴民,還衝進上種貴人們的莊地裡,吧剩下的男人和女人都帶走……只剩下嗷嗷待哺的老人和孩童。」
「到處居心叵測的謠言和詛咒,他們甚至說,贊普和大弗盧的貴人們都死在了低地……吐蕃的百姓已經沒有主人了……」
老人目光渾濁的囔聲道
「那本地的種巴結(總管)呢……」
理事大相倫力徐不死心的又追問道,這些王室總管,同時也是王室直屬軍隊的統領。
「還有城中的軍隊都到哪裡去了……」
「本茹的噶西嘉尼和那些刺面人(庸奴)也起來作亂……仲巴大人帶兵去征剿,還沒有音訊回來」
「當地的二十六家藩臣呢……」
「十天前卓連藩主和大部分留守的貴人,都趕去羅些川參加會盟……」
「會什麼盟……」
「麻羊來的彭波王,已經羅些川立帳,邀約各地域王臣、城主、守將,前往共商國事……」
「彭波王,……」
聽到這個名字,眾人的心裡再次蒙上一層陰靄。彭波是一個小王,在十四隻小王中,算是距離王室比較近的宗親。
這一路儘是壞消息,
「立刻準備出發,肉乾酥油糌粑能帶多少……」
隨著一聲令下,這些護衛和士兵再次計費狗跳的忙碌起來……
唐如木桑,站在一群衣裳襤褸的人中,還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他們唯一的共同點都拿著武器,或是削尖的木桿,或是前粗後窄的獵刀,還有幾個人拿著士兵用的厚背戰劍,但只有唐如木桑身上,有一席鎖子甲,他也是這群人的頭領。
他能走到這一步,簡直是老天在做弄人,莫名其妙的被裹挾進少王復辟的軍隊,然後輕易的被鎮壓,雖然因為工匠的收益,逃過了石灘上被集體斬首的命運,但卻被刺上努力的印記,成為王室的的下奴。
本以為一輩子就要沉淪在偏遠的不毛之地,誰知道事情又出現了新的轉機,先是馬向下達舉國的徵召令,連這些原本要被流放的,被暫時被留在當地為前方輸送勞役,然後傳來吐蕃在低地戰事不利的消息,更多的軍隊和百姓被集結起來,派遣到前方。他們也被從葉如轉移到更加富庶更靠近前方的茹拉充事勞役。
直到前方零零碎碎的將領和士兵逃回來,關於吐蕃軍隊在唐國的土地上大敗虧輸損兵折將的消息,再也無法掩蓋,孫波茹的蘇毗人乘機作亂,被隔斷了前方的消息和交通後,
吐蕃靠近吐蕃通知核心的茹拉和葉茹境內也發生了國人暴動,因為饑荒和過度勞役民力的後遺症,推波助瀾的讓混亂從吐蕃統治的核心開始爆發。
大批飢腸轆轆的百姓,成群結隊衝進那些貴人的田莊領地內,尋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事物,一些人群被留守的士兵,殘酷的鎮壓並處死在道路旁,但是更多的人洗劫了那些因為主人出征在外,而變得空虛莊園,然後在相互爭鬥和搶奪中,從亂民變成有組織和武裝的暴民,另外一些暫時填報肚子的,則聚居在道路上搶劫過往的行人和難民,客串起臨時的盜匪來。
追隨唐如木桑的這一千多人人,就是其中之一,與別人不同,他的團體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吐蕃曾經的佛徒,
馬向滅佛之後,那些摩柯衍那被殺,他們的弟子和信徒也受到株連,直接被貶為奴,分配各地監管勞役,當他攻破某個莊園後,這些人主動加入了他的隊伍。
更讓人慶幸的是,他在這裡遇到了同伴,一個負有相同使命的前佛門弟子。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在暴*的流民中拉起一支隊伍,把吐蕃國內攪的越亂越好。
與那些奴隸和貧民的團伙不同,這些前佛徒中很多是部族出身的青壯,甚至有出身吐蕃王軍的前士兵和部族小頭目。這些人的存在,讓他的團體越窯比別人精銳強悍的多,每次總能搶到最多的東西,打破防守嚴密的莊子,用佛們信仰做號召,通過戰利品召集同伴的手段,這只搶掠的範圍越來越大,規模也越來越壯大。
他甚至打出了自己護法軍的旗號,聲稱因為馬向為首的執政貴人,殘忍的滅佛行為,觸怒了天神,所以給吐蕃不斷降下天災**的懲罰。因此奉神明的旨意,興起虔誠者的軍隊,討伐那些執迷不悟的苯教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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