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樞密院,被稱為青龍堂的大圖輿廳內,黃衫金冠的少年雍王李適,正在一身戎裝的北衙副都檢校,右龍武將軍韋韜等一行人的陪同下,聽取前方的戰情解析。
現在的長安留守班底中,是由宰相張稿主持西京政務,左樞密李先,弼主持樞密院,以李棲筠為輔,雍王適以權內樞密使的身份見習其中,再加上衛王李琰兼領京兆府、衛尉寺,韋韜掌京內留守兵馬,嚴武主持畿內各府和前方糧台驛路,為了培養這位皇子的閱歷和眼界,遠在洛陽的皇帝小白可謂是煞費苦心。
大圖輿廳數層樓高的天頂下,哪怕是在白天也點著照明用的無煙琉璃燈,通過聚光的琉璃鏡折射,集中在囊括了吐蕃、西域乃至漠西草原在內的巨大沙盤上,眾多手執長桿和小旗的年輕參軍,一邊忙碌著進行各種標識和推演,一邊熱尖朝天的進行計算和評估。
嘩嘩器物撥動的聲響,低低耳語的交流,只在來訪者進來時集體行禮的片刻停滯後,很快又恢復一片喧鬧聲。
「吐蕃全國分為五個如,每如分為上下二分如。共有八個分如。」
韋韜低聲介紹道。
相比那位以沒心沒肺著稱,只負責制定大政方略和具體展方向,就喜歡拍拍屁股當甩手掌櫃的主安大人,操作軍中大部分實務的他,看起來更要疲憊和憔悴。
「每咋小分如各有四個千戶所又稱東岱。每個如又各有一個下千戶所。四如共有三十二個千戶所和四個下千戶所。」
「此外另有四個禁衛軍千戶所分鎮四如。每個分如有部大將一人,副將一人,判官一人。分如在旗幟和馬匹的顏色上各不相同,以資區別。」
「吐蕃軍中編製以一百餘人為單位,設一個百夫長。一個大五百統率五個百夫長,一個千夫長統率兩個大五百。」
「實際上每個千戶所有兵約一萬人匕下,統率二十個大五百,後來就叫做萬戶府或萬夫長。這些軍頭平時在地方既將軍又領民,也就是王姓的大小封臣和官吏。」
「其中每東岱千戶常備兵一千三四百人,為捕盜、巡檢,驛遞干司,其餘為耕牧戰一體的健兒,傚法本朝的府兵,只有戰時才應徵成軍
「據世代當任吐蕃史官和王室書記的春米家族,提供最新的記錄,吐蕃四如所轄軍民數如下:」
「一藏如如拉,上下兩藏如如拉各有軍士三萬零三百人,共有人口七十二萬人;二右如,上下兩右如各有軍士五萬零三百人,共有人口七十萬人:三中如。上下兩中如各有軍士七萬零三百人,人口缺記,四左如,上下兩左如各有軍士五萬零三百人,共有人口約七十萬人。四如軍合計,軍士共有四十六萬二千四百人。
「當然,這些是被稱為國人的部落臣民和王屬庶人,各家宗貴領主名下尚有數量眾多的傭奴,是不計算在戶口內的「另有孫波茹,主要是被征服的小羊同和蘇組成,按照遊牧的部帳進行管領,大抵有封臣領主數百家,又有青海吐谷渾故地,依照舊有體制劃郡縣以刺史將軍之名統治
「這次吐蕃進犯的三路大軍,經過前期交鋒,已經可以確定大致的兵力構成
「被松州依靠險要擊退的吐蕃南路號稱八萬大軍,實際有兵六萬,其中協軍作戰的西羌部眾和牧奴約兩萬。其可戰之兵以當雄氏為的山南各家,並會臘城等附庸吐蕃的羌姓九節度,由象雄上三部酋帥兼南路監統靠貢統領
「這一路多高山大峽,險阻重重,只有分兵繞道南平,或許才能威脅到劍南,暫時可以忽略不計
「吐蕃中路兵勢最盛,受大弗盧直接差遣,由大將尚結息贊磨小尚息東贊、尚野息及馬重英等分別統率,號稱二十萬眾。其中大部分是雅龍出身宗貴大姓和內四族的精兵,也是侵並河西的主力,行台目前最大的威脅和勁敵
「上年整咋。冬天擊破和擊退十幾路吐蕃兵馬,斬獲數萬,都是這一路派遣來的前鋒而已
「西北路由吐蕃大將尚悉董星、論莽羅等統制,以三大禁衛東岱為主力並吐蕃西部藩屬,率有兵馬部眾號稱十五萬,實際八萬至十萬眾……當初假道西海路攻略安西南部的交河郡,卻突然南下襲奪隴右攻克繕城,就是他們的手筆
「吐蕃這次號稱動傾國之兵,光是隨軍的牛羊駝馬,就有百萬之數
「如今河西行台麾下,可以直接調用兵力大概分為靜邊招討本部和河西本地兵馬兩大部分」
「其中右龍武軍十營,左神策軍七營,左神武軍三營,右神武軍兩營,右羽林軍五營,因為月打過一場戰事,其中除左右龍武軍外,各營多有缺額,合計北軍二十七營兩萬六十員左右;
「南衙的左右衛各一營,左金吾衛八營,右金吾衛五營,左驍衛一營,左武衛三營,左右領軍衛個兩營,另有押營的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個一團,同樣戰損缺員,大概二十一營一萬七千員。」
「另有五府三衛親衛、勳衛、朗衛為三衛親衛之府稱親府,連同勳一府、勳二府、朗一府、朗二府,共五府混編一營一千兩百員。」
「這些都是朝廷的中外軍宿衛,裝備練最好,最精銳的部分,又經過平叛逃逆戰爭的錘煉,善戰老車的比率很高。」
「然後是協助討平靜邊之亂的關內行營兵一營又三團,山南西道兵一營一團,雲陽團結兵兩營,商州義勇兩營,靜邊沿途各州應募帶甲義從三營,朔方鎮守捉兵兩營一團,這是漢軍之屬,也是靜邊之戰經過大規模合戰協同考驗的地方軍隊,合計十三營一萬一千人。」
「另有番軍所屬的細封、野利、拓跋部的黨項羌五營,安樂州守捉騎士一營兩團,歸化回訖兵三營一團,西域拓揭軍餘部混編兩營兩…」!羔、黃頭羔、盧水蕪各部合計自帶弓馬的義從合編蜘萬一此番營以馬軍居多,又是部族體制,因此編製普遍縮水,因此雖然號稱二十五營,實際人馬不過只有二萬出頭。
但在靜邊之戰豐的表現還算可靠。」
「然後是節度使馬凜的河西本部兵八營五千六百員,從河西西路河隴右道,成建制逃出來的天平,積石、安塞、威遠、獨山、九曲,等各軍城鎮戍殘部,共計十一營七千四百員,另有收攏散亂潰兵再編三營二千八百員,這些多是於吐蕃交手過多年的老邊軍,只要把他們組織起來,也勘一用「再就是蘭、鼻、渭、成、原、會、涼等西北各州,派來聽從效用的守捉和團練兵合計二十五小營,其中良莠不齊,甚至連兵器都沒配齊,或者乾脆是抓差來的青壯,需要重新編練和武裝之後才能投入戰場
「截至二月底,行台各下計有在籍兵將八萬九千一百二三十員……
「另有朔方歸鎮的九營老兵,合計五千一百人,三受降城緊急差遣南下的邊軍五營三千四百員,也暫時歸入行台的指揮序列,只是開春後才剛網上路只要能撐到五月後,還有抽調自河北各鎮的生力軍一萬三千人,可派做用場
「靠近河西的回訖,雖然內亂未平無力出兵助戰,但是新任的同羅大都督同特勒白登,差遣輔臣僕固達干,帶來了峽臭山以北的同羅各部健兒一千二百人,戰馬三千匹,也算聊勝於無。」
「拱衛京畿的同華四州團練六營四千一百員,已奉命移防到蕭關;關內道重建的三十七所模範府兵名下,一百六十八處軍屯莊應募的新軍十五營約二萬人,也在樓觀山大營進行上戰場前的緊急練,他們將和屯守在藍田嶼的山南兵六營,劍南兵五營一起作為二路援軍和預備隊,在需要的時候由關內兵馬使嚴武率領,奔赴前方」
「行台名下,其他蜘兌應募和關內調遣的武裝民夫和協糧役丁,也長期保持在四萬至六萬不等
當然,韋韜還沒有一些沒有說出來的東西,關內道還有數萬青壯,已經停止了在工場的加班,而正在用業餘時間進行追加的基礎軍崔。
除了上述的數目外,其他少量雜編的教導軍、憲軍、戰團、學軍隊、見習團,虞侯隊、衙兵等。獨立編製的神機軍,中壘兵,射聲隊,工程、敵刺、捷步、匠戶、醫工、糧院之屬。還有直屬樞密院,受命協助行台的游擊軍,斬團,還有剃刀、鋸齒等秘密單個和編製。
奉命協助行台的,還有魏方晉掌握的軍中情治系統,和小慕容掌握的察事廳西北房的舊班底,一內一外相互檢制。
事實上,除了半隻腳踩在體制外混的鄭元和,四大長史分管的領域深入不盡相同,但都有一部分是用來相互監視對方的,現在又多了個與主官關係複雜的小慕容而已。
還有高適借道回訖,進入安西北庭的一路奇兵將近四萬人,也似乎被人遺忘了。
這是龍武軍自創立以來,組織和指揮的規模最大的一次戰役,也是對龍武軍這些年經營和建設成果的一次全面檢驗。雖然國家民族大義所在,讓人義無反顧,但是該爭取的權益也一點都不能少。
一行人剛剛走出,插著一雙捷字小旗的騎士,闖入皇城樞密院所在的光遠門下,一張軍貼被奉上來。
「報,行台七百里加急,吐蕃來使了
眾人表情各異,開春之後兩國交兵正酣之時,吐蕃居然派出了使節,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吐蕃大使尚茹貢,正在防護嚴密的四廂馬車上,打量著精巧的車內構件和裝飾,縷刻雕花的包鐵木廂,黃銅底的防風琉璃燈,包絨的門窗和絹絲防塵帷子,折疊收納的暖爐壁櫥案幾屜櫃等家什。
作為敵國的代表,他這一路沿途已經見多了,各色毫不掩飾敵意和冷遇,哪怕是在愛四方院專門派人迎接的行館中,如果不是專程護送的是一隊唐軍,單憑吐蕃的節杖敢出現在大唐境內,相信早就被那些憤怒的唐人百姓給撕碎了。
相比他前途未卜的使命,他這次得到的授命是,什麼都可以談,什麼條件都可以提,而一貫秉持強硬態度的馬向,這次卻突然失聲,讓他多少有些不安,馬向可沒有失去對局勢控制的跡象啊。他一度懷疑這是不是對他們這些當初反對出兵的穩健派,變相的懲罰,比如在恰當的時候,讓他們死在暴怒的唐人手中,然後作為大弗盧鼓舞士氣的理由
讓他更不安的是沿途的所見所聞,除了吐蕃入侵帶來的恐慌和仇視之外,還有那種在過往唐人身上很少見到的,對戰爭的渴望而堅決的態度,對武功和戰利品執著而狂熱的氣氛。特別是進入關中之後,這種趨勢愈加明顯。他見到的最多的,負載於道的民夫,川流不息的奔赴前方的士兵,唐人甚至愈加懶得加以掩飾和避嫌。
雖然吐蕃本身就是一個為戰爭和擴張而維持的國家政權,但作為對手的唐人,這種自下而上的全力以赴態度和莫名的樂觀,讓他有些不是滋味和憂心起來。這或許是大弗盧派遣他來的真正原因吧,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道。
經過這麼一個冬天到春天的較量和試探,雙方都對各自實力有了大致的瞭解,也暴露出不少的問題,馬向需要時間理順內部的紛爭,從吐蕃國內徵集更多的資源和百姓將戰事維繫下去,執政大人們也需要時間來重新劃分低地上獲得的權益,那些軍將和頭領們也需要時間休養重整。那些部眾百姓也需要時間來蓄養畜群,讓贏弱的牛馬重新膘壯起來。
與那些悲觀甚至焦頭爛額的底層截然相反的,吐蕃上層依舊擁有相當樂觀的聲音,他們認為這是吐蕃前所未有的機遇和挑戰。若是能夠短時間內贏得這場角逐。吐蕃能夠在奪回河曲之外,擁有更多的戰略緩衝,無論是向西經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