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的簷角已經被燒掉一半,玉色雲紋的高台長階上滿是滑膩的血水和陳橫交錯的屍身,不分敵我的死死的糾纏在一起,用手腳甚至牙冉。戰鬥到最後一刻。
「就差一點
牙將高要,血紅著眼睛揮舞著手中的橫刀,將任何敢於阻擋他的人劈開來,這是一把精工水紋的銀邊長刀。一個刀法精妙的大內供奉的配刀。卻被他以傷換傷砍掉雙手,纏身擰斷脖子痛嚎死去的。
戰陣之上,講究照面勝負生死瞬決。你的劍術刀法再高明精妙,沒有給你施展的空間,就被人給淹沒了,簡單威猛凶狠的砍劈更加實在。
這一路,也不知道砍殺了多上人。突進了多遠,男人女人?,老年少年?,朱紫冠帶的朝臣,滿身華麗甲冑的宿衛軍,是嗓門尖銳白淨的內官,穿珠帶玉嬌媚動人的女史只有反覆的血和碎肉。在他身後鋪開。
別人都忙著搶奪那些看起來最值錢的東西,或者將女人從殘深度俄角落裡拖出來,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身體壓上去。但是他只有一個很簡單的念頭。
他從小就是將主族人,也是他家養的私人財產,成年後更是是最勇猛的親兵隊長,對他來說,高高在上皇帝宰相大臣什麼,都是飄渺虛無遙不可及的,只有從小給他吃飽穿好,教授武藝,又帶著他們四處征戰和搶掠,每個月都有金錢米肉賞賜和漂亮女人招待的將主才是最最真實的存在。
他不曉得什麼國家大義,也不大理會什麼天命正統,他從小長大的一方天地,只有將主家連綿數縣的某處田莊而已,他只知道,自從將主散盡家財破門起兵,誓師保護鄉里。征戰數載浴血披瀝,官做得越來越大。投奔前程的鄉鄰子弟也越來越多。給鄉里運回的金銀財貨,也是越來越豐盛,那些族人們修繕了更大的房子,購買了更多的田地,很多人娶了漂亮的婆娘,用上了奴婢。
但是好景不長,朝廷派來一些年輕的官吏,在他們的號召下,那些賣身的奴婢們就紛紛逃亡,以清丈田畝為名,制定徵收名目繁多的稅賦。甚至於接受那些刁頑鄉人告,而將某些族人下獄嚴刑拷打,讓他們付出大量的財物來補償,甚至沒收他們的田產。然後在那些官府沒收田地上,建立起軍屯莊來。
有一天,鬱鬱寡歡的將主告訴他們。這一切其實是朝廷有奸臣盅惑皇帝,要想奪走他們的一切
「就差一點了
他再次鼓勵自己道,天子身邊的護衛已經被再次打散,只剩下這一處,
深一腳淺一腳踩著屍體堆成軟綿綿的斜坡,他已經可以看見高台上玄地金黃的袍角,不知道看到自己的表情是什麼,憤怒?,驚慌?。還是恐懼他對著那個方向射了一箭,傳來一聲慘叫。那件黃色的袍子消失了一會,又再次出現。
雖然成功困住了目標,但是高台上下相對空間狹小的過道和高陡的長階,卻讓他們只能一層層的逐級奪取。一點點的把人手對加上去。
攀爬上高台邊緣的部下,再次被人血肉模糊的戳下來,看著掉落在身邊熟悉的面孔,他已經麻木的只剩下一個想念,殺到那個肆意妄為的昏君面前,好好看看他的表情。
一聲慘叫,有人點燃了團傘蓋。當作武器丟了下來,燃燒的帛布,頓時纏住好幾個人身體,在高台的長階上慘叫著滾落下來,囁碰的血肉模糊再也爬不起來。
飄舞燃燒的布帛也燎上了他的眉毛。鑽心劇痛他眼睛也不眨就抹掉皮肉和灰燼,又向上衝了幾步,撲身躲過自上而下的幾桿長槊,反手一刀撩在他們的腳靴上,皮肉翻捲的頓時滾下好幾個人」乘著這個機會,他又衝上幾步,眼前豁然一空他已經可以看清楚人群中那個穿黃的面孔。
他突然住了住,想不到開口說什麼,隨著他突破的口子,那些站在台階上的防守者,被那些潮水一樣一鼓作氣湧上來的軍士,擠壓的不斷收縮後退,決絕的表情,開始在對方的人群中瀰漫……」。
那個穿黃衣的人,突然開口說了些什麼,人群中爆出一種悲嗆的氣氛,卻是用身體護的更緊。
「抓住皇帝,萬事皆休
他這才想起來將主的吩咐,喊道。
「射生手
突然一聲長長的鳴金,打斷了他的下文。高要難以置信的轉頭過去。看到的是同樣不知所措的臉。
然後又是一聲,顯然又近了許多。短促的再響一聲,殘酷的打破了許多人心中的僥倖。「為什麼
看著等待在高台下那些士兵。開始一個兩個三個,然後是整群,臉色茫然的流水一般向後退去,他捏緊拳頭,怒吼起來
「為什麼要撤兵明明皇帝就在眼前」
「將主危難十萬火急,急招各部前往救援
一名衝上高台的軍卒帶來的消息,那些親兵也站不住了,紛紛將眼色看向他,有焦灼有催促和責難。
高要霎那覺得身體方佛一下被抽空了,天旋地轉起來。
片刻之後,看著無數士兵擁堵在各個宮室殿宇之間各自為戰,一片混亂的皇城大內,最顯眼的一群全身大片鋼鐵甲冑的人,高擎著一桿黑白熊的旗幟,像一股銀色的風暴,又如一團堅韌的水銀,不停的衝撞碾壓在叛軍的隊列中,頻繁的帶來死亡和恐懼,將一桿桿軍旗推倒。
被外來軍隊重新佔據的城樓上。不時有密集的火光和白煙冒出,火光是一叢叢尾巴冒煙的箭,白煙是由一個個褐色的圓筒裡噴出,每響一次,那些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會有整片的人,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打過一般,露出大量的空白。
他滿心的鬱悶和憤恨,霎那換成決死的衝擊
待他帶人突圍衝到牆根下幾隻圓筒也對著了他的方向,只聽得沉悶的爆響,最前列士兵手中握持的大排,像是被重重砸了一下,四分五裂開來,又像是一股強風在大排中掠過,辟辟啪啪的暴打聲和慘叫,好些防護不及的,士兵幔頭滿身鮮血淋漓的倒下去。
沖在最強的高要,重新被攙扶起來的時候,鎧甲上局勢觸目心驚的坑坑注窪,而手腳上沒有防護的的方。已經皮開肉綻處處小破口,又痛又麻幾乎失去知覺。
然後。城樓上的那些士兵,突然士氣大振,如海水一半分成兩半,恭恭敬敬的…頭來,露出個一長裙曳地的小女孩幾六看見這個小女孩兒,很多正在做最後頑抗的士兵目瞪口呆了一下。齊刷刷的向後退卻,還有人叮叮噹噹的丟下武器,垂頭喪氣的跪到在地上。
天明時分。站在殘破的宮城下等待大朝的人群中,也充滿著坎坷不安的氣氛,驚魂未定諸如此類的情緒。鮮亮的朱紫官服,似乎並不能給他們聳來絲毫的安全感。
「唯今之計,只有奮力自救了
「自救,怎麼自救
這是大逆之罪啊」
「當然是拚命的攀咬舉,把更多的人牽扯進來啊,這些個朝臣那個沒有複雜關係往來的
「只要牽扯出來。不管有罪無罪,他們都要想辦法自辯。只要牽扯的人足夠的多了,即使法不責眾了連天子也要考慮再三」
「畢竟朝政上下輸轉運作,都是靠這些大小官吏,支撐起半邊的……光靠天子和他的今晨,可是玩不轉的」
「然後我在找外援
「什麼外援
「當然是顏相、崔相、李相他們啊
「朝廷中此事之後,那些武人崛起是釘釘板的事情,樞密院不斷分走政事堂的權勢,他們這些相爺就一點兒沒有想法麼
「就算沒有這些心思,他們個個都是公忠體國之輩,但是為朝廷制衡安定著想,多少立場也有所變化
「顏相他們不是素來與那位親近麼
「再親近也有自己根本的利益所在啊,自最大的妨礙祁縣王門破家後。顏相與我們就再沒有不死不休的厲害衝突,但是武人崛起,專斷一方。卻是威脅的是整個文臣的體制。顏相如果自詡忠義世族,大唐的臣子。就不應該坐視不管
洛陽大內明堂之上,一群緊張的滿頭汗水的近臣,捏著鼻子環繞在某個人身邊。
「議定,晉爵雍國公主。加食邑三十戶,賜雙開府,儀衛雙倍,無需奏請,直接入朝聽事。」
「不要
「」
「上朝什麼最討厭了。要一大早爬起來。煩都煩死了
「」。
「那加護國長公主,監予國事如何
啊,突然明堂中爆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
洛陽城中,有人歡喜有人愁,那些救駕有功的軍將正在集體會餐,舉杯相邀,不斷功頌皇帝和樞密大人,長公主的祝酒詞中,一片歡欣鼓舞的氣氛中,一個鬱鬱寡歡很悶酒的身影,卻顯得格格不入。
鹽嘖海米,曬乾的生魚丁,烤青豆角,半隻白切的豬鼻子,湊成四樣下酒的小菜,半壺新釀的地瓜燒。佐味的是一聲接一聲的歎息
「那是誰啊怎麼一份苦大仇深的臉子」
「你不知道麼,那就是灰熊貓啊。他又死婆娘了
「這又是怎存回事
「說來話長」
原來謝翎文這一批將士,是從安東輪換下來修整的,正好趕上長公主殿下的徵召,不吃勞苦奮勇衝殺在前,第一個突入洛陽城中,但是悲劇也是由此開始的。
本來老謝家又給他說了門親事,對方是河東不得不小的將門也是個軍頭的女兒,眾人之間了一面,卻對這個新秀女婿很有些看對眼的味道。只是造化弄人。隨著那些將門子的反亂,這家人也捲入逼宮的逆亂中,結果街巷的混戰中,他親手斬殺了自己的未來岳家和大舅子,消息傳到家裡,那個女子當場就瘋了。
雖然老謝不顧物議,親自上門去接人。卻只得到對方砍刀他被驚嚇的跑出去跳井而死的噩耗……
長安暗室刑房中,幾個傷痕纍纍的人,被撕掉的袖標,領章昭示著他們曾經身為軍人的身份。
「樞密大人一手創建這個體系才過了多久,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自立門戶了
站在黑暗中監刑的人,失聲冷笑道。
「你們倒是好氣魄
「我們只是想讓樞密大人不再束手束腳而已,為什麼讓那些屍餐素位之輩,長久把持高位,我們空有巨大的能耐,卻甘於平淡不作為……
其中一個人掙扎著抬起頭來,翻開腫脹的眼皮道。
「你不知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麼
「只是不想牽連太多一切自己擔待好了」
「放屁,樞密大人還用擔心你們的牽連
「再說你說自己擔待就能當代了,不管你走到哪裡,生是龍武軍的人死是龍武軍的鬼「軍中有人對我不滿權位越高,越意氣消磨。貪戀安逸,不願作為」
聽到這個消息,我楞了下苦笑起來,整頓內部情報系統,卻得到這
果
上受降城信息攔截事件的背後。居然牽涉到軍中的某些青年團體。
只能說,任何地方都有激進的少壯派。凡事都有兩面,鼓勵尚武精神的同時,軍國主義教育,很容易培養出一些偏激的東西,比如對我作為這個體系領頭人,性格方面的不滿意,明明擁有強大力量和見底。卻懶於作為的難以理解。
他們畢竟進入這個團體時間比較晚。又不像韋韜等高層一樣和我的默契和瞭解,也不比劉伯周等中層骨幹,對我有些近乎盲目的崇拜情結。年輕氣盛,充滿熱情和衝動,見識了太多新生事物和先進的東西,有些人不免自我膨脹起來,不那麼願意安於現狀。
這些年龍武軍輪邊的士官,被彈劾私刑邊釁,以謀求戰功和俘獲的的例子也不少,事實上安祿山史思明之輩,也是這麼起家的,不過好歹受害者是外族,遇到投訴也是輕描淡寫淡化處理算了,顯然也帶來另一些負面效果。
其中一些,被皇帝身邊的新興勢力吸引。結合在一起想做點什麼改變現狀的事情,於是被敵對陣營某些有心人,反過來利用之下,變成一場臨時危機下的推波助瀾的力量。
「有多少人牽涉進去
我歎了口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