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四百五十八章 權算
    「這就是唐人用的火器」

    西北邊境。一處隱秘的山坳裡,營帳列布,刁斗森嚴,井然有序,眾多穿著皮毛氈衣的甲士,游弋期間,行伍行禁,竟然沒有太大的聲音,只有在鳥鳴猿吠都徹底禁絕後,才能聽到一些沙沙的震響。

    一個用整塊巨大白色駝毛掛毯圍攏起來的帳篷內,這個營地的領,也在觀察者眼前幾個形狀各異的物體,

    「這是石炮,車弩用的飛雷……屬於火器中建構最簡單的」

    說話的人,指著其中一個粗糙的就像個尋常裝酒的小罈子,只是封口的地方有些特別。

    「其實就是個裝猛火油的罐子,最神奇的就是這口子上的竹管,裡頭填的藥棉,可以延時火,按照遠近設定好,投到敵陣上空。正好燒裂開來……」

    「這馬鬃尾子的是投手用的火雷,」

    那人又輕車熟路的拿起一隻臂粗的橢圓物體,質料卻是更加勻實的細沙陶。

    「以健有臂力者,可旋而丟出三十尺,引火用的是雲夢特有的一種葦管,只要用力一拉就可以引燃,填裝的是猛火油裡提煉的油精,雖說份量少了,但是性子更加爆裂……遇水則飛濺開來……一個士兵可以隨身攜帶六枚……又被稱作防禦型,最適合用來居高臨下的守營壘……」

    「而這個略小一些的,被稱為進攻型,因為輕巧,可以邊跑邊投,據說還混雜了一些其他成色,可以空爆成火雨,一個軍卒可以帶十枚……」

    「就為了這幾件東西,我們前後死了多少健兒,幾乎把河西這些年的大半經營,都給搭了進去……」

    領看著眼前幾個被拆解開來的彈體,突然轉頭對一個域外裝束的老者道

    「上師你怎麼看……」

    被稱為上師的老者小心的拿起一件,用手指伸入沾了一些,放在鼻前嗅了嗅,臉色凝重起來,又掏出塊黃色的帕子,倒上一些,放在牛糞塊的火塘上烘了兩下,頓時升起一團明亮的光焰。變成幽藍後隨即消逝,老者臉色幾乎糾結在一起。

    「聖火的秘密,果然已經被洩露了啊……不過那些唐人又加了其他的成色,我就無法分辨出來了……」

    「大……大人,到底什麼時候才出手啊……」

    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推開帳外的護兵,猛然掀簾闖進來……

    「再這樣下去,我們的族人都要死絕了啊……」

    「時機未到……」

    「什麼時機還未到啊……」

    來人氣急敗壞的說。

    「這些日子的交鋒,唐人的神機營,還沒出全力啊……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只要你們能夠試出唐人火器的優劣長短,再多的牛羊人口,再多的肥美水草之地,都可以加倍的補償給你……」

    「用低地人的說法,叫做知己知彼……」

    說道這裡,意猶未盡的領,又在心裡偷偷加上這麼一句。

    「或者說,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爾……」……

    「這是南平府、荊南道,新開軍屯莊的名錄,」

    薛景仙又拿出一樁公文

    「共計十三個申報的莊子,平成熟地一千三百二十七傾又二十三畝。傍山的梯田四百六十一傾又十一畝,半山半澤的沙田……」

    聽著他報出一長串的數字,我已經有些見怪不怪的麻木了。

    軍屯莊的優勢,在於計劃經濟模式下,帶來的效率和實行能力,以墾荒的例子來說,自古以來中國就不缺少未開的荒地,像湖廣、象東北,但是這些地方雖然有適宜的氣候和足夠肥沃的土地,但是往往需要改造地形,從交通和水利上大量的先期投入。

    在傳統的小農經濟模式下,那些農戶個體根本無法承擔先期投入的巨大成本,而作為有一定經濟實力也有組織能力的大宗族來說,除非是為了逃避戰亂之類迫不得已的理由,否則也不會將家族的資源,輕易消耗在這些前期投入大,回報週期晚的項目上。更別說對開墾過程中的風險和災害抵抗能力。

    再加上官方缺少統一經營的意識,因此這些歷史上著名的富熟之地,其實都是靠歷朝歷代百姓自的小規模開墾,不斷的與環境做鬥爭,一點點一點點的逐漸積累足夠的數量,千百年後才完成質變。

    於是軍屯莊的作用就凸現出來了,來自軍隊背景的移民開墾團,所擁有的強大資源調配能力和足夠的人力,讓這些因素被弱化到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

    由於新作物的引進,土地的利用率也大大增加,除了適合種植傳統稻麥的水澆地、旱田,那些房前屋後的山地。也可以種上耐旱耐貧瘠的土豆、地瓜,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人手不足……這些年開拓的太多,經營的人力眼見跟不上」

    「為什麼……」

    我疑惑了一下,這些年到處抓拐誘騙,沒少弄到人。

    「自從本軍還京,大量青壯被抽調北還經營關內,南邊的補充只有一些南海奴,可要將這些土人馴養成合格的農人,需要足夠的監管人手,還有足夠的時日啊……」

    我默然,自從天下平定,從戰爭中獲得俘虜的來源越來越少。

    河西北路經過龍武軍這些年的練兵和掃蕩,那些大小胡族部落,或遠逃或散亡,留下來的都變成駐軍的附庸,能抓到的青壯幾乎微乎其微,光靠渤海戰爭中買賣的那點人口,連當地滿足當地的勞役需求都很勉強。而江南的平定,也讓那些用糧食誘拐人口的手段,效果越來越小。

    「不是還有合作社代耕麼……」

    我又想起一個辦法。

    「那些承包勞役代耕的商家,現在正是分身無暇,都在經營邊軍的業務啊……」

    我頓時想起那個樞密院正在邊軍推行的小額信貸扶助和新作物推廣計劃。似乎還比這個更加重要一些,頓時無語了。

    「好吧,也許你可以去找李相公。他不是剛加了知樞密院事……補訓營應該也有些人手用的上……」

    我記得李泌手上還有十幾萬解甲沒歸田的退役軍人吧,花點代價借點人來種田加管理,應該問題不大吧。補訓營的那些傷殘老兵做體力活或許有些勉強,但是用來監管那些南海土人,還是綽綽有餘的吧。

    「這是千秋節大禮的禮單……請主上過目」

    說完朝中和軍中的公事,然後是我幕府的事情,薛景仙又遞上一份冊子。

    「真是虧大了啊……」

    我看了眼禮單上的東西,不由牢騷道,

    現在朝廷內有今上、太上、上皇三位天子三世同堂。所以一年要過三次千秋節,送的東西也要很講究,要有針對性的體現出差別,又不能讓別人找到厚此薄彼的借口,而且還要體現出別具一格的新意。

    象去年給開元上皇的禮物,最核心的就是一套《開元大樂典》,編撰了六年,收集了開過以來歷代名家的曲做詞譜,除了官定的二十四部樂,還有大量來自民間的俚歌俗謠。給乾元天子的,則是一套《乾元藥藏》,乃是是由仁濟院所屬一品堂供養的宿老大夫們,編撰四年初成,收集了自古以來存世的各種藥方和養生之法。

    現在又多了個當今聖上小白。這次給他準備的,是一套最新版特大號大比例的寰宇圖,主要是多出可薩人和大食人都城在內的一些城邑。

    小白雖然沒法常常上我家打秋風,但隔三差五,還會把我找去召對,在世人眼中,需要皇帝和樞密使親自商議的,當然是很重要的國家大事。當然事實正好相反,這個召對,只是小白處置國事累了,找個由頭讓我做掩護,給自己放鬆片刻而已,討論的也不過是長安城中的風月敝菽,海內外的奇聞異事而已。

    「這是京學,新一期拜謝座師的名單……」

    見我默許了,他又翻出下一份,念了起來。我聽了一遍,問了兩個問題,調整了幾個名次和位置,就算通過了。卻見他又翻出一份附條。

    「揚州府江都縣當地士紳,抵制三附學開辦的分校,至今都收不到生員……」

    「理由是什麼……」

    「工匠、吏目此乃賤業,興學與經理之道並舉,有辱聖人學問……」

    「由他們去了……是在不行。換個地方好了」

    我冷笑道。

    「一群腐骨而已……歷史上淮揚的衰敗,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為什麼史上那些大儒、名士、宗師什麼的,越往前推,影響越大呢,因為古代社會生產力和生活的不達,和受限於交通資訊的緣故,知識總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這些人多少家有恆產,不用為生計愁,平時也比尋常人有更多的時間和金錢,支持他們收集古代的典籍,潛心做學問受徒,通過家人、親族、門生弟子的代代傳承和傳播,很容易就形成巨大的社會關係網。

    而在教育不達的古代,有知識的人總是比別人更容易進入社會輿論和官府的視線,乃至成為國家政權的一部分,因此他們也很容易獲得對社會輿論導向的影響力,這就是通常所謂的士林清流的人望。

    但是學校誕生,並普及到一定程度後,這些古老傳承的方式也不可避免的受到衝擊和影響。雖然現下還不是很明顯,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差距將越拉越大,所謂順昌逆亡,既有王維這樣識相知趣的人,當然也有試圖抗拒歷史潮流的人。

    「這是殿下新收門人的名錄,請主上過過目……」

    說話間,溫哲也通報進來,束手站到一邊。

    雖然那個一群女人把持朝政的時代已經過去,但是女子參政的傳統和氣氛,依舊被沿襲下來,後宮嬪妃接見大臣,公主們對某件朝議表看法,乃至依靠夫人乃至娘家的背景,獲得仕途上的助力,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特別是作為宗室成員,他們雖然不能直接參加朝會,但卻可以通過舉薦推舉的門人,在朝堂上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

    相比親王、皇子之類男性皇室成員,距離皇帝的血緣越近,越要謹小慎微的考慮當今皇帝的想法不同,大唐的公主們就自由的多了,不但可以在公開場合表達自己的意見和立場,還可以通過與皇帝關係的親疏遠近,推薦一些人直接成為官員,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位姑婆玉真大長公主,像王維當初也做過她的門客,而被推薦給皇帝才步入仕途的。

    當然,被推薦的人,自身也要有足夠的名氣或者說人望,不然讓一個強有力的擔保者,推薦一個籍籍無名的人出任官職,只能是一場笑料。

    因此,那些年輕的士子們奔走於公卿大臣的門第,積極參加各種公眾性活動,好讓自己的作品獲得更多的傳播和認可,也就不稀奇了,只要能闖出名聲,就算科舉不第,也還有依靠名望的積累,被強力權貴保舉為官的可能性。

    我的名下,主要都是正對武職一途,對文職方面,多少要避嫌,但是以小丫頭的名義,就沒有這個限制了,實際上這些年,好些人都是以她門人的名義,外放出去的。

    「居然還有現職的品官……」

    要知道做誰的門人,就打上了誰的烙印,作為有點身份的官場中人,除非一些仕途無望,或者得罪人太狠走投無路(比如溫哲、鄭元和),一般不會過早背上太過鮮明的背景,影響自己展的空間……

    「你昏了麼……居然想拜到那位的門下」

    另一個地方,投貼的當事人,新進的吏部員外郎竇參,面對的是同年的友人新科庶吉士郭士倫的苦勸。

    「竇家好歹是北朝以來的名門啊……」

    「什麼名門,靠祖上蔭澤混個小吏的名門麼……」

    「就算你想找個靠山,那也應該找郭令公,李大夫這般的……」

    「郭李算什麼,」

    「什麼……」

    「郭令公雖然軍中人望無可匹敵,但是畢竟已經老了,李大夫中興戰功第一,偏偏是個胡人……」

    說道這裡,他臉上透出幾分潮紅的得色。

    「相比之下梁樞密雖然根基淺薄,崛起的時間也太短,反而還有上進的空間和餘地啊,更關鍵的是他足夠年輕啊……不足三旬就已經是侍奉三朝的少壯元老,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取代那兩位根本不成話下啊……」

    「出身差,根基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更需要足夠的人來幫襯,這才是我輩的機會啊……」

    「可他畢竟是個武人,對我們這些文途影響有限啊……要避嫌的」

    「你又錯了,正因為他受限於軍中的身份,才需要在朝野政務中,有一些外圍的耳目和呼應啊……」

    「這樣我們才能夠保持足夠的獨立性,又能夠體現出用處和價值來……」第四百五十九章天下熙熙

    長安大內。昆明湖蓬萊山翠華亭。

    「這是新劇目本……」

    我很無禮的翹著腳兒,遞過一本手稿。

    「拍案驚奇之斬駙馬,……」

    與我對坐的皇帝小白驚訝了下,笑起來,

    「這也太……好歹你也是個駙馬啊……也不怕晦氣」

    「戲說而已……」

    小白雖然沒法常常上我家打秋風,但隔三差五,還會把我找去召對,在世人眼中,需要皇帝和樞密使親自商議的,當然是很重要的國家大事。當然事實正好相反,這個召對,只是小白處置國事累了,找個由頭讓我做掩護,給自己放鬆片刻而已,討論的也不過是長安城中的風月敝菽,海內外的奇聞異事而已。

    「最近我打算出去採風一趟……弄點創作的靈感」

    「悠遊林泉,請長假去名山大川采風作畫……好計劃」

    皇帝小白笑笑說。

    「不過你跑去度假了,我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不要說的和怨婦一樣……會讓人誤會的」

    我看了眼遠遠在庭園四周裝模作樣的灑掃,打醬油的內官們。

    「你好歹是皇帝陛下,天下有的是伯樂和千里馬,屁顛顛的等你來賞識……」

    「他們哪有你老大好用和省心啊……我還指望你繼續教導我的子孫呢」

    「省了,當心我尾大不掉的人,可是一大把的等著給你進諫,做直臣呢」

    「再說自太宗以後,你們皇家的一貫有登基殺權臣,作為新朝祭品的傳統,高宗顯慶年間之長孫無忌,中宗朝之張柬之五大臣,乃至上皇開元初年的太平公主,乾元元年楊國忠……我再這樣下去,就是不折不扣的權臣了……」

    「我還指望和你成就段善始善終的佳話呢……」

    「你啊……」

    小白如果是個漫畫人物,此刻肯定會露出滿頭的黑線來,他苦笑了半響,才又遞了一張黃絹過來。

    「詔忠烈子弟以官養之……」

    看到這條消息,我驚訝了一下,又看下去,當今的皇帝陛下為了體恤定難戡亂中為國死難的將士,打算援引已故王忠嗣的舊例,推恩於將門、武臣,特敕命凡自乾元以來,從六品下以上殉國將官的年幼遺孤,收由皇家養育教習以承世業,少小養於宮內,擇優補入東宮三府三衛。執事內兵。

    最關鍵的就是最後一條,顯然是看到我家童子軍的好處,也打起少年養成的主意來,這些將門遺孤經過忠於皇家的養育和訓練,少不得成為一股拱衛宮禁的重要力量,不要說其他的,只要再出一個王忠嗣那樣的人物,什麼本就賺回來了。

    「能不能再給朝廷弄一些糧食……這事情也多少和你有關的」

    小白又遞過一本面皮已經磨損的冊子,顯然是在他手中反覆翻看揉捏的很久。

    「我知道你不願意出這個風頭,原本打算能梳理好這個局面,我當這收刮天下的罵名也就罷了……」

    「賦土漸進策……」

    我嘴在回家的車馬上靜靜的思考著著。

    雖然李泌入京主政,但是其實他主持的一系列河北新政試點,並沒有因此荒廢,反而得到加強,他進獻的這個賦土漸進策,就是相當長遠的規劃。

    現在但凡是穿越小說,每每必祭起「攤丁入畝」的大殺器,這東西雖然也不是很完美,相對之前稅制,無疑是先進合理了不少,但是有心人真正將其實際執行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先要執行這種制度,就要廢止唐開國以來,展極其成熟的租庸調製,不然就是給下面的人增加一個撈錢的名目,而百姓負擔加倍,其次是限於交通和通信的限制,國家並沒有直接抽取稅源的能力,事實上千百年來,官府的賦稅都是通過鄉里到縣、線到州,州在彙集到道,最終才歸於中央的,而縣鄉這些基層組織,基本很容易受掌握最多土地的豪強宗族勢力影響和控制,如果他們抵制起來,不要說事倍功半,甚至還會激化一些矛盾,畢竟如果真的按畝收錢,土地越多的人利益損失越大,還有與地主階層拌生關係密切的官僚階層,基本要面對整個社會上層的反彈,朝廷正當財力枯竭,不會輕易做出如此冒險的決斷。

    畢竟再好的政策,也要有人來執行。

    因此在這個時代智者的殫精竭慮的變通下,眾多來自後世成熟經驗的構想,變成一種妥協性的大雜燴。

    因此執行最好的還是劍南和關內,劍南又主要集中在與龍武軍產業利益相關的成都附近,因為有大量可以替代的產業收益,以及一些流民開荒的屯點。而關內道有人租種的土地,則主要在龍武軍組織的還鄉團手中,基本是從無到有,因此用來試點效果較好。

    但是河北就不一樣了,豪門氏族的力量雖然經過戰爭的滌蕩,異常損失慘重,但常年積累下來的人望和基礎還在,如果遭到他們的反對,很容易就變成政敵攻擊和詆毀的口實,因此雖然李泌一邊以嚴厲手段剪除豪強,壓制他們的聲音,推行一些新政,但在這個問題上還是不得不有所保留,除了一些十室九空重新恢復中的州縣外,只能在將士的軍功田里做打算,這樣一來,雖然傳統勢力不乏有識之士現,這中稅制最終將會翹他們的牆角,但這也可以算做對用功將士的一種優待措施,無法在官方層面上提出任何有力的反對意見。

    但已經可以預計,只要這個政策能執行下去堅持不斷,巨大的差距下,那些豪門的蔭包戶必將大量逃亡。一旦這種力量對比達到一個程度,就是整個社會結構大變動的開始。

    改易稅制不是空口白牙一道政令就可以的,還有無數在推行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和牴觸,既然掙稅方式變了,勢必也帶來整個官僚系統中課稅機構隨之調整的大變動,因此朝廷現在實行的稅賦改革也是分階段和地域的。

    象戰爭荼毒最慘烈的河北河東關中諸道,原有的官府體制被摧毀紿盡,人煙稀少而大片土地拋荒,各種安置士兵的軍屯田和復懇土地幾乎佔了大半,進行變革的阻力反而是最小的,因此直接這些土地上實行廢除人頭稅的攤丁入畝。

    而同樣受到戰爭破壞。卻相對保持完好一些的劍南、山南、河南、河西諸道,則實行的是變種版的一條鞭法,因為這裡多實行的是戰時軍管體制,原本官府力量相對有限,因此這種將所有產出折算成,有利於地方民生恢復和修養。

    對於很少受到戰火影響的嶺南、江南、淮南諸道,則多少保持和沿用了原來的稅賦體制,實行的是數十年後晚唐才出現的,按照國家預算來編製稅收數額的春秋兩稅法。但不管怎麼樣,對這個時代來說都算是相當先進的大善之法。

    這樣等於是一種從北到南的政策傾斜,雖然是一種各方面利益妥協的產物,光廢除人頭稅一條,對人煙凋零的河北來說,就具備了大量吸引移民的潛力,而對於土地兼併嚴重的南方地區,破產而沒有出路的農民來說,也多了一條出路,大大緩和長期貧富不均積累下來的社會矛盾。當然這樣雖然後遺症也很不少,實行過程中的地獄差異所產生的問題也不少,但是因地制宜有效的減少的了新政策的牴觸,比較有效率的利用了國家資源和民力,總體上還是利大於弊的。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北而南確立起來的政策優勢,勢必滲透影響到南方地區,光為了躲避沉重的賦稅和尋找出路的自性移民,積累數量到一個質變,就足以促成巨大的社會變革,大地主們雖然可以通過種種手段,把農民約束在土地上,卻無法制止活不下去的農民逃亡,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採取一些緩和矛盾、減少剝削之類的手段來留住人口必不可少,這也就是在南方實行已經在北方展成熟的攤丁入畝制的契機。

    與之配套的就是土斷檢戶。

    以天寶三年計,舉國戶口一千三百二十六萬戶,約六千萬餘人口,但是現在重新統計出來,只有九百多萬戶。但除了戰亂,瘟疫、饑荒、逃難中損失掉的人口外,還有大量新的人口基數被掘出來。

    因為這只是戶籍制度下的稅賦人口,並不包括數以百萬計的軍戶、邊民、屯民、以及外族歸化的絳戶(另造冊管理),以及大量不用入稅的特權人口和他們田莊私匿的潛在人口,而且六千餘萬統計的是戶籍中有全勞力的成年人口,沒有包括未成年小孩,而女子也是以半勞力算,至於奴婢只能算財產,也不算人口,所以實際人口遠不止如此。

    因此一些明明戰火荼毒過的地方,反而人口比戰前還有所增長,就是因為大量豪門大戶,因為戰亂破敗後,通過分家分田遣散,被釋放出來的隱匿人口。這些新增加的戶口,將成為國家恢復活力的重要幫助。

    不過小白這「一點糧食」可不少,起碼要一百萬石啊。好在只是私下拜託,能弄到多少是多少……

    京兆府,禮泉縣五將山石馬嶺,從山頂延伸下來的白色的神道,已經初見輪廓,在這裡可以看見遠處九峻山頂,更高處的太宗昭陵,由巨樹古木組成的翠華碧頂。

    一輛華麗的車架,幾名彪悍的家人,靜靜的後者山下神道的末端。

    「相父,靜邊軍的油坑是怎麼回事……」

    已經重新回到京師權力圈子裡,一身深緋官服,滿臉紅光的王承信,與一臉淡然的前宰相,現任山陵使王嶼,形成鮮明的對比。

    「靜邊的油坑啊,據說是當地某鎮戍軍掘井時,掘出來的油脈,湧了老大一池,鎮將匿而不宣,想佔為己利,把這個消息獻給朝中的某位強力人士……本想用這件事大做文章,」

    王嶼又抿了口茶。

    「結果朝中劇變,強力人士也受了牽連,舉家抄流嶺南,有人帶著這個秘密逃奔西北……」

    「……只要有了這個油坑,我們也可以做出合用的火器來啊……不然我們何苦動用這麼大的功夫和動靜,牽制住那位的手腳……」

    「畢竟唯一出產地油的延州和巴州,都在國之腹地,由北軍直管,守衛嚴密……」

    「該死的閹黨……」

    王承信嘀咕了聲。

    「至於那個鹽澤本來就是拓跋部的牧地內,所結的鹽晶有小毒,平日只有一些野獸舔取,但不知道那些閹人從哪裡弄來可以取用的法子,希望把拓跋部趕走,獨佔其利……」

    說道這裡,王嶼突然轉過頭來,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

    「難道是太原方面也有興趣,這一攤渾水,可不好趟的」

    「怎麼會……」

    王承信趕忙矢口否認

    「那些世家大族,多半看不上的……」

    「你又錯了,誰說世家大族自持身份,看不起那些商賈賤業,」

    王嶼暗歎口氣,又道。

    「你知道為什麼龍武軍在河北的時候,處處遭人嫌惡麼,難道真因為那個剝皮和災星的名聲麼……世間的矛盾和衝突,無他,也就一個利字……」

    「世家大族,家大業大的好多人都要靠主家吃飯的,還要維持出入的排場和體面,養上為數不菲門人和清客,資助遠房旁支的貧困族人,交際往來的應酬,在朝野地方扶持一些具有有潛力的信任,拉攏結交官場中的強力人士……那樣不要大量的進項,光靠田土那點出息和職事俸祿,早就入不敷出了,沒有點來錢快的勾當怎麼行……」

    「就算本家不做,也可以讓門人去做啊,干係小,也不損名聲,有事不容易牽連主家,平時只要通過主家其他方面的蔭蔽,相比其他人的營生很難有不賺錢的,像劍南鮮於家那種把什麼都抓在手中暴戶,就只能說是自己找死……就算勾結幫會,蓄養匪類,買命江湖,也不會那麼容易牽扯到自身的……」

    「但是自從那群劍南、劍南商團的人來了之後,這些蔭附世家的外圍產業,就不免日子不好過了……」

    「本來這些人是本鄉本土的優勢,還有官府的交情,哪怕是行會裡的勾當事事都能壓人一頭,但是對方來頭更厲害,不但擁有強大的財力啊,直接是軍中的干係和背景,……」

    「這些外來的軍從商,生意越做越大,那些世家大族明面上不說什麼,背後只怕要跳腳的……是在侵蝕他們的根基啊……」

    「現在又承包了各地工程的勞役,甚至是官家的轉運流通……這個要害干係可大了,不由他們不做反撲和抵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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