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見鬼了……
我看著換過乾淨衣裙,正在對著我的早餐,恩恩嗚嗚出象餓了很多天的小狗一樣,手口並用狼吞虎嚥的小姑娘,還一邊嘖嘖有聲喝著雪資給我新熬的姜茶,絲毫不怕噎燙到的模樣,消瘦而蒼雪一樣的臉色,也在盤子裡迅消失的茶點作用下,慢慢的積累起了一些血色。
「慢些兒吃,別噎上了」
穿了身家居素色銀邊圍兜長裙的蕭雪姿,憐惜的看了她一眼。
順手端上一大盤澆著碎果仁和蜜水堆如小山的奶糕子,又倒了一壺的滾滾的蜂蜜雪芽擺在我身前,被我蜒臉上下捏了兩把,才耐不過臉紅紅的退下去。
我很鬱悶,我真的很鬱悶,雖然自我以降的龍武軍,都標榜自己是哥舒元帥的舊部,但實際上與大名鼎鼎的老帥哥舒翰的過去,並沒有太多的交集。當初冒充他部下只是個誤打誤撞的誤會,給自己的來歷鍍點金增加點資歷,但沒想到弄假成真,真弄了一票哥舒的舊部。
當然,多數時候都是拉著這個名頭,到處拉關係攀淵源,以謀求好處,收攏人才。但卻很少想過為這個名義上的老帥身後做點什麼。
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正主兒找上門來,但讓我更驚訝的是,這個小丫頭片子居然認得我。
難怪覺得有些眼熟,我對美女一向記憶都很好,她竟然與那時在粼州羌村和杜甫一家做鄰居的那戶姐妹有關,似乎於杜甫夫人是相識,杜夫人可憐人家姐妹生計艱難,特地將我們留下的食物。送了她們一些,算是沾點光,結果她們也相當硬氣的回送了幾件手工的繡品,算是不白受其恩。因此我對她們特別有些印象。
但沒想到,她們居然會是哥舒的後人,世界真地很小啊,就這麼擦身而過了。
作為被我冒認的對象。我事後詳細收集過這位莫須有的上司生平,卻還是讓我大吃了一驚,只能崇敬和膜拜來形容。
說到他的出身,也很有代表性,他的祖上就是後突厥突騎施汗國哥舒部的大領,僅次於葛邏祿的。到了先父哥舒道元這一代。已經是安西將軍、赤水軍使。當然按照制度,藩姓領地子弟。都要在長安給皇帝老兒站崗放哨,說是親信實是人質。
因此這位哥舒老大的志向比較特別,對繼承父業沒有興趣,反喜歡當遊俠,並且以任俠重諾,也就是很講意氣著稱,早年和一群知趣相投的長安子弟。縱蒲酒與長安市井。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好酒濫賭,浪蕩在街頭欺行霸市打日子。
但這些藩姓子弟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動不動就是個邊疆軍分區司令員的兒子,別說是長安尉這樣地屬於北京市公安局長級別,就是類似北京市長地京兆尹,也要忌諱上三分。
而皇宮大內地那位陛下和宰相們,則是出於一種特殊的理由和政治地需要,巴不得這些藩姓是越荒唐越吊兒鋃鐺越好。因此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簡直是能在大街上肆無忌憚的高唱「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的類型。
這害蟲一唱就是二十幾年,到了四十多歲聽說父親死了,這位哥舒老大還蹉跎在長安街頭還不肯回家,直到被實在忍無可忍的長安尉,當作破壞和諧社會的不安定因素給驅逐回原籍,去禍害河西人民,這才開始暴圖強,先去投奔河西節度使王捶,後遇繼任大名鼎鼎的西北軍締造者王忠嗣,於是一不可收拾,成為一代惡少改邪歸正而大器晚成地典範。
據說這位哥舒老大雖然是正而八經地突厥人,卻是有文化、有理想、有大義的少數民族同胞,自小就熟讀《春秋》《左傳》《漢書》等漢典,通曉國家民族大義,(但事實上每個來京地藩姓子弟都要學這些東西,就如後世思想品德教育課程的馬基、鄧論一般)。
因此連治軍也結合了知識分子與資深老流氓的作風,疏財仗義而恩怨分明,將士歸心,用官方的語言說就是「有古豪俠之風」。
事實上他也頗有漢飛將軍李廣之風,甚至生平遭遇都很相似,只是運氣要比著為李飛將好的多,戰吐蕃於苦拔海就大斬而還,自此在西北軍中所向披靡,打的吐蕃人聞風色變。
和李廣一樣,他也多次仗著武勇和膽魄,屢屢冒險深入敵陣追擊,據說一次在追擊中,馬驚而陷於河灘中不動,吐蕃軍三將被他追殺的不爽,掉頭率人圍攻想抓個鮮活的,哥舒老大臨危不懼,像燕人張飛一樣突然怒吼一聲,結果暴的王霸之氣,震的那些吐蕃人馬具驚,竟不敢不敢動,直到追兵前來救援。
「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帶刀,今夜胡窺馬,不敢過臨姚」就是描寫他的威名遠揚。不過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李廣鬱鬱曲死於刀筆小吏,哥舒的一世英明也折於內官之手。
後來對他有知遇提攜之恩的王忠嗣因為被李林甫陷害而捲入謀反案,舉天下也只有他面見皇帝為老帥公開辯解,並願意以自己的軍功名爵來贖免老帥之罪。後來王忠嗣得免死罪,時人皆稱其為忠直真義無雙。
當然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位老皇帝正是看在,幾乎完全相同歷史重演的這一點上,才下定決心選中了我來取代姿深老部下陳玄禮的位置,自此後我和部下,也一直以哥舒的繼承者自居,甚至有人說我與他有許多相似之處紜紜。
比如相對治軍打戰的手段,哥舒同樣的喜歡財貨和美女,據說他一次就吞沒了十萬匹絹,出身突厥的他同樣也不在乎傳統漢人那種道德約束,聲色犬馬的享受樣樣在行。家裡養一大堆紅旗招展,外面依舊到處彩旗飄揚,生活從來就不缺乏美色相伴,據說在行軍過程中依舊少不了女人,即使接受上命的時候,也是美女在懷不肯起身地。
而我眼前這位,就是他在出征半路收個暖床的姬妾。打完戰回家生下來的,因此小名叫攜
到了晚年的哥舒翰,因為常年蓍酒極盡聲色,而得了風痺之症,也就是通常所說中風連帶偏癱,已經在家退養。卻被推出來當負起對付生平之敵安祿山的大任。雖然經常不能視事。但依舊在潼關下把安慶緒、孫孝哲之流打的滿地找牙。
後來哥舒迫於皇命不得不出潼關。自知所去多險,特別交代身後事。由貼身老奴帶著家人遠走他鄉。本來將帥在外,家眷必須在京中居住,以示忠誠無二,但是潼關一失,連皇帝都跑了,就更顧不上的他地家人。
因此這家人在家將的護衛下,得以在第一時間逃出長安。一路輾轉屢屢遇險。到處是亂兵和饑民,甚至出有人忍受不了這種艱險想去告密。乃至把她們抓起來獻給安祿山,以幫助勸降哥舒換取前程,而暴的內訌。
期間還生了一些很無奈也很悲慘的事情,最後身心疲憊的避到羌村小山谷時,近百人的家將,只剩下一個傷痕纍纍地老奴和三個姐妹,有了這段經歷,也讓年輕地姐妹變地格外早熟和內向,對外來的事物也習慣性地充滿了一種警惕和戒懼。也只有在那位杜夫人面前,稍稍放開一些。
哥舒被重新平反,剛開始一個很小的範圍內,後來西北那位陛下登基後,才順帶告知天下,但兵荒馬亂的,躲在小山谷裡的三姐妹卻並不知道,她們隱姓埋名只是為了逃避朝廷的追究。
本來哥舒家還有一個獨子哥舒耀,領鴻廬卿拜在李光弼帳下效力,矢志一血父恥,結果鄴城之圍官軍大敗全面崩潰,這位將門之後哥舒耀為河東軍斷後,反衝擊史思明的本陣,自此不知所蹤。
這樣哥舒一脈,就陷入無後的窘迫困地,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個道理即使對突厥出身家族地來說,也是一樣地道理。既然是功臣,朝廷也沒有理由讓其斷了香火。
哥舒生前已經官至太子少保,西平郡王,一個兒子五品官,又平反了被挾投敵之名,按照身後的餘蔭,減二代也是個侯位,他地女人雖然多,但是後代卻只有一子三女,由於既然沒有兒子繼承,就攤到了女婿身上。
於是因為戰亂結束,剛剛重回到長安,卻絲毫不知情的舒家三姐妹,變成了燙手的香餑餑。就和大多數三流肥皂劇一樣,想借助這條捷徑,少奮鬥幾十年的大有人在,只是苦無這個機會和理由。所謂的親情什麼的,在巨大的功名富貴誘惑面前,人性就不免被扭曲了。
結果孤苦無依的姐妹三個回來現,殘破的家園已經無法犧身後,又不敢公開身份,改去三原縣投奔當地親戚,據說與姐妹之一有關的母舅家,人家也是個郡望大族,對落難的姐妹很熱情也很歡迎,雖然年長的大姐比較有城府也比較警惕,但是還是在種種溫情和優待中,還是放鬆了警覺。
等人家一一摸清了狀況,難過的日子也就來了,先是旁敲側擊的暗示,被婉轉的拒絕,隨後就翻臉開始威逼利誘加恐嚇軟禁,各種手段來逼婚了,原來三個姐妹的歸宿,早都被這個家族內部給瓜分好了。這時候,所謂親戚之情,在人的*面前,就格外可笑了
不過一直追隨她們的那位老奴,也不是等閒人物,姓左名車,是哥舒翰兒時從部落裡**來的拌奴,據說哥舒在前方縱馬挺槍格殺敵人,他就快步緊隨其後,像歷史上的秦國公士一樣砍頭取,雖出入千軍萬馬中而不變色,頗有趙子龍身後一小兵的風範。
雖然舊傷未癒,已經不復當年之勇,但他還是打倒了眾多的圍堵者,用最後的努力,讓三姐妹逃出來,不過人家家大業大的到處都是耳目。沒跑出多遠,又被當作逃奴,給抓回去,只有最小的妹妹換上男裝,得以躲過追捕,跑三原縣出來求助,可惜哥舒家在京師已經舉目無親了。孤零零地一個小姑娘那裡懂得找什麼人,好容易才在街上行人談論的文抄中,找到一個熱心的鄰居的名字。
因此之前已經找過老熟人杜甫,但是不巧這位熱心的老先生,他跑出去巡視豐水的河堤工程,水利工程向來是需要長期而持續不斷的投入才能慢慢體現出作用地。急功近利不得。更沒有快見效的捷徑。也只有這位老先生才與這個大的熱情,不顧老大的年紀和一群官學勘察科的學生、連同軍屬的土木工匠同吃同住。整天混在一起。
僅僅是為了實現他那「安得廣夏千萬間,天下寒士具歡顏」地理想和期許。杜夫人放心不下他地身體,也隨行去照顧了。
撲了個空後,又想辦法找到了父親在世時唯一記得地前書記官高適,可惜高適此刻正在草原上帶隊練兵,自然又是尋了空;
再打聽到另一位舊部解思的時,已經在街頭流浪了兩天了。可惜他正在河東剿匪。一連跑了數處碰壁後,才抱了萬一地指望。由人指點展轉找上我這個名義上現任「哥舒舊部」的領袖。
偏偏我又剛巧出城去北苑打獵了,於是出城來找,可惜北苑是個很大的地方,叫她這個小姑娘到哪裡去找,因此她無奈之下,只能用最苯的辦法——守株待兔,躲在我將經過的城門下等了一夜,直到早晨才人大隊人馬的響動驚醒,不顧一切的跑上來。
但這時候已經是
聽完她哽哽咽咽地敘述,眾女如何同仇敵愾地不消說,我一想到這家漂亮的女人,白百要便宜鄉下土財主,如何義憤填膺讓程十力拉上一標人馬上三原縣去抄家救人也不用說。
小姑娘攜兒被我地女人們拉下去陪著說話,
「大人,這是好事啊」
崔光遠湊上來,眼神閃動著說道
「哥舒元帥雖然甚故,但在軍中已經承情懷恩無數,大人如果能就此繼承其衣缽和名分,。
軍隊也是講資歷輩分淵源的地方,有時候一個名分能頂很大的作用。要直到至今安西草原之外,還有姓哥舒的族人和部落在遊牧,而且哥舒翰的母親,是現任於滇國王尉遲勝的姑姑。當然了我自詡為哥舒的接班人,如果要繼承其衣缽,怕是要連他的女兒一起接受下來,如果有了血緣的紐帶,就更加名正言順。
「挾恩以就範,那我不是和人家欺負孤兒寡母的一個路貨色了」
我當場沉下臉來,不過,那對姐妹我也見過幾面,哥舒雖然是個形象威猛的人物,但他的女兒正應了雜交才是最好的道理,的確很有些動人顏色的。
「我只是覺得,這個名分,如果落到別人手上,……怕又是……」
他這典型的馬基維雅主義的最大利益化思維,哥舒的女婿這個身份,如果落到體系外的什麼人的手上,那很容易成為被朝廷加以利用,進而衝擊乃至滲透我這個體系的契機和突破口,最後就是我一併接受下來
「夠了……不要再說了」
雖然明白這個厲害關係,但想到要為政治需要去逼迫別人,我還是象吃了只蒼蠅一樣的難受。
「還是請那位京兆大人來一趟,更加妥當一些把」
雖然被我反駁了,崔光遠臉色不變,又出了主意說。「好書,真是本好書」
崇仁坊清壁樓上,長鬚的長者輕輕歎道
「不就是一本風物誌麼。
身邊的年輕人有些不已為然,這些天,這位叔父公務之餘,經常帶他來崇仁坊這裡收羅一些新書舊本,各種孤本殘卷也見的多了。
這一本書半翻著躺在桌面上,毛邊的黃麻硬紙,字跡也相當的粗糙,用廉價的細麻線裝訂的參差不齊,這就是市上充斥一時地盜拓版書。唯一的優點是便宜。
卻見長者沉下了眉頭,慢慢歎了口氣說
「承禮,我知道在這一代子弟內,你與大房的承義最是交好……」
「但是家主百般托請我帶你出來赴任,是為了培養你的見識和閱歷,余公餘心,不要因為私怨而影響了你的對意見正常事物的判斷力……
顯然長者甚有權威。年輕子弟頓然垂手低頭,一副聆聽受教的模樣,
畢竟對他來說,相比同樣盛名在外地另一位伯父,這位叔父更多一些機變圓滑的手腕。出來時特地被交代過,一切都要聽隨吩咐。「承義在劍南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僅僅光看表面。來斷善惡喜好……將來又怎麼支撐起你家的門戶……
看著年輕子弟的沒有多少聽進去。卻依舊恭敬的樣子。長者歎了口氣,也不糾纏這個話題。
「我問你。你還看出什麼來了麼……」
「這是一本前所未有地奇書」
「不錯,這本《歷代胡夷史志考》正是一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奇書……」
這叫做《歷代胡夷史志考》,從另一個方面說,是一個宏觀情報學工程,囊括了歷史中幾乎所有地外族歷史風貌。
史無前例的專門考證外藩歷史和淵源地系列研究。要知道在大多數人的眼中,自居為天朝。對這些這些外族的印象。不過是與野蠻、愚昧、落後聯繫在一起,輕蔑和鄙視他們。而不是瞭解他們,針對他們,
更沒有人專門為他們編一部史,這書浦一問世,就掀起不小的風波。
主要素材的來源,一則是歷代的典籍,包括正在進行的編書修繕工程,一則就是各地地商人,但凡進入長安地,都要將在外藩的見歷,寫成材料交上來。積少成多,也相當可觀,畢竟太平娘竟時,長安地商人來自天南地北,他們以及相關的人員,數十萬計。
從秦漢時的西戎、北狄,匈奴,到南北朝的烏丸、鮮卑、碣胡,到近世的吐蕃、突厥。算是一部,跨時代的草原編年史。
「表面看,不過是一個類似多人遊記的風物誌式大雜燴,但深度其中,你就會現這是對那些胡族起源,展、興盛,詳細考據。生活習俗,生產方式,生存環境,都有專門優劣得失的評判和著述。」
長者結論道
「堪承一本外番全書志。
「此書尚未完結,尚在繼續補完……有償懸賞提供素材,並招募有志之士,共研教之」
念到後文。
「光這份用心就足夠了。
「這還只是一本粗而泛之的大致綱論,對民間普識開智已經足亦,但真正對應的祥解正本,只有京師大學堂和武學裡才有。
「據說還有專門的回紇篇,吐蕃篇,已經刊行,但只在軍中傳……相當部分素材,是派人以各種名目,深入胡夷世居之地,親身取樣而來。
「著此書者,當為外族大患,而全力除之眼中釘了,……」
「國人若有善用之,所謂料局勝算……有心的話,進可定百年之勢……退可守數十載之大成……
「況且,那人總綱此書,未嘗不失是以書明志啊……
「我希望你能也參與其中。
就見一個家人,沖衝跑過來說
「老爺,梁開府剛派人過來,請老爺到府上一續……
重要情節,挨罵我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