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些死心追隨永王的謀客和幕僚中,就不乏願意殺身以報的所謂忠臣義士,頭號謀臣王長史薛繆突圍不果當場自殺,帶著一肚子秘密直接下了黃泉;而李台卿、蔡迥等,在他製造的機會下,乘亂逃出城外,跑的八縣地方水軍中,試圖再有作為,卻被已經降伏的地方水營團練執送回來。
另一位馮季康,倒是第一時間表示了降伏,卻在事後乘機脫出看管,帶著相當部分的名冊和秘密記錄,連同一大筆地下人員和財貨的下落,不知所蹤。
直到永王出的前一天晚上,還有人聚集一批來歷不明江湖人,試圖從換了主人的王府搶出永王,結果全部覆滅在斬隊和跳蕩營的埋伏圈中。
但就我來說,
永王的降伏,與其大多數人歸為的氣數、運勢,老皇帝的王霸之氣,不如說是一個從來謹小慎微的兒子,對嚴厲而全能的父親,抗爭失敗後的心理陰影,他畢竟是從小生長於宮廷,在嚴厲的限制和監管下長大,既沒有見閱過真正的戰爭,也沒有負責過什麼重要的國家事務,一下擔當起重要的大任,所謂時事造人,被環境催生出了野心,基礎其實是相當脆弱的。
雖然骨子裡有身在帝王家,與生具來的權謀與心機的血統,也有相當讓人折服和效死的氣度和才量,但關鍵時刻,缺少了幾分在絕境中孤注一擲。置死地於後生的果斷和勇決。就如歷史上所記述地,他雖然拚命擴充實力,卻並沒有做好與朝廷公開決裂的決心,直到他兒子襄城王走出那一步……
準備多年,處心積慮已久,鬧的聲勢轟轟烈烈的永王之亂,就這麼虎頭蛇尾的收場了,讓人未免有些出呼意料。甚至是大失所望。其中也包括了。一直盤算在其中渾水摸魚,謀取最大利益化的我。
要知道,歷史上的永王雖然很快就潰滅,但是卻拉開了南方相繼設立藩鎮的序幕,而大量地豪門世族籍以聚集人口和財富,出現遍地開花地地主豪強武裝。
所幸,
永王交出地錢谷戶口籍薄也很有些份量。這些年江陵豐足,又沒有大的水旱災害,一直對江南賦稅上下其手,雁過拔毛,也積累好些規模,雖然很大一部分要成都和江西那裡被劃走,但剩下的東西對我來說還不無小補。
於是,
我的江陵假日徹底的結束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劍南軍走了以後,剩餘的那點各方七拼八湊起來軍隊,用來控制和維持江陵八縣地秩序。還要監督已經降伏的江陵諸軍,直到他們啟程去江西,實在有些捉襟見肘。在這種情況下,需要以我赫赫的「名聲」拉虎皮做大旗,讓那些想渾水摸魚的勢力,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北邊的援軍到達。
永王之亂,也牽連到許多人,但是因為總算他沒亂成,因此處理的結果也不一樣,一些核心的成員要追查到底,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可以留下戴罪效命,一些人要付出相當地代價才能放過,還有一些人要撇清關係,處理起來千頭萬緒。
由於我南下是來度假兼看熱鬧,沒有帶上足夠地幕僚團,手頭僅有的幾人人也不夠用,南八直接住在大營裡,就近監視那些降伏的水軍,馬克己公開了身份出來幫忙,還帶了一班從關係商社組織裡,臨時借調來地帳房、記事什麼的。
李觀魚倒是沒有暴露身份,他的斬隊要在暗中追查永王殘留地下勢力,因此,實際上所有大多數事情要我親歷過問。
因此連我那些相熟的傢伙都拉出來幫忙。也算另一形式的答謝,劉友梅不是記性好,會畫畫麼,就讓他出通緝肖像,王襄不是通於金石麼,就讓他去給財產估價……這是一個起步的契機,如果無心官場的話,也可以讓他們獲得足夠的酬勞。
既然有朝廷的大義名分,李酒鬼雖然有些傲視權貴的脾氣,倒是也願意幫忙,問題這個傢伙足夠有名,文章詩歌天下無二,更是個難得的劍擊高手,卻不是個合格官僚,真要真要叫他管事核算什麼,只能是越幫越忙。
因此只是給他一個官方的名義,讓他帶了那幫遊俠兒追隨者,在城中的重要地段,滿大街的巡查治安,兼安定人心。也算是和過往劃清界限了。
所謂的襄陽之亂,失去了最大的幕後黑手之後,不戰自潰,但是已經對襄陽造成相當的破壞,待到南陽來的援軍,與困守台城的友軍裡應外合,重新控制局面恢復秩序,襄陽水陸營已經至少有七個營的建制人馬,在動亂和火並中消失,還有相當的亂兵裹脅搶來的財貨,逃出城外,最倒霉的是被稱為冠蓋裡的大戶豪門聚居的城南,幾乎被燒搶的七七八八。
隨著北方通訊的恢復,我也得到更多更確切的消息,確認了永王為什麼要鋌而走險,倉促動舉事的重要原因……十幾天前,正在內戰的范陽方面出了兩件大事。
一個是,偽大燕尚書令周擎,被不明勢力當街刺死,周擎是史軍的元老,史思明和安祿山擔任張守圭帳下捉生將時代,就在一起奮鬥的親密戰友,史朝清的地位和權勢全靠他一手扶持起來的,他這一死,本來就風雨飄搖的范陽守軍,更是軍心動盪。
根據龍武軍的秘密內參來說,這也是自毒死偽元帥崔佑乾以來,秘密戰線的最大的一件成果,自從史氏內戰以來,剃刀、鋸齒、鬼營系列特殊編製就一直活躍在其中,很好的執行了煽風點火的任務,光不明不白死在他們手中地史軍文武官將。至少有數十之數。
雖然
段,上不得檯面,也無法取代正面戰場的作用,但是成很大的困擾,畢竟被殺掉的官員位置好補,但是所負責的事務,就不可避免的陷入遲滯和混亂,以此配合朔方軍的攻勢。可以保持內戰雙方的均勢。
而朝廷新報。才兩個多月。史朝清就已經抵擋不住史朝義地攻勢,節節敗退,身邊文武親眾死傷慘重,除了范陽本城丈著牆高稱堅,依舊不能克以外,大半地盤都在史朝義地掌握中,再加上來自安東和北外草原地外援。基本斷絕,連可以說有錢都請不到援軍。
事實上幽北現有的營州契丹,柳城諸部,九城雜胡、散姓秣褐、別部鮮卑、大小室韋這些存在,在李光弼的大軍威懾下,已經大部或向朝廷輸誠或嚴守起了中立,就算剩下沒有立即表態的勢力,也不敢輕易再與明擺已經窮途末路的范陽掛鉤。也只有松漠一帶外姓契丹的大八部聯盟之類。才會不遺餘力的希望從史家父子身上搾取到最後一點價值。
周擎之死引了范陽方面地內訌,大肆抓殺了一批疑似要與史朝義裡應外合的官員後,實力再次下了一個台階。這時候又生了一件大事,
正在平亂中拉鋸的安東方面,突然派了一隻輕騎,越過營州北面契丹人的領地,襲擊了雄武軍(今天津黃崖關附近),滿載而走。這雄武軍是安祿山天寶六載親手築就的軍城,當初準備來造反的重要據點,屯積了大量的錢糧軍械,準備與朝廷打持久戰之用。
但實際李唐朝廷崩潰的太快,基本都沒派上用場,安祿山就輕獲了兩京,倒便宜了後來居上地史思明。這也是史朝清一派,對抗兵強馬壯地史朝義的重要依據。除了大量的軍用儲備外,還有大量原屬范陽軍戶地家眷人口,也在附近屯田,被一併擄走,消息一傳播開,不由軍心大亂。
要說周擎之死,還只是上層的動亂,但是雄武之失,就波及到普通士兵的士氣,內外交困的史朝清,不得不密派大將田承嗣,到朔方行營中,向朝廷屈膝請降了,表示願交出一切權利、軍隊和地盤,只願能保做個衣食無憂的富家翁而已。
結果,田承嗣一去不回,乾脆投降了朔方軍。自此歷史上叛軍最後的骨幹,河北三鎮四將,薛嵩最早投降龍武軍;令狐障率部歸於洛陽太子小白帳下;李懷仙在同族李懷光的引薦下,舉所部投降了李光弼的河東軍;隨著田承嗣的出走朔方軍,全部投降了朝廷,可以湊起來開一桌麻將。
這對飽受噩耗困擾的朝廷來說,當然是個大好消息,一邊是加緊對史朝義的進攻,另一方面開始籌劃派遣人前去受降。
但是對遠在江南的永王來說,事情就大不妙了,朔方軍、河東軍將星雲集,多是能征善戰之輩,隨便一個抽出手來,別說那些亂民流寇,就是永王這點家底全搭上去,也不夠人家看的,不由他不加緊佈置,立即動,圖的就是能夠迅席捲江南,然後據長江之勢為險要,配合荊楚水軍的地利之長,將北方軍隊拒於水上,然後是割據或者是分治,就看情形在說了。
可惜的是,蝴蝶效應的翅膀,同樣也扇到了江陵,顯然比歷史上更兵強馬壯,底氣更足,腰桿更粗,並沒有因為失去楊太真而陷入反覆的消沉與回憶不可自拔,因此身心都很健康的玄宗老皇帝,還是揮動他偉大的手,很豪邁的在南方某處畫了一個重要的圈,於是什麼陰謀詭計,某些人的王圖霸業,就全化做灰灰。
唯一讓人不爽的是,我明明是跑來看熱鬧的,卻也被人當成重量級的棋子,好好賣弄了一把。
眾叛親離,身陷囫圇中的永王,不是沒有最後反抗的手段,實際事情也沒有那麼糟糕,但是深受打擊的他,已經沒有勇氣去深究背後的東西了,似乎是因為老皇帝積年累月的盛名和強勢,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太深了……
我可以體會到他那種萬念具灰的心情,身邊倚為干城的重要人物紛紛反水,兒子以下克上不說,既然連已經退休的太上老皇帝帳下禁軍的頭號人物,都可以在他眼皮底下登堂入室的活動了個把月……
說是剛好是擅離職守溜跑來旅遊的碰上,決計是沒人相信的。天曉得底下還有多少人是可以相信的,又有多少人,是其他別有用心的存在,所派來的棋子。
不過既然老皇帝不給他機會把江南攪亂,卻也留下了他的身家和性命,對大多數人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了。無論這是出於維持天家僅存的一點親情和體面,還是純粹想給另一個兒子留點懸念什麼的。
但不是人人都滿意這樣的結局,比如從受人尊敬和景仰位置上,並且自以為攀附上一棵大樹,熱切想讓自己的身家和名位在樹蔭下水漲船高更進一步,卻因為樹倒了,變成高價懸賞通緝而在逃的殘餘猢猻們,
不過,他們沒有了官方的身份和光環後,也就是喪家犬一般的結果,他們將因為自己所參與的事情,受到加倍的清算,比如江南所在幾大勢力,已經心開始照不宣的聯手絞殺……害者的名義下,也已經開出了足夠讓人瘋狂追殺的懸賞……
還有就是一些討厭變數,並且痛恨意外的上位者。當他苦心積慮準備的一切,全成了無用功的時候,只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