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平明乍逐胡風斷
    大軍開拔時,只有顏真卿等親善的少數幾個來送行,可見這段日子,龍武軍是如何不得人心,沿途各軍的將領們,紛紛露出諸如釋重負、慶幸、輕鬆等表情,甚至據說還有人當即彈冠相慶.出「這群烏鴉終於走了」大聲感歎

    這卻是由於龍武軍隨軍特有的商業文化,生意之道幾乎是無所不在,無孔不入,哪怕是在圍城中,也不例外,是以被某些殊為不喜的將領比做喜歡爭食揀漏的烏鴉一般。

    同時還帶走了部分遊俠兒組成的義從,雖然這些習慣目無王法,生性散漫的傢伙,看起來不怎麼可靠,但作為熟悉地方的前驅和嚮導,還是了勝於無。我從不做無把握的事情。

    車馬粼粼,人潮滾滾,旗幟喧天蔽日,相比之下是道路兩邊的殘敗。

    「洛陽四面數百里州縣,皆為丘墟」,

    等州,比屋蕩盡,人悉以紙為衣」,到處是千里蕭條,人煙斷絕的慘景,所謂中原的菁華之地,可以說已經形同廢土了。直到進入河南,過了穎州在黃河豐津渡,才見到一些人煙和尚存的村落,那些飽受兵火之苦的鄉人,卻已如驚弓之鳥,拋下了房屋農具,躲進山丘的邊緣,驚恐望著這只南下的軍隊。

    我們正趕上了一年例行的梅雨季節。

    飄搖的小雨中,點點灑灑如山濤的聲浪,衝破鉛灰的陰雲結塊,綿長迴盪的在空氣中顫抖,讓雨水變的更加綿密起來。

    連片的青龍旗下,前排挺槍格刺的步槊手,中層舉著橫刀圓盾的刀牌手,後列鐵弓勁弩的射聲兵,層層疊疊的錯落在一起,交替往復的向前掩殺,每波攻勢的尖鋒上,全身備甲斧錘棍棒的突擊兵,大開大閡,在敵陣中撕裂出更大的創口來。滿地被反覆踩踏飛濺的泥濘積水,混合著新鮮的人血的顏色,板蕩在激烈奔走的腿腳間。

    「這倒底是流寇,還是軍隊啊」

    望著前面捨死忘生撕殺的情形,雨水打的油布大傘僕僕有聲。我站在十幾輛車車陣搭成的指揮高台上,輕輕歎道。

    因為這裡格外的顯眼,不時還可以看到,一些個別梟悍的敵軍突然衝出隊列,竭力向這裡突殺過來,不過他們顯然都沒有千軍萬馬中取敵上將級的運氣和實力,這種匹夫之勇的行徑,很快就變成箭豬或者血葫蘆一樣的東西倒在路上。偶有奮力射出的零星箭只,也很快無力的落在後隊的盾牌上

    眼看那些敵軍開始出現疲態,我點了點頭「可以了」。

    只聽得一陣軍號,頭列一線軍兵略略向中間收縮,兩側邊緣的槊手且格且走,在迅脫離接觸拉開距離,但還沒等那些敵軍稍稍喘口氣復撲上來,就見蹄踏奔雷中,弛出左右兩列騎軍,衝破了雨幕,挺著馬槊狠狠撞在兩翼上,如熱刃剖油交錯的**,就見敵陣驚惶的呼喝起來,先是那些來不及轉身的敵步槊手,如割稻般被挑翻刺倒向內凹出一大片,然後是露出來的那些刀牌手,衝勢力竭的騎兵,呼號轉身已經拋下沾滿血肉的馬槊,抽拔長刀,提馬四躍,揮斬踐踏開來,像中心開花一般,將恐慌和傷亡擴散開來。

    我卻搖了搖頭。

    可惜這些新補充的騎兵還差了些戰場的火候,為了保持突然性貼了極近才突出,沒有形成足夠的衝刺距離,因此沒能達到殺穿分割敵陣的效果。

    我甚至看到有敵軍中,齊列的伏身舉盾反刀下削,欲意斬馬腿,竟然類似傳說中的對馬地堂刀,但很快我就失望了。顯然這東西技術性要求很高,一邊要格避頭上的落刀,一邊要斬中亂蹦亂跳中的馬腳,還要求馬斬腳,人割喉,整齊的一致性……死踩傷也就四散而逃了,因為就算你盾牌足夠結實也擋住了,連人帶馬甲衣具裝八、九百斤的份量,全集中在一隻蹄子上壓下來,也足夠讓盾牌後面的人,手臂骨折內傷吐血了。

    突然追擊中隊型的先頭幾騎突然連人帶馬栽翻,痛嘶翻滾的戰馬,四腳朝天掙扎中,腿上已經少了一截正在噴血,幾股血泉亂肢噴飛後,左右騎紛紛讓開,頓時露出一個全身披掛,手拄長柄短刃大砍刀的大漢,叫囂嘶吼著,卻沒有人再上前,而是讓過他繼續前進,只下留最後幾騎,突然穿插左右,待他顧暇不及,突然拋出套索將他拖倒,步軍一用而上用槍桿抽腿砸手,捆拉進大陣來。

    呵,我再次打了個哈欠。

    已經說不清楚,這是第幾場遭遇戰了,南下以來頻頻遭遇的貨色,都是這種層次的水準,不免讓人精神都有些懈怠了。南下我還真是來揀軟柿子捏了。

    「這就是所謂肆虐河南、淮北的行營的實力麼」我轉身對一名中年人問道。

    他叫馬甲,那位顏老大人手下的義軍領之一,典型本鄉本土人。由於朝廷大軍圍城,這些義軍只能在外圍的做一些策應清道之類的打雜事務,乾脆借調一些過來,作為前驅和引導。

    「南路逆賊雖號眾,但真正范陽出身的並多,主要是令狐潮等一干在河北附逆的亂黨,南下後更以抓丁強充者多,行事亦如盜匪流賊聚散不定,順勢時悍勇爭先,失風時散逃如

    他容色如常的恭聲回答道。

    「朝廷又了新的文告了」年輕的杜佑驅馬上前,作為初體驗馬背生涯的世家子,他面色蒼白但強忍不適,遞過一份材料來。

    雖然離開了城,但對那裡的情形我還是很關心的。

    朝廷催戰的文告一再,雖然沒有明著訓斥的字眼,但語氣一次比一次的迫切,不但是太子小白,連那位魚朝恩也坐不住了,近來屢屢召見一些大將詢問情形。不過說到根源,這倒不是朝廷那些大老,不吸取圍長安的教訓,而是西北行朝實在國庫匱乏了,南方諸道的賦稅已經一加再加,據說成都的米價已經漲到了斗米一百錢,在江南、淮南道的某些產糧地也竟然出現世面沒有糧食可以流通的情形。

    而為了湊集二路大軍的軍費,西北三道的官債已經到第四批,不管是攤牌也好,自願報國也好,那些商人富戶的財力已經被搾的差不多,江南的第五岐手上也開始行第三期官兌票,價格已經一掉再掉,不足面值一半。

    現在幾十萬大軍還窩在那裡,每天都在消耗巨量的錢糧,全靠上次破洛陽所獲才可以支持,而下次的功賞錢顯然還沒有著落,更別說死傷撫恤燒埋費,只能期待破了城,再做打算。

    西北那裡遲遲沒有還都,就是因為沒有多餘的錢,又不想草草將就失了體面,據說宮內省、太常寺、禮部,都開始賣出家的度牒,以及一些不重要的低階散職,來維持日常所需。

    本以為打下長安,可以緩解一些狀況,但沒想到被龍武軍搶了頭籌,遲到那些西北軍也只能揀點,到了朝廷正式派出的那些接收大員,他們就很快就被震撼了,因為長安城被打理的實在太乾淨了,不但街道房屋找不出多少污損的所在,連庫房裡也是乾淨得老鼠在裡面爬過也要小心翼翼掂著爪子,生怕一頭滑倒。這也是某些人,特別對我咬牙切齒的緣故。

    當然,我後來才知道一些事情。

    據說當時接收的人,跑去向太子小白告狀,

    「殿下,這如何是好」

    太子小白願意保持沉默,但並不是什麼人都有眼力,甘於緘默不語的。

    「是否要奏上一本,再追索一些出來」

    「閉嘴,數十萬賊軍,洗掠過後,還指望能剩什麼,這都是兵災軍損……

    「起碼,至少他們把三內的一些宮室器物都給留下來了」

    「再說孤只是來宣撫的,其他是非曲直,自有朝廷那裡公斷,莫要逾了本分」最後那句話,就有些嚴厲的味道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隨後他便對我苦笑著說,「老大啊,……你把長安收拾還真是乾淨」

    「還好還好,揀了不少破爛」我頓了頓也笑著說「不過,我這家大業大,吃飯的嘴巴太多了,俗話說的好,那個地主家也沒有多少餘糧了」

    「那個,還有什麼進項的門路,能不能讓我也參一份,老大,我這邊用錢的人更多啊……終端不出太子的架子來,放低了姿態和聲音「你才一個軍,我這名下可好幾個節度使幾十萬號人」

    「好說」我當即拍了胸口,相信有許多商人願意贊助太子,以獲得接見的機會,雖然這只是秘密會見。至於什麼惟利是圖,蠱惑太子這些罪名,我已經虱子多了不癢了。

    「其實如果需要大量的錢,還有更大更好的路子,只是看你敢不敢做了」我附耳過去,如是說。

    「不是把,不費朝廷一文錢,就重建西京,天下哪有這種無端的好事……_.

    於是一番討價還價,大唐的儲君和某位無良的將領,達成了一狀讓後世人爭議不休的秘密協議。

    夾雜在這些事中間的,則是一道不起眼《歸稅令》,反而格外引我注目。

    據說是作為加強朝廷財政收入的措施,伴隨著對商戶加征新名目稅種的命令之下,今後西北三道的所有與商事貿易相關的釐金市稅,將歸於朝廷太府寺統一名目直接收取,而這相關的背景也很簡單,顯然由於傳統以來以土地為基礎的收入,在產出和週期已經到了極限,西北君臣迫於財政的壓力,不得不將開源節流的打算,更多的落在了商業收入上。

    唐朝本來就是一個商業氛圍濃厚的時代,而西北路本來就是商路達的所在,其商業氛圍,不可避免的也影響到近水樓台的行朝,通過數次行官債,武威胡亂等一系列事件,西北朝廷,也逐漸意識西北商人這一富有群體有待掘的潛力和價值,來自西北商人的捐納,甚至一度過了那些傳統莊戶大地主。

    不過那位陛下是自詡仁君的人物,雖然不能比太上做的更好,但也不能比太上更差,對某些利益豐厚的行業,直接實行專賣官營,這種明顯與民爭利的東西,還是要規避的,官賣之弊一經朝議就被否決,於是重點還是落在加稅上,但是又要避免澤漁而竭這種明顯短視的行為,至少行朝的一些人,不希望再出現諸如武威之亂的東西,各種妥協之下,才有了這個結果。

    諸如:以國難提倡事儉為由,加征三百多種奢事品稅,撤並數百中土貢,

    簡並操作,盡快回籠稅賦,而這統一稅制就是第一步們已經開始嘗試,全面增開邊境互市,鼓勵官民回易以抽其利。另外對西域、回紇等近藩國,進行一些大規模的官市交易,以獲得所需的物資,在這之前,李唐朝廷雖然有國家貿易的記錄,但更多是一類似戰馬引進等戰略囤積儲備性質的,根本不計成本和收益的貿易,所謂天朝上國的體面,第一次遮遮掩掩的為功利需要而拿下來。

    從長遠來說,這些變化是好事好是壞事還很難定,一方面是加以重稅,另一方面卻是放開了對商人和貿易上的許多限制,比如不准穿特定的服色,開放了許多經營名目,哪怕一些僅僅只是表面上的東西,實質上地方的吃拿卡要,各種名目的打點依舊沒有少多少。而且重稅的對象恐怕只是普通商戶,在那些官家背景,皇家身份的大商巨賈那裡,能有多少效果,我還很懷疑。

    收回思緒和記憶,我不動聲色的再次微歎了口氣,

    話說回來我並不是說那些將帥們不可靠.或者他們戰鬥力不行.但人都是一種有私心的動物.只是多和少的問題.希望保全自+炮灰的想法,在各軍中相當普遍,哪怕我也不能例外,

    而眼下這個局面也是朝廷刻意造成,這是一個死結。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歷史上九節度使圍城,背後的影響因素很多,其中有一條,西北朝廷既希望通過提拔李光弼,僕固懷恩這些舊部,來制衡手握實力最強一隻軍隊的郭子儀,另一方面又充滿戒心的提防這些胡族血統的將領,生怕他們有了足夠實力和威望後,變成新的安史之流。這種既提防,又縱容的態度,成為很長一段時間內朝廷的基本對策。

    因此,大軍雲集,卻不指定統一的號令的人選,卻派了個太監魚朝恩來節制諸軍,從政治手段上來說分而治之,但從軍事上來說,這種明顯讓外行指揮內行的作為,對軍心士氣還是統合作戰,一開始就埋下了失敗的禍根。

    在這個時空,雖有情況沒這麼糟糕,那位監軍太監魚朝恩也低調收斂了許多,然而名為總天下兵馬元帥的太子小白,其實不懂軍事,各節帥之下還是各行其是。在高昂的賞格下,為共同的目標而競爭和努力。

    相比他們,兼有外戚、禁軍、海龜孤兒多種身份的我,情況就不那麼糟糕了,被孤立短時間內,也許還是一件好事。

    不過至少在我出前.小白總算參考了我的一些意見和做法,

    以加強中軍協調戰事為名,選各軍精幹斥候.組成直屬行營的探哨總隊,又選捷健善騎者,組建直屬傳訊營;再挑幹練老軍,組建中軍護軍營,連同原本保衛中軍的神武、神策兩部,構成基本的預備隊。同時也深感身邊人實在缺少軍伍的經驗,乃傚法參軍團的做法,以補充東宮左右衛率之名,讓各部舉薦一些年輕將領子弟,入中軍帳下為行走聽命,備待軍咨……麼事情,在太子小白手上,至少也有一批能夠放心運用的力量。

    先行前往州的先頭部隊,是解思的奇兵隊,三千鐵騎馬不停蹄的趕到那裡,一個照面,就衝散圍城的數萬叛軍,敵人贏弱的讓人驚訝,戰後現營盤扎的相當混亂,俘獲的將領也是新近提拔的面孔,顯然不是叛軍的主力所在。

    傳說出現叛軍的地方,也抵抗薄弱的可憐,據說某個小縣,只是幾騎背插小旗的探馬在門前那麼一晃,就見城中升起白旗開門迎降,南路的叛軍似乎是搜刮了所有的錢糧物資,收縮了所有的兵力,把一座空城和老弱饑民留給我們。

    實在讓人如墜霧裡。

    追擊的人馬已經回來了,那些義軍開始收拾戰場,這些繳獲的雜七雜八的裝備,對龍武軍來說是破爛,但對這些自的義兵來說可是不錯的裝備,作為他們協助行事的報酬。

    統計的諸曹,也回來回報。

    「什麼,繳獲中沒有糧食,這些俘虜多半也餓也兩天以上」

    我與戰後總結部下,頓時面面相。

    龍武軍雖然號稱有強大的後勤和車馬組成機動性,但這些敵兵也實在太會跑了,費了老大工夫,從汴州馬不停蹄的一直追了幾百里到這裡,殺散了不少,才堵住這足有上萬人的最大的一部,卻還不是正主兒。無糧之軍,就是一隻被拋棄的軍隊。

    令狐潮打算和我玩壁虎尾巴式的捉迷藏遊戲麼,」繼續南下」我暗下了決定。

    養肥的豬,總要拉出來溜溜。

    正在這時,

    長安城崇仁坊,正是有些潮雨的天氣,成都仁濟院遷建的新址上,剛剛宣佈完開業的龍武軍總醫官李想鶴,也迎來了特殊的客人。

    「師兄」一向生性冷淡專於業術的他,難得動容頓時露出欣喜的顏色。

    「你過去的事情,門內已經說了不再追究,也不讓別人過問了」

    斗帽笠衣的來人,淡淡的說「此來,我想代別人問你,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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