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每次站在這位大人面前,康提辛的心情卻是既複雜又緊張的,他見識過最野蠻最殘忍的野蠻人,也領教過最凶悍最血的沙盜,但每次在這位被稱做「神奇的梁」的東方大人面前,總是有一種自骨子裡的無力感。
這為睿智而神奇的大人,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卻又對一切充滿了別樣的興趣,讚美全能的主啊,他不但知道君士坦丁那些貴人們拚命保守了一個世紀的最大國家機密——希臘火的奧妙,也熟知東方那些災禍的根源——橫行地中海的大食人的一切,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的宗教,他們的起源,甚至從安息人到大食人流傳了上千年的大馬士革鋼的工藝,對他來說也不是秘密,……隔千里,風馬牛不相及的,許多窮盡一生也沒有辦法完全掌握的事物,他以是怎麼一一探知的,
但他至少知道一點,最幸運的是,他所在這個神奇的國度雖然強大無比,但對君士坦丁來說,實在太過遙遠了,中間還隔那個由無數奇特信仰的異教徒部落構成的龐大帝國,,如果這個無盡的人民,無邊的富饒土地的國家,一旦向西方露出獠牙,要頭痛的也該是夾在中間大食人罷。
而自己也是無比幸運的,成為這個偉大帝國的皇家封臣,特別這是一個管理著一座巨大無比的城市幾十萬人口(成都府),統帥十數個軍團規模的皇家衛隊—龍武軍(拜占廷沿襲羅馬舊制,最大編製為的軍團),擁有象西裡西亞王國+奴僕和產業的皇室貴族(對幾十年後海南的憧憬)。
每每想到這裡,相比之下,他忽然覺得,其實與那喜歡追逐錢幣的聲音,就如追逐臭肉的蒼蠅般的希伯來人一起共事的痛苦,也不是那麼不可容忍了……
「小康啊」
他頓時一個激靈,
「我尊貴的主上,您有何吩咐」
我一聲將對面再次神飛天外的那位喚回來
「你的回憶錄寫的怎麼樣了」
「感謝您那位優秀的書記官,臣下在歐羅巴的部分,已經大致完成了,已經口述到美索不達米亞的部分了」
笑的十分謙卑,用一口有些生硬但還算流利的漢話回答我的,是擁有中土白種胡人也相當顯眼的一頭淡金,白皙魁偉的身形有些羅馬雕塑美感的味道,只是身上怎麼洗滌不掉的是塵土和血腥味道的白種人。
「那就好,沿途各地的風情見聞,寫的越多越好,將按照詳盡的程度,給予你相應的賞賜」
我又轉頭對另一位「阿羅罕,也是如此,我很期待啊」
「如您所願,我的恩主」
說話的另一位,是褐須卷鼻坎聳立是個典型的中亞人,乾淨利落的半跪伏身,顯然相當習慣和滿意現有的身份,雖然表情卑微而目光謙謹,但骨子裡始終都透著一種叫精明的味道。
隔日重新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迎來了自西北邊,兩位回來述命的人士。
康提辛他原名康斯坦丁,只是按照中土方式的音譯被簡化叫做康提辛,據說系出被稱做大秦的拜占庭帝國的名門,只是由於庶出子弟,不能繼承家族事業,便在掛拜占廷某次使節團中掛了個名分,跟隨為尋求建立抵禦阿拉伯世界異教徒的大地中海聯盟的使節團,走了很多地方,據說到過高盧最北邊的野蠻人國家和最南方的炎熱大陸的黑色人種國家,除了打架和女人的戰績外,最後一事無成,才求到東方的使團來展。
只是當初不善理財,又有世家子弟的大手大腳作風,很快花光了錢財,困頓潦倒到去幫人做短期保鏢充個門面甚至招搖撞騙都做過,只是靠了使節成員的身份,在朝廷接待外番的司番使四方院白住,過年節的時候宮廷還有些賞賜,才沒有餓死街頭。
阿羅罕(亞伯拉罕)自稱是猶太人大商團的後代,同樣的女奴庶出的孩子,作為有名望的商人世家末子,成年後不得不獨立出來展,同樣的足跡遍步地中海沿岸,只是運氣很不好,每有些積蓄時卻又因為變故損失慘重,好容易變賣了所有的身家,又借貸巨款,買一馱隊的香料,到了東方來碰碰運氣,卻接連遭遇安息的沙盜和安西的馬賊,損失盡,夢想破滅,又欠下巨債,作為猶太人,對他的家族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不敢回鄉了。又有來自其他商人排擠,只好為人做通譯混口飯吃,也是相當的潦倒。
本來按照他們生活的軌跡展下去,就算在長安十數萬胡人中,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最多用他們有限的生命,為長安的街市上貢獻一些抑鬱風情的混血兒而已,很難想像會與我的生活會生什麼的交集。
但突然而至的戰爭改變了一切。
自從長安失陷,曾經號稱「胡風十萬家,十里族百種」的大批海外番邦人士,也遭了滅頂之災,在賊軍無差別
燒殺下,無數人家破人亡倉皇而逃。
相當部分,就混雜在流民逃難大軍中,
失去了安身立命的財富和產業後,只剩下最基本謀生手段和經驗,在流民大營期間,並怎麼不甘心長期做一些只需要體力和汗水的工作,與大多數人賣身的理由一樣,同樣為了自己和家人換取更好的待遇和生存條件,主動的獻出他們的忠誠和專長。
到了我手下後,按照他們的原來行當和專長,各有處置。
受過教育,有些文化學識的,特別是以長住使節出身的給予的待遇最好,以相當不錯的條件吸收進我家辦書局文坊裡,從事一些編譯註釋外籍古典,著述本國歷史文化,傳說典故,公開教授一些諸如拉丁文、安息文、大食語等泛民族的語言文字的同時,也在編撰一些中外通用詞典。
而另一些有經商經驗的,會做營生的,就簽下二十年到數十年的賣身契,大量的被招募進我新組成的商隊效力。
熙熙攘壤,利來利往,能夠越過無盡沙海荒漠隔壁草原,千里迢迢的來萬里之遙的中土,自然不是為了揚國際主義精神,促進東西方交流推進全球一體化而的目的。
除卻其他綜合因素,單輪其骨子裡的投機冒險精神,卻是中土大多數同行無法比擬的,因此用做某些高風險、高回報的長期事業,還是很方便的。
而作為各商團的總招集人,猶太佬阿羅罕,完全是個意外,屬於早年架空小說看多了,一時的心血來潮的產物。
有句老話說的好,有錢幣滾動的地方,就有猶太佬的腳印。
事實證明,在對外大開放環境下的唐朝,找一個猶太佬,並不比找一隻三隻腳的蛤蟆更困難多少,雖然大多數唐人分不清楚這些稱做希伯萊人的胡人和其他胡人有什麼區別,而且在通常情況下,他們也很喜歡冒充唐人比較熟悉的,被稱做大秦的拜占廷商人。但是在我的一聲令下,那些真正的大秦商人們還是很樂意的把他給清理了出來。
作為天生孤立極少數派,卻擔任各族商人混成的西北諸商團總召集人,這是一種權力和制度上的制衡。
當然,猶太民族那種天生的,自骨子裡對金錢和數字苛刻到吝嗇的精細,以及對商機和利潤的執著,也是我選擇他的另外一個方面。
至於康提辛,他的身份更奇特,是小丫頭的封臣,直屬儀衛——新月騎士團的團長,同時在暗地裡,他也是西北路商團的總護衛長。
而構成騎士團的主體,自然是各種各色勇武健力著稱的胡人,其中相當部分是被稱做胡族義從的存在。
他們在西方還有另一種叫法,則是在中世紀和奇幻小說裡的傳說中,最常見的,為金錢賣命的武裝個人團體——傭兵。
雖然此時還尚未形成這種叫法,但事實上,同時空的歐洲大陸大小國家林立,民族關係複雜和尖銳,一直是僱傭軍的天堂,事實上佔據西歐大部分地區,那些以加洛林王朝為代表的野蠻人國家,前身就是來自舊羅馬帝國高盧、日耳曼、匈奴籍僱傭軍。
只是人家混的比較出色,在羅馬帝國衰敗過程中,及時把握住了機會,隨著羅馬貴族的腐化墮落,構成傳統羅馬軍團的主要成分——以戰爭為職業的羅馬公民制度,也隨著社會基礎崩潰而消失,這些外籍僱傭軍,得以從最初被征服地的僕從軍,反客為主成為帝國主力軍團,進而掌握高位,控制朝政、廢立君王,最終看穿了羅馬帝國這只紙老虎的本質,乾脆「農奴翻身做主人」把西羅馬皇帝幹掉自己做。
當然,為了爭奪羅馬帝國的遺產,這些國家氏族間的爭鬥一刻就沒有停息過,另一方面反又促成了僱傭軍隊的盛行。
幾百年來為了抵禦來自東方的安息、大食等多種民族侵攻,繼承了東羅馬遺產的拜占庭帝國,一直是這些為金幣流血的傭兵們最大的顧主,作為進入歐洲的的橋頭堡和三大陸黃金公路西段(事實上這條橫跨兩大陸的公路橋按照各自的特色有不同的說法,東段的中國人叫絲綢之路,中段的安息人和大食人叫香料與寶石通道)的樞紐千年之城——君士坦丁,從來就不缺少來自東方的最新傳聞和熱門話題,其中偶爾也有頭腦熱的,一直聽說遙遠富庶的東方,也有這種叫義從這種為了金錢而戰的職業。
出於對絲之國冒險和淘金的憧憬,也是天性不安分的血統使然,藉著護衛商旅的機會,他們千里迢迢的來到中土後,卻只能是大失所望的現這碗飯並不好吃。
由於唐王朝作為一個強大的中央集權,龐大的兵源和常備軍隊,使得除了一些諸如唐太宗征高麗之類大規模的戰役外,很少有需要花錢僱人打戰的必要,雖然唐朝一直保持對外進攻的強勢,但那些大唐的邊將和官員們即使有需要輔助部隊,也更喜歡徵召那些藩部、附族、國家的士兵。
而民間那些真正有保鏢、護送、走私、討伐盜賊、打擊對手等需
商家富戶,處於風險與可靠性的考慮,卻更喜歡僱傭如山羌、高麗這些本土出身的義叢義勇,而不是這些遠的不能再遠的外族。
更別說中土這行當本來競爭激烈,成分也極其複雜,從破產者、赤貧的農民、獵戶、到亡命徒、逃犯、到沒落的世家子弟,為錢賣命的刀客、出門歷練的遊俠兒幾乎什麼人都有,遠到而來的他們他們既沒有人脈,也沒有基礎,想投靠也找不到長期的主家,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依靠同胞的關係,接點短期活計,諸如穿上幾件最好的,具有異域風情特色甲服,為使節、商人們充門面、做儀仗的任務,康提辛就做過他們的惦客,直到戰爭爆。在皇帝出走長安後,這些聚居在西市的胡人武士們,出於常年博命生涯的敏感,也感覺到了危機,由康提辛出面,召集了一幫能找到所有的同行,抓住機會做了一單最大生意,武裝護送一群商人和他們的財產出走。
只是好容易從混亂擁擠的人潮中衝出長安後,他們的運氣也到頭了,經歷了潰敗下來的亂兵、飢餓的流民、小股追兵的洗掠攻擊,失去了大部分要保護的目標和財物。
當我率領的斷後人馬,遇上上千敵騎包圍中的,這支相當複雜的奇奇怪怪種族構成的,幾乎什麼兵種都有,疲憊加狼狽的武裝團體,,二話不說,當作大多數的商家護衛一律都給收編了。那時候的小丫頭正好聽我說騎士故事正起勁,一時心血來潮,好容易遇上一點比較接近故事性的存在,抱著蚊子腿也是肉的想法,特意留下了這個奇怪的小團體。
折服他們的過程也很簡單,有顯赫的權勢為襯托,再加上足夠的見歷帶來震撼性的心理衝擊下,讓一切都變的十分的容易。
待到一切都安定下來後,以他們為集體宣誓效忠為契機,宣灌一通騎士八大美德為準則,為小丫頭組成了這支小小的新月騎士團,對他們來說,西方從來就不缺少有足夠實力的私人兵團,加入某一方勢力,成為領主權貴的附庸的事跡,效忠東方帝國的皇族,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特別是一個擁有廣闊的領地,龐大的軍隊,眾多財富和人口的大貴族。
僅僅大唐常爵五等中,隨便拿出幾個最末等男爵位的空白誥身,就足以讓他們死心塌地的為之奮鬥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當然我並不指望依靠他們打戰,當軍隊規模達到一定的程度,更注重的是群體協調所揮的力量,而不個人能力。他們這點戰鬥力,對我來說可多可少,但勝在是他們的身份上的特色,平時從事一些護衛,商隊保衛工作,暗中還可以擔當一些需要避嫌、掩人耳目的任務,還是勉以勝任的。必要時候,還可以簡裝易行作為第五縱隊,在敵軍內部製造矛盾與混亂。
既然是騎士團,就算是充門面的儀衛,也要找幾個和西方騎士沾上點邊的,此時被稱做大秦的拜占廷人,就成了儀衛隊的選。專門被抽調出來組成一隊,配以精巧的全身明光甲,和華麗的紋章飾,加之個個人高馬大的,前呼後擁的出去,相當的餓拉風的吸引眼球。
隊正也是康提辛推薦的同鄉,軍事貴族名門出身的安魯。莫瑞塞特,他來中土時間有七八年,還起了中土名叫周英奇,但獲得任命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的出身。
根據我的瞭解。
延續了羅馬帝國元老政治的遺風,被稱做東羅馬的拜占廷帝國歷史上,拭君廢立屬於家常便飯,皇帝之下,拜占廷禁衛軍和貴族氏族組成的元老會也擁有相當大的權勢,常常成為推動改朝換代的重要力量,歷朝君王幾乎都代表一個時代的軍事強人或者著名統帥,在戰爭中乘勢而起推翻前朝而立,有些類似五代十國,繼承人缺乏強力的手腕和鐵血手段是無法延續長久統治,基本國家一出現動盪和危機,很可能就成為以下克上改朝換代的契機,因此有時換君主比換衣服還頻繁,所謂的名門,是很不可靠的。也許明天就和舊皇帝一起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但好在他作為軍事貴族子嗣基本義務,也進過君士坦丁的拜占庭鐵甲騎兵,這種圓錐尖帽鐵網面簾全身甲的重騎兵,也就是後來中世紀鐵皮罐頭式的騎士原型,全部由軍事貴族的子弟構成的都近衛部隊。
由於歷史上的君士坦丁常常成為戰爭前線,這君士坦丁的鐵甲騎兵常常要隨君王出征,而作為大食刺客的重要目標,保衛任務也相當的繁重。因此唐朝羽林軍那種曾經輝煌一時,但有長期的太平年代,已經淪為勳貴子弟鍍金的那種花架子部隊不同,屬於兼顧了風險與榮譽的職業,所以還有有幾分真材實料的,同樣也使得這支小小的依仗隊,也並非是中看不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