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還有些時候,我已經淺嘗即飽,剔著牙齒,哼著曲兒,拎著紫雕食盒,精挑了幾樣,我決定到後廷瞧瞧去,走的不遠就聽風中飄送,有人清唱新詞:
「正月金閨裡,微風繡戶間。曉魂憐別夢,春思逼啼顏。
繞砌梅堪折,當軒樹未攀。歲華庭北上,何日度陽關。」
只見築在小太液池旁的大亭間中綵衣婆娑,香風挾著女子們細柔的笑語吹散,不由心癢癢的舊習萌了,很久沒有趴過牆頭了,竟有些期待。又緊走了幾步。一躍落如樹叢中。已近冬時,沒有什麼蟲蟻,躲的還不算難受。潛行幾步到一株紛梅下。
「庭華玉樹不相饒。薄雲衣、細柳腰。
一般妝樣百般嬌。
眉眼細、好如描。
東風搖草百花飄。
恨無計、上青條。
更起雙歌郎且飲,郎未醉、有金貂」。
一曲罷落。銀鈴落脆的聲音就嬉笑起來,透過幾枝孤梅綻蕾。我盡力探起腦袋,卻看不清明說話的人,只能撇掩在斑竹之後人影錯約,偶露出的零星衣訣帶角。
「誰與郎且飲,醉歌更舞,雲容姐姐也思春了」只聽一個猶帶稚嫩的聲音
只聽得吃吃隱笑有聲。
「璐璐兒真是怪丫頭。這閨內膩事兒能對你說麼」另一聲音似笑還休。
「黛黛,莫要亂嚼舌頭」,光聽這聲音,就可以想出張雲容如何欲腦還羞地情態,我那個小心肝霍霍的熱啊。
「不然明個,稟娘娘把你配了出去」
「那也好啊,說不準又是個紅葉流詩,寒衣藏釵的佳話」
(紅葉流詩又稱御溝流紅葉。據說玄宗時,有宮人蹉歎年華,留詩紅葉以慰,不想順風落溝,為盧渥所檢,甚為感懷。後時宮女大放,內使翰林諸院俊秀,擇良選配,盧渥選中的人正是詩者,相見驚喜泣,遂稱天成就的一段佳話,也有說是唐宣宗朝事。
寒衣藏釵,是早年北方大雪,玄宗皇帝有感前方將士苦勞,遂命宮內人為前方將士縫製寒衣。某位別院夫人,縫金釵一寒衣中。留詩為配,上題:「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結取後身緣。」後為前方一士卒所獲,深為所感而稟上,對這樁涉嫌宮闈作風的案件,玄宗皇帝卻難得沒有龍顏大怒,而是看了詩頗為動容。自感宮人淒苦,將那小兵連拔數級。特使將出配之,並言:「我當與汝結今身緣。」後來那人因作戰勇猛。功成名將,也成為一代佳話)
吃吃聲再起「這妮子,還說人家,自各心動了把」
上誰了」
「難道是北門的小獨孤學士」
「還是禁內班的韋侍御」
「韋侍御已經外放了,說不準回來又是功名累進了,你怕是指望不上了「
「那是殿值司盧子清把」
「人家可是河間名門之後,會看上你這傻丫頭」
「若是可心地,做小也無妨吧」
「今次大朝,好些官家的年輕……都來進偈」另一個聲音加入
「是啊好,多年輕俊秀啊」一個少女笑嘻嘻的拉長了聲調「清羅兒……主意了,嘻嘻」
聽的我直念青春啊青春,卻耐心聽下去……
惟恐不亂的聲音嬉笑成一片,聲音低了下來,顯然嬉笑的有些累了。
「說真地」
「我這些出身,能蒙賜個好人家就是萬幸了,還在乎什麼大小」
「要是等年歲大了大放出宮,高門的未必看的咱,低戶的咱又未必肯將就,那就更耽誤了歲月了,多少從前姐妹,就是放不下這臉子,高不成的低不就,最後等不得了才匆匆找人適了,卻多是後悔的」
柔柔的歌聲隨又飛揚起。場中開始聚了些,顯然是大舞,雖然天氣冷的多,但那些女班們似乎沒有寒冷的自覺,一色短襦半壁金彩曳裙,高腰低胸的舉投足,讓人不免有「口水和鼻血齊流,聯想與yy工色」地傾向。
寶床香重春眠覺。魫窗難曉。
新聲麗色千人,歌後庭清妙。
青驄一騎來飛鳥。靚妝難好。
至今落日寒蟾,照台城秋草……
說良配,眼前不就一位」
「那個,雲容姐姐,那人怎樣……」」怎樣「她顯然突然為這個話題問的有些驚促。「他……」
我頓時格外豎起耳朵,只聽地半響輕輕喘息,卻沒有言語。
「當然是良配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插口道
「為什麼」
「人家無親無故地,家裡又沒有親族長上壓著,底下也沒有人拖累,家裡就一小殿下,大事還不都依你操持……起那些世家大婦把持的抬不起頭的情形,怎得就不好了」
我頓時無語,這也算是優點!萬惡的就社會啊。
「你不怕他殘忍好殺,還喜吃人肉……必報」另一個清脆的聲音,低聲做恐嚇狀「小心……」
我靠,這女人也太八卦了把。我要是睚眥必報第一個你處理掉。
去,又不是沒見過」一名俏麗少女拉裙插腰,跳起來側背對著我「蘇蘇是才進來的吧,光聽小殿下和娘娘他們口中說的,什麼年輕高位聖眷,什麼有將帥之才,什麼為人有趣新異,還懂得生活的情趣和享受,天上地下一般,……還是雲容姐姐有福氣啊」
這話說地我心中大快,真是個好姑娘啊。
「黛兒聽說那人填詞唱曲堪做一絕的,而且只給極親近地人做,給阿蠻姐姐做的最了,連小殿下都有自己專屬的曲子,不過就是有些露骨平白,要改詞後才能用的」。
「對啊,那《花兒》傳唱了好些日子,阿蠻姐姐也被人笑煞了好些日子,董老供奉還是沾了她的光彩」
「好了歇夠了罷」還是張雲容的聲音「你們也該上了」
那少女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言語了。
樂工板奏再度響起。
裙彩繽紛,嬌聲呢語,抉舞輕揚間,不時可見美腿雪肌綻放隱現道
樹長飄雲外曲,霓裳閒舞月中歌」
那些宜春、梨園的女史中,顯然又多了好些新面孔。在張雲容的引領下,竭力抬腿擺腰,煙羅霞裙的蕩漾出無限的春光濃色。
正當我,瞧渾不自覺時,正有人推我,道是同好者
頓不耐煩「排隊去」
忽忽有聲一個高大的身形落在面前,擋住了視線。
卻兩號長的讓人想起奧特曼、金剛之類形容詞的健婦,一前一後的抰住去路,不由驚歎道,好一對恐龍特級克塞號,再看卻是娥眉派在服侍宮中的女贊、尚役。
「上面真是好涼快啊」我我看了眼頭上樹枝,居然沒被這位體形和份量給壓塌了,打了哈哈,「宮內禁要,兩位很是盡職啊」
「不敢」只是這兩號似乎沒有可以和我共鳴的幽默細胞,
左那位面無表情的道「請總大人尊禮」
「只是玉真殿下和太真娘娘駕道,容請通秉一聲」右借口道
「什麼」我失聲道,不會這麼衰把。
就看見那位姑婆級大長公主,迎風擺柳,動人身姿,面上有幾分異色,去了往常一身女冠的打扮,寶釵瓔珞,做花鳥寶繡的六禮宮服,芍葯迭色長裙拖地。體態綽約,雲鬢寶鈿的越襯的膚雪巒聳,撫媚入骨。讓人直歎熟女啊熟女地。
「風景好看不」她籠手別袖。度步款款過來。
「當然是美不勝收啊」
恩,我回過神來,這幾位不是說去城西青羊觀祈福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居然被抓現行了。不過這東西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那個,我是在檢查門戶防要」
「防要」
竟下臣身負宮內的緊要,要親自看過了才算安心啊」
「這樹叢有什麼緊要之處麼。勞大人要躲這裡頭親自檢查麼」
「恩恩,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怕有什麼漏洞啊」
「拎這盒子,又出什麼干係」
「準備蹲點之用」
她笑若潺潺,只是看的死做自定的我,卻也不說破
「叫個姑奶奶來聽聽」
居然佔我便宜。必恭必敬的一禮「見過玉真大姑婆」
哧嗤頓時惹出一片輕笑聲
「好個蠻子」後面就跟出,隨侍如雲那位,我就頭有些大了,只見那楊太真一身玄底五雲披,霞色煙籠裙,也沒有怎麼的精心裝飾的感覺,但簡單一站就似印在景裡,卻讓山石草木盡皆失色了。
「又在耍弄什麼名目」
又見阿蠻迎風擺柳,溫柔綽約地動人身姿,低頭跟在身後。
「不敢。只是職責所在……
對於這位胸大並不無腦,又敢於時尚。老仗著輩分又夠大,常上我家打秋風。拿了不少好處的玉真公主,說話倒也不怕什麼,可以肆無忌憚。
可這楊太真,就鬱悶人了。
自遭受了那場離亂死別之後,就漸漸修心道業,虔敬養生,似乎看開了許多,性情也有所移化。雖然還是那般扶搖絢彩,風華絕目。卻多了一種清寧的味道。
只是我已經多次領教過她好比一級微波爐,走到那裡,由裡到外烤到那裡的厲害。吃又不能吃,空自看了上火,有時候還特喜歡拿我這類,近不近遠不遠的內臣開唰解悶,我算是怕了她幾分。
畢竟,家裡有大有小的,暫時還算合意,我可沒興趣給老皇帝歷史傳說中若隱若現地綠帽子上,再添一樁謎案了,當然敬傳說美女而遠之。
退了兩步,扭頭低聲對那位大姑婆公主道「開個價吧」
「流觴坊最新的瓊露精一斤」她輕輕撇了我一眼
「你怎麼不去搶」我暗自靠的一聲,狠盯著身材,開始yy無數=的手段。
「信不信本宮能讓人帶你的阿蠻去上山修道數月」她沉容淺笑
「成交」我咬牙道,這用酒淬調兌的新品瓊露花精,一小瓶至少可以賣到十五萬錢以上的,本來要自用的,沒想就這麼被敲走了。
她頓時笑語如花的道「阿環莫理會這廝,終日神神怪怪的鼓搗些什麼,時候也不早了,且去看看雲容他們編排地如何」
見草中突然蹦出個人,那些女班有些蔚然不驚,有些卻不知所錯的,差點踩了裙邊舞帶,扯撞做一快。再見得這兩位,連忙跪身行禮了一地。
「都起來把」依舊清柔婉約聲音,顯然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饒是那些女班,也不免流露出艷慕、神往、驚歎之類地神采。
「謝過娘娘」齊身恭迎。
張雲容眼波輕輕流過我,突跳了幾下,卻是百般滋味不足言道,款款上前說話,我卻被晾一邊無趣了半響。好容易挪到另一邊,正想叫過阿蠻,正想拔腿偷偷走人。
卻見那兩女金剛,好死不死的攔住去路。
「請大人尊禮」我倒,反瞪著這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