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試雖說已經結束,但餘波蕩漾的,還是牽扯出一些紛紛擾擾的人事。
要知道軍中就如朝堂一般,也是有諸多派系的。北軍五虎他們看我總有不順眼的根源也很簡單。
光這晉身武官的來源,就有科舉,襲蔭、累進,保舉等多種途徑。
自唐代起,取士的考試制科和常科兩種,常科就是每年分期舉行的例行考試,制科又稱恩科,指有時皇帝為了某中方面人材的需要,臨時特別加開的科舉。其中制科又文、武兩科,分別用以選拔文職和武職進士。
如現在河北作戰的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就是本朝開元十九年詔試武貢士中,當時就以「武舉異等」中第,補從九品下右衛長史,踏上仕途軍旅的,屬於科班出身的代表人物。
而我前些日子進行的武試,也屬於這種皇帝特准的恩科。
襲蔭,就是承襲父蔭,根據父輩的官職、爵位、功勳,朝廷授給子孫一定的職位、爵銜,這也是唐朝中許多將門世家的傳承立身的資本。父祖官至五品以上的高官子孫才可通過「門蔭」作官,
如本朝大將李光弼就是承襲了,原為契丹族老八部的酋長,追隨唐太宗征高麗的祖父,以及歷任左羽林大將軍、蒴方節度副使的父親,李楷洛的餘蔭,成年後直接授左衛郎將,開始嶄露頭角的。
事實上,本朝以官爵軍功相傳的將門、文官世家數不勝數。光京畿之地,長安城內一地的豪門世家不計其數,郡望大姓比比皆是李徐沈杜羅楊宇文、獨孤閻張」等皆是其中的精華和典範,代表了歷代積累下來根深蒂固的京師巨族顯望,族人子弟眾多。
其中又以崔盧張等幾大稱為宰相世系、后妃世系的宗族最為顯赫。其宗支在本朝出好幾位宰相、后妃的。像韋韜出身的韋氏,就是屬於這些宰相世姓的大宗之一。
因此雖然這些世族大姓從來不缺少浪蕩無行的不肖子弟、紈褲兒女,但世家子弟也有三六九等,並不儘是是廢材,畢竟作為世家大族擁有比平民百姓更加優越的環境和資源,長期的積累,要出些人才並獲得晉陞的幾率也要高的多。
保舉,就是依靠親信大臣、強力權貴的賞識,從白身直接獲得舉薦獲得為官的資格,本朝的許多名著名詩人,飲中八仙的王維、賀知章、儲光懿等,都是象靠歧王等宗室的舉薦,而破格詮選為官的。在文職上,一般多為北門學士這類佐叢顧問官職。
而軍中例子比較少,非考績長年極優異或是有奇大的功勞,方可行之。比如我就手上就拔了不少。
最後是累進,最值得尊敬的所在,即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的從最地層的士卒做起,依靠戰功積累獲得陞遷的,這樣的人很不容易,但在中下級軍官中卻是比例甚大的。
除了以上正式進入仕途方法,還有一條比較特殊的捷徑——入幕,即作為某一要員大臣的私人從屬的佐官,隨主官的陞遷而進入仕途的。
缺陷是,一榮具榮一損俱損,個人色彩濃重,好處是破格提拔的機會也大。可以直接直接獲得具體的職位。像李白、杜甫,還有死鬼宰相楊國忠,以及我部下的高適、嚴武等歷史上都是做過別人的幕僚的,現在我帳下的薛景仙等人也算是。
文官晉身與武職上述類同,除了制舉、薦舉、襲蔭等以外還有議敘的名目,即所謂的清望官,沿襲自古代舉賢良方正的九品中正制的遺風,即皇帝特別征辟在鄉在野的名隆賢望的人士為官,並招眾大臣評議授官的制度。
有部架空小說《新宋》裡的那個石越的崛起就屬於這個類型。這些人往往也是構成清流的重要力量,對輿論導向的影響,連皇帝也無法忽視的。
因此許多人,都流行在臨近長安的終南山隱居修煉,以待獲得名聲迅流傳到長安,引起重視被天子徵召的機會,被時人譏諷為終南捷徑,這就是歷史上所謂的「終南捷徑」的典故。
因此這般下來,因為不同的出身經歷,就在軍隊中,自然形成了不同利益的派系,而我和我的那些部下,勉強都算是突飛猛進的成累進派或者事入幕派。因此除了象韋韜那般生死裡博出的默契和交情外。與北軍五虎那些即得利益的,累勳襲蔭的世家子弟看不對眼,也是再正常的事情了。
因此,武試也成為我的一大契機。
借重新整編之機,將部屬打散了分配,這些戰場上活下來的便是骨幹,順便也清理一下軍中可能出的山頭主義派系矛盾什麼的,更有利我比較牢靠的控制住局面。
武舉還有一個好處,這些武舉子充實龍武軍的同時,也另一形式往軍隊裡摻沙子,削弱沖淡軍中個人帶兵出來的擅專獨斷的影響力,至少在表面上也可以減少我梁某人任人唯親,一手遮天的為人口實,於公於私,也可以讓那位太上皇更放心一些。
但同樣,重建龍武軍,由於老皇帝的重視,不但大量擴制,還恩准特開武舉鄉貢拔健勇為將士之備。因此也有許多人謀鑽起這舉士的門道
雖說朝局經過了番重新洗牌,錯綜複雜的厲害干係,暫時還扯不到我頭上,但諸多派系中想為自己子弟謀個好出身的卻是大有人在,畢竟認為禁軍沒有上戰場的風險,又容易接近皇帝獲得晉身的想法也很有市場。
托請承情的幾乎把主持日常事務的韋老二給堵的,不得不深入簡出的。連我的門房都塞了一大堆的拜貼。
他近日為婚事忙的屁滾尿流,這一路下來,受到我和阿蠻成事利好消息的刺激,他和那位大夫千金的事情總算在韋老頭北上前,兩家敲定了來下來,但是他那為準岳父是出名的飽學老學究的,對禮儀體統看的特別重,連帶這各種儀禮細節,都特別講究嚴謹慎行,嚴絲合縫的,連帶這韋老二也叫苦連天。
好在韋老二宰相老爹和御史中丞大哥的背景足夠硬,我也是惡名在外,還沒人敢擺資歷身份,或者表達出什麼出格要求,或者不夠恭敬的態度,最多也就是套近拉個人情。
而且雖然是武舉鄉貢試,但實際的水準已經不亞於兵部尚書的主持的京試武科了。用我的話說,就是身為天子親軍,自然武藝才略俱考量要高人一等,哪怕是當個什長,也要有能當校尉使的水準紜紜。
而且唐代的科舉進士,只是初步獲得為官的資格,必須要通過吏部的考揭試(類似於職業專長取向考核),測過「策論」「判詞」等內容,才能放職事官
所以我乾脆力壓眾儀,將那些新進的士子們,全踢到武學去回爐再教育,也樂得清淨的,雖然很是招了些非議的,但太上沒話,這一節也算揭過的。
武舉還比較簡單,有本事就行,兩個主官坐鎮,雖然不免暗中得罪的不少,但也基本防範杜絕了舞弊取巧之途。
但乘蔭的想進來,就沒那麼簡單了,作為優撫大臣子弟的手段,太上老皇帝很是封賜了一批的,這些傢伙就比較麻煩了。
哪怕我不得不以簽下生死狀,寫明父母同意,將來生任何事情生死由天命紜紜,等苛酷的要求,才嚇阻了許多人後,仍還有不少人絞盡腦汁想擠進來的。
雖然許多人,對我簽生死狀的做法頗有微詞的,但用我在太上面前,大義凜然的話說「當今國家危難,男兒當嘗思報效國家,馬革裹屍亦不悔,若是把北軍當作了官門混職的托兒所,那還是乘早滾蛋的好,戰死沙場總被死於我的軍法的好把」
是得頗以為然,這話被刻意傳了出去後,又是嘩然一片的,嚇退了不少。
最後那些還能夠承蔭進來,也沒輕易放過的道理,起碼要能夠為軍中最大限度的創造好處,狠很搜刮軋干每一點剩餘價值才算數。畢竟他們那些乘蔭,也只是個資格出身,具體職事和管轄,還得看我這些主官的心意。
當然這些事情就不用我這些上官出面,自然有口齒伶俐心思活絡的專人負責。
「以後,你們就不要拿這種事情來煩我了,好歹也是侍衛陛下,也要講個外表堂堂品貌端莊的,不要找這種長的實在對不起觀眾的。」
「總之有錢的出錢,有權的出權,總之不可放過一點油水的」我定下了基調。
比如當初那個漢中王世子,奉命來報道到的時候
「你們要從軍」我一臉正色嚴肅,看這又一隻級肥羊送上來任我宰割的。「關門,放狗,旺才上」,心中卻很有喊出這句經典台詞的衝動。
旺才當然不會真上了,但許多秉承了上官主意的人就粉墨出場了,許多成功的公關學範例,也在龍武軍的多處上演開來。
包木的兵器雖然搞不死人,但頭破血流乃至傷筋動骨卻是稀鬆平常的。
然後在觀看訓練不時可以聽到叫喝聲「笨蛋,我說讓你們停了沒有,繼續給我上,別他娘的和一群瘟雞似得,難道想大家一起完蛋,別將死了有校尉,校尉死了還有旅帥,旅摔帥沒了還有隊正,番號第一部第一營第一團的都給我頂上去,我的什長得能當校尉使的,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嗎……
「什麼,指揮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你是豬啊,明知不可能獲勝也要想辦法保存實力……」
「什麼壯士斷腕,可不是叫把全部人馬都拼進去,什麼叫做劣勢中進退自如」
每個看見模範營的實兵對抗的,都要這一陣呆,然後有了心理印象或者說陰影後,就好辦事了。
「這邊請」
三公子,我們是軍人,軍人就得打仗,就得死人,您是度支使的兒子,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叫我們怎麼向蕭大人交代啊」……
「那個再說了,如果你出了怎麼事令尊也不會放過我們的,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不如這樣,你給我們兄弟一點錢,當然這錢也不多,二百萬錢就行啊,我們可以把我們營的功勞都推到你的身上,我可以向你保證,讓你兩個月內有足夠的軍功回去,怎麼樣啊。考慮考慮」……
「實不相瞞。有很多大唐未來的希望都曾在我們這從過軍,什麼親王、嗣王、郡王們的世子,都做過我們軍上老大的跟班然,他們兩個月後就回去了」。
「比如說韋相的二公子,據說現在都是我們軍中,執掌日常要務的二號人物了」。
「還有當今太子,也做過監軍的觀軍容使,如今是總天下兵馬大元帥」諸如此類的。
辦事的人員,對自己製造的氣氛很是滿意,無論是紈褲子弟,還是熱血青年,充滿了希望的,總是最好的冤大頭……
「恕我直言,孫隊正,您的這些話別將大人,都尉大人、營官校尉大人,都已經和我說過無數次了,但我來這裡是報效帝國和鍛煉自己的,並不是為了弄一點軍功回去做朝廷的蛀蟲的。希望大人不要再提這件事了。」他有些激動的道。
當然像這樣熱血沖頭的小白,已經不多見了。
這時勸導的人,就會讚許的拍拍肩膀說,「想你這樣不怕吃苦,一心報國的好兒郎不多了,現在有個最艱苦,也最能考驗人的地方,可以安排你去……」
針對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情,也有不同的法子,既然想辦法進得來,不付出點代價,怎得輕易放你出去呢。
然後故事繼續展。
「這有什麼區別嗎」付出了一定代價的小白們,繼續被誘導著,身不由己的往裡鑽。
「當然這個分派位置嗎,也大有講究」辦事的人會這樣告訴他的。
「能夠留在大人身邊,隨時見習是最好的資歷了」
「沒聽我們大人說了,不想當將軍的兵,可不是好兵啊」
「想當年我們大人不過是哥舒元帥帳下一小卒,……你看看,如今身居禁要,為當今陛下親族許婚,與太子有師誼,隨侍太上,還常常獨自召對……」
「當年那些郡王親王的世子,乃至當今的太子天下兵馬副元帥建寧王,都是咱家大人身邊呆過的……號稱名將之路啊」……
「什麼要戰功,那也行啊……」
「比如,在關中打算游擊的靖難旅的羅別將部下,雖然風險最大,但每天都頭斬獲,最容易賺取軍功了」口綻蓮花,很有推銷員的潛質……
「高郎將梁州軍也不錯,臨近前線,時常有小股流竄的叛賊襲擾,得個優評最輕易不過」……
「不然,衛朗將的大散關軍怎麼樣,那裡位置重要,得個優評也不錯……」……
如此的事情還有很多,在不同的地方生著。
大多數都願意付出一些,獲得一些更好的待遇和捷徑,最後頑抗的到底的也不是沒有
「還有這種人啊」公關人員有點奇怪的看著對方,好一會兒突然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在家中並不得寵是吧?」
「你怎麼知道?!」對方吃驚的問道。等他說完了,才醒悟到這不是自己承認了。
「哈哈,那也沒關係,你現在有多少身家……」
當然這種就被他放到士卒中間去同甘共苦了,如果熬不過自己滾蛋最好,如果他們能夠挺的過來,那在我手上也是很有前途了。
這些有功名的世家子弟,單獨組成部隊,還起了個名號,叫做青年近衛軍的。
然後,其中比較出色的,在逐步挑選出來組成一團,留在身邊做見習兼扈從,叫做士官團。其中有所專長和成就的,還可以再選為正式司職的參軍。
光這見習兼扈從也不是好做的,還要經過我這位大人的面試的,經常是號稱做腦筋急轉彎的名目,理由也冠冕堂皇的很,「戰機瞬息萬變,沒有個靈活清醒的頭腦對應怎麼行」,
腦筋打結轉不過來的愚笨之輩,當然只配到底下去鍛煉精神磨練體魄的接受軍營生活的再教育。
這樣用不同層次的處置,逐步分化吸收,如此分做三六九等處置開來,所謂個能上能下的流動機制,那些傢伙有什麼意見的也很難抱成團,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再說他們雖然個人力量有限對軍隊沒什麼影響,但他們背後所代表的背景家族勢力還是相當可觀的。如果運用的好,也是一大助力。世家的子弟也不儘是廢材,嚴格的紀律和訓練要求他們,用功名和榮譽激勵他們,未必沒一些有所成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