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鬼子』打鬼子——邪乎
曾一陽和謝維俊在16日清晨,終於登上了山東的土地,兩人相視一笑,剛剛架設起來的電台馬上開始工作。
而曾一陽正好乘著這段時間裹上大衣瞇上半個小時。
剛剛睡下,機要員龐雪匆忙的拿著一份電報,差點撞上正要去渡口巡視的謝維俊。
謝維俊將手臂一攔,就對龐雪小聲道:「輕點,軍長剛睡下。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什麼事告訴我。」說完,就摸出上衣口袋上的鋼筆,以為是要找人簽字。
等到謝維俊在電報上簽上一個『閱』字後,又草草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龐雪就是不走,謝維俊佯裝不高興道:「我都簽好字了,你還不走?」
「軍長,還沒看呢?」龐雪不樂意道,平時謝維俊對這個機要員很有好感,從來都是笑臉相迎。不過今天他可就生氣了,日軍已經進攻滕縣,雖然湖邊小鎮不見得日軍會光顧,但等到大部隊休息完後,很快就要投入戰鬥了。
連續作戰,連參謀長謝維俊都有些擔心,戰士和指揮員能否挺得住?
龐雪調皮的睫毛下,閃動著一對有神的眸子,小嘴一撇說:「參謀長,我可是奉軍長的命令,只要是滕縣的消息,都要第一時間親自讓他批閱……」
其實曾一陽根本就睡不著,滕縣危機,日軍瀨谷支隊雖然膽敢分兵去進攻兵力空虛的棗莊,但就目前的形式,已經不可能再南下,進攻徐州門戶,台兒莊了。
孤軍深入,想要憑借兩萬不到的日軍,就想要攻克重兵把手的徐州,似乎有些天方夜譚,而且李宗仁的既定方針就是在台兒莊,阻擊日軍的進攻鋒芒,伺機殲敵。
一個小時前,曾一陽從電台上獲得消息,陳光帶領的部隊已經在碭山駐紮,護衛徐州運河沿岸,而羅榮桓已經發電報來,告訴曾一陽,在85軍已經運動到了滕縣附近,兩萬大軍即便勝不了日軍的瀨谷支隊,但瀨谷支隊要想南下突破,也是不可能的。
「什麼事?」曾一陽將身上的大衣緊了緊,發現睡覺根本就沒有恢復多少體力,反而身上更冷了,打算吃點東西再休息。
「軍長,滕縣的消息。」龐雪將電報交給了曾一陽,一轉身就走了,軍帽下一個馬尾辮一甩一甩的,像是要跟謝維俊置氣樣,歡快的擺動著。
「別看了,人都沒影了。」曾一陽幽幽的說道,將掛在門後的皮帶拿到了手中,重新帶到了腰上,然後對謝維俊說道:「和李漫山團聯繫,讓他們馬上吃飯,並讓後勤給他們準備三天的乾糧,一個小時之後出發。」
「軍長,你就不要去了。」謝維俊想要攔住曾一陽,要是曾一陽出現了危險,他還真的不好交代,伸手攔住曾一陽的去路,懇切道:「軍長,我帶部隊去,你帶著115旅主力部隊留下,等後勤部隊抵達後,再來增援我。」
曾一陽咧嘴一笑道:「老謝,我是吃飯去。都餓的前心貼後背了,這你也要攔?」
謝維俊尷尬的笑笑,連說:「老李都準備好了,一路上你都沒什麼胃口,都擔心的不得了,這下好了。」
曾一陽一手拉住了謝維俊的肩膀,低聲說:「部隊每四個小時聯繫一次,每逢4、8、12點,電台開啟十五分鐘。放心,這次不過是去看看地形,有機會的話,將給友軍行個方便,能救出來一些算一些。別攔著我,我可不是去和鬼子打陣地戰的,運動戰,小鬼子就是一新手。」
謝維俊苦笑,曾一陽要做的事,似乎他根本就攔不住。
曾一陽想不到,僅僅一天,滕縣已經危急成了這般模樣。
20軍團的85軍已經抵達了流沙河,防禦滕縣的正面。但是僅僅和日軍一次小規模交戰,一個主力團說垮就垮了,85軍就開始撤退,還說什麼運動戰,沿著流沙河,大軍往山裡走。這下不但滕縣成了一座孤城,而且連帶著將二十二集團軍都受到了其影響。
孫震的集團軍部全部暴露在了日軍的視線中,無奈之下,孫震也只能收拾文件,帶著二十二集團軍的司令部撤退。
最後,滕縣附近,只有王銘章的122師師部和一些殘兵,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孤軍。
孫震怒罵的電文,已經發到了戰區司令部。
李宗仁箴默不言,但臉上的怒氣,已經讓戰區司令部的氣氛變得更加的凝重起來。
原本應該到位的第第89師都是南口阻擊戰的部隊,戰鬥力不弱。
但為什麼由13軍改編的85軍,戰鬥力上出現了不匹配的情況呢?
很多事情,歷史都無法說明白,更何況這些隱秘,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曾一陽的推斷就是,20軍團是受到蔣介石節制的部隊,直接的領導權在中央,而非戰區。加上山東作戰的部隊,都是蔣介石非常忌憚的川軍和西北軍主力,有壓制李宗仁戰功的想法,也有消耗西北軍和川軍兩大雜牌軍的意圖。而桂系的部隊,自然有李宗仁照顧,蔣介石沒辦法下手,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西北軍一直是蔣介石的心腹大患,抗戰雖然有機會,但成建制消耗的西北軍還沒有出現。
加上西北軍作戰勇猛,軍紀也比較嚴明,戰鬥力很強,擅長奔襲作戰。往往在裝備弱後一大截的情況下,還能打勝仗,這不得不讓蔣介石擔憂。
馮玉祥是失去了軍權,但要是有足夠的利益驅動下,西北軍還是有希望回到馮玉祥的麾下,成為其爭霸的基礎。
川軍的情況,更是讓蔣介石擔憂,劉湘突然在武漢病故。讓蔣介石看到了控制整個四川的希望,手下的謀士張群,也正好是四川人,但沒想到,他不過是一次試探,就讓川康士紳名流反應激烈,最後,只能捏著鼻子,讓在山西的鄧錫侯回川主持四川軍政。
只能慢慢的圖謀四川,這在蔣介石心中無疑是一個隱患。
進攻滕縣的日軍並不多,只有三四千日軍,但作為川軍41軍前敵總指揮的王銘章,手下指揮的也只有這麼多部隊,而且能夠戰鬥的不過是一個團的兵力。
滕縣,守城戰的第二天,日軍從早上八點開始炮擊,就沒有停止過。
躲在臨時挖好的地洞中,王銘章等十幾個人身體挨著身體,靜靜的等待著日軍停止炮擊。
所有人都舉著木板鍋蓋之類的東西,就是為了防止被炮彈炸飛的磚石從洞口掉入。
滕縣內的房子都不能在日軍炮擊的時候呆人,這是滕縣交戰第一天,日軍炮擊給122師的一個教訓。三四百的陣亡都是在日軍炮擊的時候造成的,沒有經驗的戰士,都在日軍炮擊的時候,往房子裡躲,才多了三四百的陣亡。
忽然,從洞口淅淅瀝瀝的掉落了不少磚石,都不打,好在沒有傷到人。
和王銘章呆在一起,要麼是軍官,要麼就是侍衛。
一個侍衛摸樣的士兵,吐了一口帶著泥沙的唾沫,低聲咒罵道:「龜兒子的小鬼子,爺爺在這兒哪?都炸了一個時辰了,還沒有找到你家爺爺……」
「狗子,你就不能少說兩句。」王銘章心中煩惱,說好的援軍,不過露了一個臉,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集團軍代總司令,孫震,都心有慼慼的給王銘章的電報中說了些不好聽的話,言語中的怒氣讓人不寒而慄。
協同作戰中,中央軍既然視地方部隊於不顧,反而成了鬼子的幫兇,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讓川軍打光,好讓蔣介石能夠順利的接受四川。
狗子罵罵咧咧了幾句之後,又不甘心的說:「師長,您說小鬼子這炮彈就像不要錢似的,沒命的亂扔,那河北和山西的大勝是怎麼打的?」
「用人命去打的,你以為呢?」王銘章沒好氣的回答:「40軍的軍長曾一陽,我倒是有緣在徐州見過一面,風華正茂,年少有為。是位不可多得的儒將,40軍作戰的方式,我也打聽了不少。應該他們的裝備和日軍相比,也沒有多少優勢,不過部隊成型時間長……」
說著,對狗子搖了搖頭,心說,這些對你說也聽不懂。
一兩秒一次的爆炸,突然停止了下來,王銘章突然將手中舉著的鍋蓋扔掉,爬著出了地洞。
大喊道:「馬上去城牆的缺口,準備手榴彈……」
王銘章飛快的在已經成為廢墟的縣城內城牆附近跑去,路邊不時的出現被日軍炮彈炸死的川軍戰士。王銘章眼中含著怒火,他快要瘋掉了,一天前,連帶著將孫震警衛團的一個營算上,他收攏了3000多人。
昨天的日軍佯攻,就讓他損失了將近1000人,這次日軍火炮覆蓋,王銘章已經不敢去想像,滕縣還有多少活著的戰士。
王銘章在跑動中左躲右閃,飛快的接近了一處城牆的缺口,找到只受了一點輕傷的連長,讓其收攏了數百個手榴彈。
王銘章手中也拿著一個手榴彈,對著戰士們喊道:「等日軍靠近了,就扔手榴彈,記住拉弦後,在手中停幾秒鐘,再扔出去……」
就在王銘章喊話的時候,日軍的機槍壓制著城牆的缺口,進攻開始了……
十幾挺輕重機槍,打的城牆的缺口附近碎石橫飛。漸漸的,機槍聲小了很多,王銘章知道,一定是日軍靠近了城牆。大聲的喊道:「聽我的命令,拉弦……」
王銘章心中默默數到三,又大聲喊:「扔手榴彈。」
說完留在城牆邊上的五十多川軍戰士,將手中的手榴彈都扔了出去,一陣陣爆炸,在相隔才幾米的城牆外爆炸,貼近城牆的日軍,剎那間都暴露在手榴彈的攻擊範圍內。
手榴彈的爆炸,屬於彈片殺傷,要不是傷在要害部位,士兵也不會死亡。
爬上城牆的川軍戰士,拿起手中的步槍,瞄準躺了一地的日軍,挨個補上一槍……
指揮滕縣作戰的日軍第63聯隊,聯隊長福榮真平大佐,聽聞部下報告進攻東關的一個小隊士兵,全部玉碎,頓時氣的暴跳如雷,將手下的一個大隊日軍投入了戰場。
這下,對滕縣的川軍來說,才是真正的考驗,日軍的下口徑火炮,擲彈筒,隔著城牆,對城內的川軍戰士頻頻炮擊,重機槍壓的城頭的戰士,連頭都太不起來。
雙方圍繞著城牆頻繁的作戰,讓王銘章怒火中燒的是,手下的大部分士兵,連鬼子的面都沒有見到,就倒在了迫擊炮的爆炸中……
戰事一度慘烈的以122師的官兵,用生命去填補防禦死角,才勉強拖到了黑夜。
入夜後,王銘章聽著慘烈的戰報,一言不發,兩天來,122師總共傷亡超過2300人,但日軍的傷亡僅僅是一個小隊。
這讓他心中極為不甘心,坐擁堅城,仗打成這個樣子,王銘章苦悶的感到,陣陣無力。一點一絲的力量,在部下的陣亡後,被抽離了他的身體。
「給孫長官發報:敵以炮火猛轟我城內及東南角城牆,東關附近又被沖毀數段,敵兵登城,經我反擊,已將其擊退,若友軍深夜無消息,則孤城危矣。國戰無僥倖,銘章也無怨言,122師自師長以下『決心死拼,以報國家。』」
王銘章說完最後一個字,身上頓生層層倦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這或許是他四十多年人生中,最後一個夜晚。
等天一亮,可能就是為國捐軀的那一刻。他甚至都想好了,只要日軍破城,他會身上綁著炸彈,衝到日軍堆裡,和日軍同歸於盡……
這一夜,王銘章睡的特別安生,像是回到了童年,在新都老家的田埂上,一個帶著小辮子,背著一個破舊的書袋少年郎,在休息日,回家看望父母。在這一天,母親一定會做上他喜歡的小魚乾,讓他美美的大吃一頓……
此時,已經急行軍一天的曾一陽絲毫沒有睡意,在距離滕縣不過十幾公里處的一個小村落裡,就著油燈看著地圖上的流沙河。
從偵察營的戰士報告來的彈道方向,他大致摸準了日軍的重炮聯隊已經是在河對岸,隔著滕縣炮擊。
派出去三個小分隊的戰士偵察日軍的炮兵位置,遲遲沒有回應,這讓他有些不安。
日軍包圍滕縣的兵力,他已經摸清了,不過一個聯隊的日軍,加上直屬部隊和協同作戰的日軍,也不過四千多人。
報告——
余得水在進入山東後,僅僅兩天,臉色就差了很多,皮膚也有些暗淡,這是體力透支的反應。
「找到了?」曾一陽期許的對余得水詢問道。
余得水得意的笑著點了點頭,曾一陽大喜拍著手大聲道:「這次作戰,我給你記首功。」
曾一陽這時也心中大定了起來,在房子裡來回的走著,走了幾分鐘後,他才站住了:「讓部隊半夜出發,還有四個小時,你也抓緊時間休息,還有騎兵營,炮營也派出一部分戰士去,要是周圍沒有日軍大股部隊,填上炮彈,也該讓小鬼子樂呵樂呵。記住,打完就走,走的時候把炮給我炸了。不過發現日軍的防控武器,給我一樣不少的帶回來。」
按規定,日軍的野戰炮兵是配有防空武器的,20mm的高射機炮即便不是用來防空,拉平了,也比重機槍帶勁多了。
日軍在濟南、濟寧等地都修建了機場,而且濟南的機場是現成的,雖然國民黨在鄭州有20架戰鬥機,都是從蘇聯購買的20架蘇-16戰鬥機,但是蔣介石已經下令,所有戰鬥機暫停作戰任務,準備撤離至洛陽。
原因,就是的飛機在淞滬戰場消耗過大,到去年11月底的時候,只有30餘架飛機能夠上天,河南機場僅僅20多架的飛機,投入戰場意義不大。
使得日軍在山東戰場肆無忌憚,轟炸機沒有戰鬥機護航,照樣執行地面轟炸任務。
第二天拂曉,天濛濛亮,王銘章就醒過來了,看著天邊的雲層被太陽的光芒照射的紅彤彤的,王銘章就知道,這又是一個好天。
福榮真平大佐吃完了最後一塊牛肉罐頭,用白色的餐布擦了擦嘴角,對身後的傳令官下令道:「命令炮兵大隊的武田少佐,早上八點準時炮擊東城,下午我要進城閱兵。」
傳令兵滿頭是汗的說道:「聯隊長閣下,炮兵大隊聯繫不上,已經派騎兵去傳令了。應該是電話線又被剪短了……」
「八嘎,可惡的支那潰兵……」
同時,曾一陽睡了四個小時,精神奕奕的在庭院裡呼吸著清晨的空氣,見一早就忙碌的李漫山叫道:「李漫山。」
「軍長,您叫我。」
「給偵察營的命令下達後,有沒有傳遞回來?」曾一陽剛起來,等的就是這個消息,拂曉趁著日軍禁戒最鬆懈的時候,就摸營。
一舉幹掉日軍的炮兵,和守衛部隊。就日軍火炮的數量來說,大約也就是一個炮兵大隊的火炮,數量也就十幾門,守備的人員也不會太多。
「騎兵營已經回來了。」李漫山幸災樂禍的說道,從戰士們臉上的笑容,就能夠知道,這次任務一定很順利。
「讓田維軍到我這裡來。」曾一陽說著就轉身進了屋子,準備在地圖上尋找日軍可能出現的指揮所。
只要炮擊一開始,暈頭轉向的日軍肯定會慌亂一陣,然後李漫山的231團像鋼刀一樣,插入鬼子的縱深,以為中隊援軍抵達的鬼子,一定會選擇撤退一段距離觀望偵察,尤其是炮兵突然反戈的情況下,更會謹慎。
那樣,李漫山的這個團,只要指揮上沒有犯大錯,就能取得不錯的戰果。
7點,一發炮彈從流沙河北岸呼嘯的飛過滕縣縣城上空,往日軍的方向飛去。
打了兩天守城戰的王銘章一臉呆滯的看著炮彈,小鬼子的炮兵什麼時候怎麼不濟了,試射都能打到自己人的頭上。
太有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