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嘉禾眼神怪異的看著李寶國,後者心虛的點了點頭,像是打招呼似的。
李錚和田嘉禾對視一眼,兩人隨即哈哈大笑。
原因就出在了李寶國身上,華北局真正運作不過數月時間,更不用說下面的特委,不少都成立不到一個月,光有一個空架子而已。
幹部成分也很複雜,紅軍大學、紅軍軍政大學、抗日民主大學、也有不少是當地的地下黨組織,自從國民黨黨部從華北撤離之後,開始組織老百姓進行抗日活動。
李寶國來河北不過一個多月,對很多情況都不甚瞭解,加上他以前的工作都是在城市裡,鄉村工作接觸的比較少。
在他眼裡,老百姓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要是沒有戰爭,大部分都將要臉朝黃土,背靠天,安安穩穩過一輩子,那裡會有機會接觸槍械?
可是在打掃完戰場,田嘉禾帶著部隊跟著當地的同志撤離到了安全的山區後,立刻就被一個民兵的舉動給吸引住了。
背著紅綾槍,腰上還綁著獵刀,看上去也不像是會用槍械的老百姓。卻躲在一邊,從繳獲的日軍三八式步槍中退子彈,而且看上去還像是挺熟練的樣子。
田嘉禾處於好奇,還以為這個人是前線打仗的潰兵,回到老家後躲了起來,日本人來了,就拿起武器保衛家園。
看上去年紀才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忽然感覺光線暗了許多,一抬頭就看到了田嘉禾,他記得特委的李同志說過,這位是40軍野戰部隊的首長,立刻就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首長,我不是想要偷子彈,因為繳獲的槍裡有子彈,運輸保存的時候容易走火,才將裡面的子彈拿出來的。」
小伙子滿臉通紅的解釋著,田嘉禾才不管小伙子是否是要子彈。
戰爭年代,子彈都不是什麼稀罕貨。有心的人,只要在結束戰鬥的戰場上找,總能找到被遺落在戰場角落邊得彈藥,運氣好,還能撿到完好無損的槍械。
「別叫什麼首長,我也不是什麼首長。小伙子,叫什麼名字。看你這裝束,像是民兵,不過我奇怪了,你剛參加民兵,怎麼會對槍械這麼熟悉?」田嘉禾不解道。
小伙子靦腆的一笑道:「首長,我叫孔友才。當年,大帥……哦……不對,是副總司令,命令各鄉各村的青壯,每年都要集訓兩次,每次七天。後來因為人太多,所以年齡上有了限制,從15到25的才有機會參加這樣的訓練。」
「集訓?什麼集訓?」田嘉禾更糊塗了。
「頭一年是練習打槍,所有人都有五發子彈,不過那一年人太多,不知道打掉了多少子彈。所以第二年就改了,變成步槍瞄準,和擦槍。副總司令第一年辦的時候,我就正好15歲,一直到去年冬天,整整三年,都沒有落下過。這槍我以前擦過,也都能拆,要不我拆給首長看看。」孔友才說著一拉槍栓,就是一個拆卸步槍的標準動作。
這下子,田嘉禾的興趣都被勾上來了,一年才半個月,能學成什麼樣,都是個未知數,點頭道:「可不敢叫首長,我姓田,農田的田,以後就叫我田同志可好。」
孔友才點頭道:「好的,田同志。李同志也這麼讓人稱呼,很親切。」
「好吧你把槍拆了,再裝起來,我看看步驟對不對。」
孔友才找了一張乾淨的草蓆,然後半跪在草蓆上,雙手托著三八式步槍。
嘎崩——
孔友才利索的將槍栓拆卸了下來,然後是頂針,彈簧等部件,一件件配件井然有序的放在草蓆上,等到配件都拆卸了下來,孔友才抬頭看了一眼田嘉禾。
就見田嘉禾笑瞇瞇的看著他,又低頭將步槍全部組裝了起來。
田嘉禾見孔友才雖然不是太熟練,但還能按照步驟,一步步的將步槍分解組裝,心裡早就樂開了花。
拍著孔友才的肩膀,田嘉禾讚許道:「小伙子,做的不錯。新兵要是都像你這樣,只要一個月,就能上戰場。」
孔友才受到和40軍幹部的表揚,臉上洋溢的喜悅的神色:「首長,能收下我嗎?我想參軍打鬼子。」
「好,算你一個。」田嘉禾說完,樂呵呵的一把將孔友才從地上拉起來了。轉身就去找李錚了,他原先也不清楚,在河北,一個普通農民就能如此熟練槍械。要是真的在武安縣附近招兵,打游擊,兵源首先就不會缺少。
而且,都是年輕的青壯。
結果就變成了開頭的那一幕,連特委委員,組織接待一營的李寶國都驚訝的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李錚還真的沒有想到,張學良在長城抗戰之後,真的將河北治理的全民皆兵。
知恥而後勇。
張學良統帥的東北軍在長城抗戰前期,不但將熱河、察哈爾大部分都丟給了日軍,差點讓小鬼子打到北平,如果當時北平丟失的話,那抗戰就要提前爆發了。
不過,田嘉禾心裡還是有些慼慼,顯然,張學良在連續吃了日本人兩次大虧之後,家仇國恨一下子找到了一個宣洩口,而且還走了極端。
李寶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道:「我要向兩位同志道歉,我工作沒有做細,犯了嚴重的主觀錯誤,我是上個月剛從抗大學習後才來河北的,原來也在河南地下黨工作,在河南軍事訓練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不敢想。劉峙當年主政的時候,每年饑荒的時候起義暴動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哈哈……,河南的黃河可是十年九災,老百姓一直都掙扎在死亡線上,劉峙雖然糊塗,還沒有糊塗到讓手下的老百姓都會用槍。不然過不下去的老百姓要麼起兵造反,要麼就上山當土匪,都不是他這個省主席能夠擔當的。」李錚一眼就洞穿了這種政策的區域性,相比河南的老百姓,河北的老百姓在生活上富足一些。
「李寶國同志,我和田營長商量了一下,覺得留在武安附近,整編各地的武裝力量,確實能夠起到很大的牽制作用。尤其是附近的年輕人,很多都會使用武器,在訓練上,可以縮短很多時間。只要參加幾次小規模的戰鬥,戰鬥力一定會上去。」李錚說出來一個他和田嘉禾商量的結果。
只等上報軍裡,曾一陽點頭,羅榮桓簽字,帶著冀南的鄉親們打鬼子這個事情,也就定下來了。
李寶國聞言,大喜道:「好啊好啊歡迎……哦……,40軍主力部隊。」李寶國自始至終都沒有搞明白,田嘉禾帶領的這支部隊在40軍的番號,話就撿好聽的說了。
「我們可不是主力部隊。」李錚擺手否認道,其實在40軍,公認的主力部隊,步兵也就7個團,騎兵2個團,炮兵2個團。
步兵裡,115旅、116旅兩個旅直轄的三個步兵團是主力部隊,軍直屬獨立團,也是主力部隊。而田嘉禾的這個營來自於補充團,算不得精銳的主力部隊。從兵員上來說,都是老兵。
不少都參加好幾年了,大小戰鬥也參加了不少。
但和其他主力部隊不一樣的是,補充團混編後,成了獨立旅,是一支新編的部隊,由於成立時間短,沒有可以說道的歷史,所以才在私底下很多40軍的幹部都認為,由補充團組建的獨立旅不算主力部隊。
就像40軍軍直屬獨立團,葬馬坡一戰,一個營用陣亡八成的代價,擋住了一個日軍騎兵旅團半天的進攻,為主力圍殲這股日軍創造了時間。
231團,在33年渡江北上的時候,一天連克兩個縣城的戰績,還是很難實現的;229團張北攻城戰,對陣的可是日軍的一個旅團,日軍沖了七天,就是沒有在229團手裡討到便宜……
獨立旅的組建時間不過兩個月,歷史幾乎就是空白。
所以,李錚說的話,也不算是謙虛。但真要說戰鬥力,這些部隊相差都不是很大,畢竟訓練也差不多,武器裝備也差不了多少,部隊的軍事幹部,大部分都是教導團出來,不少還進紅軍大學深造過,可以說師出同門。
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田嘉禾確實存著在敵占區潛伏,伺機尋找戰機,畢竟只要14師團南下,日軍必然會出現控制上的真空地帶。只要田嘉禾的這個營在鐵道線上活動一下,即使沒有戰果,也能把日軍嚇個半死。
但好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李錚確實有些猶豫了,他甚至有種豪情,想勸解田嘉禾將部隊留下來。因為他看到了部隊迅速壯大的可能。
李錚手裡還有一張繳獲統計,物資很豐富。
仿毛瑟步槍87支,子彈19000餘發;
晉造駁殼槍5支,子彈870發;
擼子1支,子彈兩盒,200發;
南部式手槍29支,子彈1900餘發;
歪把子輕機槍5挺,配件若干(主要是整槍已經損壞,但部分部件還能用),機槍彈3000餘發;
捷克式輕機槍3挺,機槍彈和毛瑟步槍彈可通用;
三八式步槍185支,子彈30000餘發;
九二式重機槍3挺,機槍彈8箱;
60迫擊炮一門,炮彈67發;
邊三輪一輛,還能開。
所有的武器全部收繳起來,已經足夠組建一個標準的步兵營了,原先田嘉禾和李錚還在發愁,將所有的武器全部送給武安縣的縣大隊,有些可惜了。
可將縣大隊所有的人員都聚集起來,除了必要的戰術訓練,大部分都會使用步槍,雖然沒有人會使用機槍。但這都不是問題,田嘉禾的一營有的是副機槍手,平時也跟著機槍手一樣訓練。
安排到縣大隊,就能馬上將一個縣大隊的作戰能力提上去。
現在擺在田嘉禾的李錚面前的問題就是,一營,是否應該留在武安縣,這要上報軍裡等軍裡的回電;還有一個就是,一旦留在武安縣,再接受40軍領導,指揮上就會有很大的麻煩,直屬上級部門也要變更。
李寶國見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雙腿,蹲在地上的時間長了一些,雙腿有些麻了:「兩位同志,既然這樣,你們看這樣行不行?我跟縣大隊的幾位同志商量一下,將縣大隊編入你們的部隊,這樣就可以變成兩個營。也算是一個乙種團了。」
田嘉禾連忙制止道:「還是先等等,我們已經將這裡的情況上報給了我們上級,相信指示很快就會下達。還有縣大隊還是叫縣大隊,人員也不要打散,我們派人先訓練起來。」
一支部隊訓練起來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擴編雖然不算是個糟糕的主意。
但對初來乍到的一營來說,擴編之後,直線下降的戰鬥力,很有可能是葬送一營的罪魁禍首。
在日軍的眼皮子地下,自然要謹慎點,即使和日軍不幸遭遇作戰,作戰能力精悍的一營戰士,就能夠在極小的損失下,安然撤退。
但是擴編一倍的一營呢?答案是要上引號的。
再說了,當地的青壯熟悉槍械,但並不熟悉其他的軍事科目。打仗還是考驗一支部隊的協同作戰能力,和綜合素質。
此時,40軍軍部也接到了一份來自日占區的電報,竟然有野戰部隊主動要求留在地方打游擊。
曾一陽等人商量了一下,覺得讓一個營的兵力去破壞日軍防守森嚴的軍火庫,或者野炮,顯然可能性不大。
而小打小鬧,很容易陷入大量日軍的包圍圈中。
「我建議獨立旅另外抽調三個連的部隊,補充田嘉禾的一營,組成一個小團。這樣也增加了一份,在嚴酷環境下,堅持下去的保障。」曾一陽想了想,還是覺得田嘉禾的兵力太單薄,實力太小,和日軍周旋缺乏一定的作戰能力。
「我同意,不過張學良也夠絕的,簡直把河北的青年都訓練了一遍。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每年的花銷沒有六十萬大洋,根本就下不來。」謝維俊剛看到電報的時候,倒吸了一口冷氣,絕對的大手筆。
陳光不解的自問道:「我就納悶,張學良什麼時候想到了這麼損的招數。看樣子,他是想用全河北的青壯成為東北軍反攻東三省的籌碼?」
陳光一邊說,一遍搖頭,他猜不透,到底是什麼人支的招數,總覺得怪怪的,一般國民黨一方軍閥,那裡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曾一陽翻著眼皮,回想了一會兒,所有所思的說:「當時我好像跟張學良這麼說來著,不過當時也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張學良還真當真了。」
曾一陽說完,低聲的笑了起來。
忽然,曾一陽見陳光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著他,不解的問道:「怎麼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