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南行,長長的隊伍纏繞在靈秀的山水間,如同一條長龍在煙嵐處盤旋,南風吹來,旌旗翻捲.
雨晴了兩三天,地上的泥濘已經結痂,路邊處處綠意盎然,連帶著讓陽光也不那麼刺眼了。
「麗娘,麗娘,我這胳臂又疼了,再幫我看看吧。」馬福擠出一臉痛苦的神情,捂著自己的左臂對經過的幾個少女輕喚著。
前後的士卒聽了頓時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麗娘她們為了方便行軍,都穿著長褲,讓那約略的身姿顯得更為苗條修長,尤其是麗娘,她年齡最大,已經十五歲,少女的腰身如陽春的柳枝兒般裊裊婷婷,姿顏又秀麗,軍中這群豬哥每次見了都不禁心跳加速。
麗娘回過頭來,紅著臉輕啐了馬福一口道:「你這樣的登徒子,疼死你才好!」
「呀喲,麗娘,我手臂真的疼,你就給看看吧!拿銀針給我刺刺穴位,看能不能好點。」
劉福表情逼真,麗娘只道他真是手臂疼,便讓他到路邊來捲起袖子仔細查看,劉福手臂上確實有一道傷疤,是當天被越軍的投槍刮傷的,如今已經結疤。
「哪兒疼?」麗娘蹙著秀眉問道。
「整條手臂都疼。」
「婉兒,把銀針拿出來……」麗娘輕聲吩咐,旁邊的小姑娘立即取出一個布包……
劉福不時悄悄地掃麗娘一眼,又不敢多看,麗娘她們一介女流,隨軍南來,每日救死扶傷,仁心仁術,早已成為幾萬南征士卒心中的女神。
別說銀針刺穴並不疼,就算疼掉半條命,能和心中的女神近距離接觸一下,他們也樂意接受,許多士卒不禁向劉福投來羨慕的目光,劉福正得瑟呢,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劉福,你他娘的少裝死,信不信老子把你這手臂砍下來餵狗,滾!」
劉福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包毅來了,嚇得渾身一哆嗦,顧不得佯裝了,一溜煙跑回了隊伍中。
包毅坐在馬上,笑首對麗娘說道:「這些小子個個一肚子花花腸子,麗娘你們以後別信他們胡扯,誰再亂喊這疼那疼的,你就扎他一腦門窟窿,我看誰還敢裝死。」
麗娘向劉福那邊瞄了一眼,呡嘴一笑道:「包將軍說笑了,平時大伙對我們多有照顧,愛護有加,只要不妨礙正事,他們開些玩笑也沒什麼的。」
麗娘這話倒是不假, 軍中士卒對她們確實是又敬又愛,有什麼好吃的必定是先讓給她們吃,行軍時主動幫她們拿東西。
在賓州時,軍中缺糧,連楊逸都吃不飽,唯獨這些小姑娘不愁餓肚子。
包毅收起笑容說道:「麗娘,大人兩天沒睡一個好覺了,我擔心他身體支撐不住,那麻煩可就大了,麗娘你們這邊可有些滋補的藥材,我再讓人打些山間野味給你們合著燉,給大人燉些送過去吧!」
「怎麼會這樣?阮志順的大軍不是消滅了嗎?大人怎麼反而熬起夜來了?」不等包毅說完,幾個少女已經爭相詢問,臉上滿是擔心的神情。
她們原本只是些無家可歸的孤兒,楊逸和清娘收養了她們,教給她們識字,給了她們新生,在她們的心中,楊逸和清娘就像是她們的再生父母一般。
如今她們得到軍中士卒的呵護敬愛,除了她們的仁心仁術之外,更脫不了與楊逸的這層關係,大伙實際上已經將她們當作楊家人看待,否則這樣的少女隨軍,很難保證那些兵鄙子不動歪念頭。
楊逸現在確實是忙得不可開交,以前行軍時,他一向是騎馬而行,現在卻不得不乘車了,因為太多公務需要他處理。
當初朝廷決定任他為南征主帥,除了當時他正「游手好閒」之外,更因這次南征不單單是軍事行動,同時還涉及到開發嶺南的大業。
若是派一個光會打仗的武將南征,肯定不行。在天下人看來,楊逸文武兼備,自然是不二人選,毫無疑問,這南征主帥之職便落到了他頭上。
現在前方戰事尚未結束,楊逸一邊要指揮作戰,協調各支軍隊的進度,以保證盡快平定交趾;又要與朝廷溝通,調派各種物資;並根據目前具體情況規劃嶺南的開發工作。
「一港兩道」的工程將非常浩大,哪一段先開工,採取怎麼樣的施工方式,由誰來負責,如何保證工程質量, 調派多少俘虜施工,從哪裡分出軍隊看押,糧草供應、用料籌集……
嶺南其實不缺少人才,只是缺少可用的人才。
貶謫嶺南的舊黨官員沒有一千也有五百,這些工作他們都可以勝任,但楊逸卻不敢用,讓一個黃庭堅跟在身邊,是因為黃庭堅的問題比較單純,當初他並沒有過多參與黨爭。
除了這些舊黨官員,在嶺南就很難找到有力的幫手了,因此事無鉅細皆需楊逸去處理。
除了這些外,還有一項艱巨的任務是他必須應付的,那就是改土歸流,這絕對是一項技術活,軟了不行,過硬更不行,火候分寸需要精心把握,六十個羈縻州縣,六十個部族頭人,表面奉承不斷,私底下各懷鬼胎,弄不好又是一場叛亂。
如何以威壓之,以利誘之,讓他們不得不配合改土歸流工作,這些都需要楊逸精心算計,準確把握。
除此之外,另一點不容忽視的就是與周邊各國的外交工作,大宋平定交趾,廣南的政治格局將出現巨大的變動,這勢必會引起周邊各國的忌憚。
正所謂兔死狐悲,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心情一定非常複雜。若是他們擔心被大宋吞併,一起聯合起來抵制大宋,試想到時外有各個小國敵視,內有六十部頭人心懷異志,就算打下交趾了,廣南也別想安寧。
廣南離東京遙遠,交通不便,這些事情都需要楊逸及時處理應對,可以說,戰爭打到這一步,才是楊逸焦頭爛額的時候。
邕州以南道路比較寬闊些,可通行馬車,此刻車上散滿了各種文牘,楊逸兩眼通紅,盤坐在一個小几前不停的寫寫畫畫;
他有一個習慣,思考一件事時,通常會把各種條件因素各別寫在白紙上,然後削削減減,增增補補,過程很零亂,其他人甚至很難看得懂,因此這資料一般都得他自己來整理。
除非是清娘在,清娘不但專心,而且十分有耐心,遇到這種時候都會從頭到尾守著他,看了他工作的整個過程,明白了他的意思,才能幫他整理這些資料。
聽到車外傳來腳步聲,楊逸以為以是冼靈蛛,頭也不抬地說道:「不是說過等下再吃嗎!去去去,少來煩我。」
對楊逸而言,冼靈蛛就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做正事時你最好將她遠遠打發掉,否則你肯定是亂上加亂。
「大人,我是麗娘。」麗娘和幾個小姑娘恭恭敬敬地在車邊福了一福,雖然楊逸看不見。
「有事嗎?」
「大人,我們給你熬了點湯,你快趁熱喝了吧!」
楊逸掀開車簾,一股濃香襲來,讓他不禁吸了吸鼻,他還自以為瀟灑呢,結果麗娘她們一見他竟是「發橫釵亂」的樣子,不禁心痛得直皺眉。
「大人,你不能這樣,以後還是由我們來照顧您的生活起居吧!」麗娘說完便打算上車幫他收拾文牘。
楊逸接過另一個小姑娘遞上來的碗,顧不得喝連忙阻止道:「別別別,這些不用你們收拾,你們收拾了等下我自己還得找一遍,更麻煩,就這麼先留著吧。」
「大人,都怪我們不好,來時先生便交待過,要我們好好照顧大人的,包將軍說大人都兩夜沒合眼了,您就讓我們來收拾吧!」
麗娘其實與清娘年齡彷彿,但因清娘教她們讀書識字,所以一直以師禮待清娘。
楊逸一邊喝湯,一邊笑道:「行軍打仗,不比在家,勞累些很正常,你們不必擔心,照顧好那些病患,這才是你們的職責。」
「大人…….」
麗娘她們還待再勸,劉征匆匆走到車邊說道:「大人,劉奉明在諒山以北遭遇越軍偷襲,折損五百多人,目前退回憑祥同,等待劉武將軍的人馬前去匯合。」
「怎麼回事?說!」楊逸臉色陰沉了下來,這才剛進入交趾境內呢,就吃了一場敗仗,讓人情何以堪?
「大人,此次遇襲,劉奉明有貪功冒進之嫌。」
「好,好,好,本帥一再強調戒驕戒躁,穩紮穩打,這才離開眼皮底下幾天,就有人忍不住蹦噠了,來啊!將劉奉明革職聽用,前軍交由劉武一併指揮。」
「喏!」
「順便告訴劉武,要是他再犯同樣的錯誤,老子砍了他。」
「喏!」
傳令兵得令後立即縱馬而去,楊逸眉頭卻仍難舒展,經賓州大敗後,越南猴子國內可戰之兵餘下不過兩萬多,加上人心惶惶,舉國動盪,楊逸本待讓劉武、劉奉明這些將領負責後續的戰事,自己好能抽出更多的時間處理政務,沒想到劉奉明這廝貪功冒進,在諒山就吃了個敗仗,對無疑會大大提高越南猴子的士氣。
看來自己還是太大意了。
「離欽州還有多遠?」楊逸突然道。
劉征一抱拳答道:「回大人,還有百里左右,照目前的行軍速度,明天晚間應該便能到達欽州。」
「嗯,去吧,有什麼消息及時報來即可。」
楊逸大口喝完麗娘她們送來的湯,然後又埋頭苦幹起來,他要在到達欽州前,擬出一個大概的章程交給程節他們,讓他們先著手前期工作,自己好揮軍徹底平定交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