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疊布,就是棉布,在唐朝及五代之時,價格還非常昂貴,如中唐時,賈昌在長安,「行都市間,見有賣白衫白疊布,行鄰比廛間。有人禳病,法用帛布一匹,持重價不克致,竟以帕頭羅代之」。
由此可見「白疊布」在當時非常珍貴,以至「持重價不克致」。
進入宋代之後,中原棉花仍稀缺珍貴,從周邊民族及外國的貢品中就能反映出來,西北棉布貢地,主要是高昌(吐魯番)地區,宋使王延德受皇命出使西域,從太平興國六年(981)西行,雍熙元年(984)返回京師,其一路所見,但只有高昌有「白疊」。
大宋立國以後,一直未能控制河西,與西域的聯繫時斷時續,仁宗時李元昊攻佔河西走廊後,交通更是困難,連葡萄酒配方都失傳了,棉花這個物種更是難從西域傳入,所以中原一帶基本看不到有棉花種植。
不過西域傳不進來,印度的棉花卻通過大理、交趾,傳入兩廣、海南島、福建等地。現在這些地方已經有不少百姓種植,只是因為沒有適合的加工工具,使得棉花的加工成本非常高,光是去棉仔這一條就非常困難,用手工撕扯耗時費力。
偏偏海南島一直被人們視作畏途,官員被流放到海南島被視為僅次於死刑的一種刑罰,誰也不知道島上的黎族婦女竟掌握著一種足以溫暖整個天下的棉紡技術。
直到宋末元初逃婚的黃道婆跑到海南島,從黎族婦女手裡學來了棉紡技術,才有後來的松江棉布。「衣被天下」的壯舉。
是的,是海南島黎族婦女那靈巧的雙手。溫暖了整個天下。
楊逸前世見過打棉被時用的彈棉弓,卻沒有見過攪車、紡棉車。這些東西在後世早以退出歷史舞台,知道的人沒幾個。
所以只得讓韓碧兒派人到海南島上去學,現在廣南大開發,楊家在欽州和廣州都有大量的業產,要派人上島去學棉紡技術不難,黎族婦女不肯教,那就用錢砸,拉半船銀子去,我就不信沒人願教。
韓碧兒派人送信往方南之後。很快又回到田莊,楊逸所做的事看似是閒極無聊,瞎逛胡鬧鬧出來的,但精明的韓碧兒隱隱猜到事情沒這麼簡單;
楊逸帶著清娘本是出去遊玩的,發明桑葉採摘器看似也很湊巧,但再加上棉紡技術這一條,韓碧兒立即聞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楊逸要做的,或許並不只是為楊家增添一條財路這麼簡單,這些猜測擱在心裡。讓韓碧兒難受得慌。
清娘心中有愧,昨夜楊逸為了不讓她凍著,確實是把所有衣物都讓她蓋了,小丫頭感動得流了不少淚呢。今天乖得就像只寵物貓一樣,處處細心照料著他。
楊逸身上裹了兩層貂裘,差點熱得冒汗。清娘就是不讓他掀開,門外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在葡萄園裡。寂靜的冬天來了。
清娘盤坐在琴台前,琴台邊的金蟾裡。香煙裊裊飄散出來,讓她那美麗的容顏有些朦朧,經過琴操指點後,清娘的琴藝有了不少的提高,琴聲疏疏淡淡,如雪花飄落的天籟。
韓碧兒進屋時,楊逸正坐在軒窗下,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雪景,聽著清娘的琴聲,她只好暫時把心中的疑問按下,示意軒廳裡侍候的丫環將銅爐搬到楊逸身邊,然後坐過去親自幫他溫酒。
楊逸彷彿早就料到她會再回來,見到她一點也不意外。接過她溫好的酒輕呷了一口,輕聲說道:「碧兒是不是有什麼想問的?」
「是,可是奴奴實在不知從何問起,只是隱約覺得爺盯上了桑蠶養殖和棉紡之事,只怕是另有打算,爺有什麼想法能和奴奴說說嗎,奴奴也好預先作些安排。」
「呵呵,不愧是狐狸精,來,咱們先乾一杯。」
韓碧兒心中頓時提了起來,果然被自己猜對了,而且楊逸既然盯上了這兩樣東西,這事情絕對小不了,她輕快地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楊逸和她輕輕一碰,還不忘向撫琴的清娘照了照,這才一飲而盡。
珍妮紡織機的發明,促成了第一次工業革命。這事在後世人盡皆知,楊逸自然也是明瞭於心。
現在他發明桑葉採摘器,再促成廣西、安南等地大力發展桑蠶業的話,大宋的絲綢產量絕對有成倍的增長;
另一方面,攪車、彈棉弓這些工具的出現,也將極大地降低棉花的加工成本,只要通過江南商會加以推廣,棉花產業在大宋興起已成定局。
絲綢與棉布,加上傳統的茶葉和瓷器,以這幾樣東西開路,通過海路不斷掠奪海外財富,哪怕不用血腥手段,也足以讓大宋完成一場工業革命的資本積累了。
資本就像一頭巨獸,它的力量積累到一定程度,就必然會自己尋找出路。
為了追求更大的利潤,資本家會想方設法革新自己的生產技術,技術的革新,生產成本就會降低,產量就會增加,那麼就必然會導致市場的擴張,不如此,就沒法再生存下去。
楊逸覺得自己現在別的不必多想,先引導大宋完成基本的資本積累就足夠了。
資本自身所具有的貪婪本性,使得它壯大起來後,對內就會引起變革,對外就會引起擴張,這已經是歷史證明了的必然。
他喝完酒之後,輕聲對韓碧兒說道:「我打算以江南商會的力量,在廣南和安南大力推廣桑蠶業,由咱們提供嫁接桑苗及先進的養蠶技術、交給當地百姓來種養,和養蠶戶簽好契約後,甚至可以給養蠶戶提供一筆啟動資金。等他們產出蠶繭後由咱們按價統一收購,統一加工。這樣可以大大地降低絲綢的加工成本,得到成品後。咱們再以通過廣州、欽州的港口,向海外傾銷。」
韓碧兒聽了他這個構想,瞳孔不覺放大了,一直以來,楊逸的心思都是放在朝堂上,很少關心家中的產業,現在他不出手則已,一手出就嚇人一跳;
這種給農戶提供資金、技術,再以保底價收購產出的方式極具誘惑力。無論是對商家,還是對農戶,都有好處;
商家不用擔心原料的來源了,而且集中加工能大大降低成本;
農戶也不用擔心價格浮動帶來的損失了,價格早已定好,你養出多少就能賺到多少錢。
如果以這種形式推廣的話,只要資金充足,兩三年內就能讓廣南、安南的坡地上長滿桑樹。
而就資金方面,整個江南商會加起來。資本絕對超過了億貫,而且楊家在日本還有兩個銀曠沒有開採,資金根本不是問題。
再有楊逸手中的權力護行,避免了來自官方的干擾。那麼……………想到其中的巨大前景,韓碧兒握著杯子的手都有些發白了;
從種種舉措看來,楊逸根本不像是在經營一家的產業。也不像是在經營一個商會的產業,而更像在經營一個國家。
楊逸接著說道:「一但從瓊州學來棉紡技術後。同樣成立一個棉紡商社,棉花推廣也要採取這個方式來進行。到時我會讓朝中一些官員加入進來,以便商社能更快地壯大起來。」
關於拉攏朝中官員入伙這一點,韓碧兒以前也聽楊逸約略提到過,她雖然不知道楊逸要幹什麼,但此事對商會有利有害,不得不說個清楚。
「爺,朝中官員加入,很可能會對商會的運作造成一些困擾,最為擔心的是這些官員會對商會的經營指手劃腳,到時只怕會出亂子。」
「你放心去做,誰敢多事,我讓他到北海放羊去。」
有了楊逸這句話,韓碧兒再沒什麼可說的了,別看這位爺現在象閒人一樣游離於朝堂之外,他要跺跺腳,整個大宋都得震三震。
清娘一邊撫琴,一邊聽著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這些事情她不太清楚,但有一點清娘卻是聽出來的,自家楊大哥掃平北方和西域後,似乎又把目光投向南邊了。
但聽起來不像是要發動戰爭的樣子,清娘便放心了,她不太關心商貿上的事,收藏雖然要花不少錢,但韓碧兒從不缺她這點錢。
只聽楊逸又輕聲問道:「蕭峰和祿永讚那邊談得怎麼樣?」
韓碧兒輕笑道:「蕭峰先晾他幾天再說,爺,據奴奴初步打探所得,蕭家家產至少有兩三百萬貫呢。」
「呵呵,給人家留點,別做得太過分。」
「爺放心吧,奴奴曉得了。祿永讚那邊已經談好了,他需要什麼貨物,由咱們西寧州的商舖給他提供,他的商品則由咱們包銷。」
「僅此不夠,最好能派人到邏些去設立商舖,到時我會讓漢卿配合一下。」
韓碧兒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這位爺哪裡是在做生意啊,分明是借行商掩飾間諜活動,照此下去,吐蕃遲早會成為第二個大理,被他撩撥得四處冒煙。
「對了,上次回杭州,林如海說越窯難以繼續經營了,照我看來,景德鎮的前景不可限量,碧兒你不妨建議他向景德鎮轉移。」
「爺,咱們也要涉入瓷器這一行嗎?」
「瓷器不好嗎?掏把土一燒就變成金子,我覺得它就是煉金術。」
「嘻嘻,別人能煉金,爺卻是點石成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