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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前幾年平西夏、滅交趾,讓大宋百姓揚眉吐氣了的話,那麼這一次,收燕雲,納遼東,平西域,無異於把大宋的民氣引爆了。
前方一份份捷報傳回來,一個個激動人心的故事轟傳天下,借刀殺人盡覆耶律明斡六萬之卒;燕山詐死引完顏宗翰十萬大軍入甕;聲東擊西智取遼陽城;混同江邊生擒金主完顏阿骨打;追殘寇橫渡漠北勒石燕然;勢如破竹一戰定天山;熱海之南神兵天降大破黑汗王;越蔥嶺南北會師下疏勒………. . .
一件件,一樁樁聽了教人熱血沸騰的事跡,早已被東京的小報編成一個個傳奇故事,加以大肆渲染傳揚。
無數的少年人曾因此擊劍狂歌,欲學班定遠投筆從戎。就是穩重的老者,也一次次的彈冠相慶,誇耀泱泱大宋已遠超漢唐盛世。
人們心中的激情在頻傳的大捷中不斷地積蓄著,就像高山上的巨湖,不斷積蓄著水量,每一次捷報傳來,人們也都把酒相慶過,但這遠遠不足以宣洩他們心中越積越高的激情。
因為,英雄還征戰在外,還沒有回來,他們的歡呼聲、喝彩聲英雄沒有聽到,他們艱難地忍耐著,要將最澎湃的激情,最熱烈的歡呼保留到英雄凱旋的那一刻,再盡情的傾洩出來。 . .
在萬千百姓焦灼等待中,創造了一個個不朽傳奇的英雄終於回來,連幾歲大的皇帝也迫不及待,駕車挎劍迎出城去了。
滿城百姓那早已忍得極為辛苦的激情。瞬間決堤了,就如高山巨湖傾洩而下。一發不可收拾。
上至七旬老翁,下至三歲稚子。無不爭相向城外擁去,幸好京中禁軍早有準備,迅速作出了反應,百人一隊,在每個街口引導著激情澎湃的百姓,才沒有造成可怕的踩踏事件。
但場面還是很亂,大街小巷中擠滿了緩緩向前流動的人群,人們毫無營養地喊著同一句話:楊大學士班師回朝了!
除了這句,沒有別的。雖然已經喊了百遍千遍,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百萬人的聲浪匯聚在一起,如同海嘯,一浪高過一浪,彷彿永不止息。
朝中宰執的車駕被夾在浪潮般的百姓中間,想快起來,除非你會飛。
章惇與蔡京同車,望著車外摩肩接踵的人潮。聽著直囂雲天的歡呼聲,不禁都露出了一抹無奈的苦笑。
東京百姓心氣一向就高,平日裡和宰相的車駕搶道也是慣常事,這時候群情洶湧。別說宰相,天皇老子來了恐怕也只有吃他們「尾氣」的分。
再說了,此刻街上確實也沒有地方可讓。人們見縫插針,誰都恨不得早些出城。滿街都是人頭晃動,往哪裡讓?
蔡京帶著一絲酸味兒說道:「可笑劉禹等人還在極力彈劾楊逸。瞧瞧城中百姓這份熱情,誰若真把楊逸彈劾倒了,只怕自己也沒法在京裡呆下去了,章相公可還得當初王顯楊畏等人的遭遇?」
強悍如章惇,想起王顯楊畏等人被狗屎砸出京城的慘景,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作為百官之首,章惇自然是反對百姓這種過激行為的,但眾怒難犯,你抓得了幾個?而且誰下令抓人,必定也跟著臭名昭著。
章惇答非所問地說道:「元長想過沒有,陛下本應是在邇英殿讀書的,誰去告訴陛下楊逸今日到京的?就算有人不小心說漏了嘴,隨侍的宦官宮女為何沒有阻止陛下?就算他們阻止不了,編個理由拖一下,然後迅速派人通知太后總是不難,為何直到陛下聖駕出宮之後,才有人急急忙忙來秉報?」
剛才忙亂,蔡京還真沒來得及細想這些,此刻聽章惇道來,不由得脫口說道:「章相公是說這是太后………」
章惇沒有說什麼,只是悠悠歎息了一聲。楊逸身懷曠世大功,再有劉太后支持,今後還有誰能制衡於他?
不管章惇等人作何感想,此時在包毅兩百禁衛的保護下,趙捷同學的六駟御駕早已離城十里,一路向西奔馳而去,車簾半捲著,車外龍旗招展,鐵蹄如雷;
五歲的大宋皇帝陛下端坐車中,努力挺直著腰桿,十二旒的帝王冕冠在輕輕晃動著,流旒後的小臉緊緊繃著,似乎要讓自己顯得更威嚴些。
旁邊的楊大衙內努力學得他,同樣挺直著腰桿,只是這姿勢太累人,他終究只有四歲多,比趙捷小了半年,先就堅持不住了。
「官家,我……我累了。」
趙捷瞪了他一眼,一面嚴肅地訓道:「你看你,平時讓你陪我去抓些蛐蛐兒你不去,你身體這麼弱,將來怎麼做大將軍?」
楊大衙內辯解道:「可是爹爹說了,只有經過他允許,才能去抓蛐蛐的呀!」
趙捷一時沒話可駁,有些洩氣,自己先往車壁上一靠,然後說道:「靠著吧,但你得保證,等下見到恩師時一定不能這樣子才行。」
楊大衙內大喜,跟著往車壁上一靠,還愜意地伸出兩條腿輕輕捶起來,欣然保證道:「官家放心吧,見了爹爹時,我一定不會這樣的,官家你困不困?我幫你捶捶吧。」
「才不用你呢,你還小。」趙捷終究也改不了小孩子心性,接著說道,「恩師出征前,答應給我帶好玩的,我聽說他那頭白狼很利害,要是他也能給我帶一頭小狼就好了。」
「可是官家你不是出城犒軍的嗎?怎麼反而向爹爹要禮物呢?」
被楊大衙內這麼一問,趙捷同學才記起自己此行的任務,但一頭狼闖進了他心裡,怎麼也驅趕不出來了:「犒軍是犒軍,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頭小狼………」
「可是……先生說。官家富有四海,什麼還想要一頭狼呢?」
「那我把四海送給你好了。反正我就想要一頭狼。」
還真是童言無忌,坐在車轅邊的郝隨聽了差點沒滾下車去。趙捷同學這叫什麼呢,這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嗥!
或許是離京近了,小白有些興奮,在車邊嚎了一聲,楊逸臥在美人膝上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它一聲嚎叫吵醒,不由得隔簾怒斥道:「小白,鬼嚎什麼?信不信我把你燉了。」
車邊頓時是傳來一陣委屈的「嗚嗚」聲。正在揉著發麻的大腿的阿黛拉忍不住笑道:「大人,我突然想起一句話。」
「什麼話?」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阿黛拉,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嘻嘻,我聽說小白現在是六品狼了,大人一怒之下,就把一頭六品狼燉了,這不太好吧。」
「呵呵…………」楊逸明知阿黛拉是故意逗自己開心,還是不由得苦笑了兩聲。
離京只有二十里了。但剛剛探馬回報,京城方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隨楊逸回京的幾千士卒彷彿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楊逸心裡也非常不舒服,他不求朝廷如何封賞自己。但至少要給這些為國征戰的將士一個應得的待遇。
將士們征戰萬里,翻高山,趟大河。穿漠北,度瀚海。拋頭顱,灑熱血。立下無數戰功,最後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了,卻得不到應有的犒賞,連一聲歡呼都沒有,難道朝廷就是這樣對待為國征戰的將士嗎?
幾千士卒情緒變得極為失落,一個個低著頭趕路,不知是誰,想起埋骨他鄉的同袍,竟然唱起了屈原的《國殤》來,蒼涼的歌聲如人嗚咽,飄蕩在深秋的冷風中: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楊逸聽著這蒼涼的歌聲,再也坐不住,掀開車簾躍上烏雲蓋雪,大吼道:「李一忠!」
「末將在!」
「把本帥的帥旗撐起來。」
「喏!」
楊逸接著咆哮道:「將士們,你們聽著,把你們的頭給我昂起來,挺直你們的腰桿,不管什麼時候,不要忘了你們是百戰破樓蘭的勇士,即便沒有一聲歡呼,沒有一個人迎接,但誰也抹殺不了你們的功勞,青史終將記下你們不朽的功勳!」
在楊逸的大吼聲中,幾千士卒慢慢昂起一頭顱,挺直了腰桿,望著隊伍前頭那面在秋風中獵獵招展的楊字大旗,想起了戰場上那如雨的馬蹄,如注的熱血,如雷的吶喊……….
楊逸拔出寶刀,接著大吼道:「不要再唱《國殤》了,我們為大宋開疆拓土,揚威絕域,這一刻我們凱旋歸來,正當慷而慨之,都隨我唱,大聲唱!」
隨即,京城西郊響起了慷慨激昂的歌聲,一個個嘶啞的喉嚨彷彿在怒吼一般,歌聲直透雲霄: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
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胡無人,漢道昌。
………………
就在這激昂的歌聲中,東方的大道上,隱隱傳來了悶雷般的鐵蹄聲,接著看到一面金龍旗出現在地平線上,隨著勁烈的秋風獵獵地招展著,旗面上的五爪金龍張牙舞爪,振振欲飛!
這是皇帝的龍旗,除了皇帝,沒有人敢用五爪金龍旗,大宋皇帝竟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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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