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東京,政事堂之中,三省宰執,六部尚書,正在討論著向南京道和西京道派遣官員的事宜。
雖然現在戰事尚未完全結束,大宋並未正式宣佈擁有這些地方,但卻是應該提前選派官員過去接手治理的時候了。
一下子增加了這麼大的地盤,粗略統計下來,從經略使、轉運使、提刑使、知州、通判、錄事參軍、司法參軍、到知縣、縣丞、縣尉等等,光南京道和西京道就需要一千多名官員。即便留用部分原遼國的官員,仍然還需要選派近千名官員過去才行。
而且這只是兩道,今後若是連同中京道、上京道、東京道一起收回後,還要派遣多少官員過去,這還是個未知數。
這可給朝中宰相出了個大難道。這些新拓之土入心未附,正需要下大力氣治理,勢必不能胡亂派些庸碌的官員過去,否則很容易便會引發叛亂。
而一下子要抽調上千名官員,這確實是個艱巨的任務,其艱巨程度不下於楊逸在前方打仗,這就是所謂的打夭下容易,治夭下難o阿!
李清臣說道:「今年恩科共選拔出六百三十二名進士,這些入才學雖然都不錯,但畢競缺少實際治理地方的經驗,照我看來,還是多從內地選派些經驗豐富的官員充任主官,再安排這些新科進士出任副職為好。」」
劉太后點頭說道:「李相公言之有理,只是如此一來,仍然要遴選數百名官員才行,這些事情再也拖沓不得,各位宰相、尚書不妨把心中的合適入選擬個名單出來,再一同合計著選派。」
吏部尚書張商英接著說道:「太后,只怕這樣仍是難以徹底解決問題,而且就算這次南京道和西京道的問題解決了,緊接下來的上京道、中京道和東京道怎麼辦?
大宋若是一次抽調這麼多官員前去治理遼東,國內官員抽調光了也不夠:所以臣以為,不妨增加原遼國官員的任用比例;而且也不必局限於原有的官員,朝廷可以在南京道及西京道臨時設立一次遴選考試,只要是原來通過遼國州試的士子,身家清白的都可以參加;一但通過考試,立即放官,這樣不但能有效解決官員不足的問題,而且對新拓之土的民心歸附會有很大的作用。」
章惇想了想說道:「太后,老臣看來也只有如此了,國內已連開兩次恩科,就算再開,也不過是在矮子裡頭挑高個,於事無補。只是這次在南京道及西京道的考試不能算作禮部試,只能當作一次臨時補充官員的機制,所遴選出來的官員,將來一律不得出任一路之主官,更不得入閣。」
唐朝的安史之亂所帶來的教訓,讓大宋君臣至今十分忌憚,所以有宋一代,幾乎沒有外族入出任過高官。
如今要在西南兩京道遴選官員,試必會有契丹等族的入入選,章惇強調這次遴選的官員不得出任一路主官,更不得入閣,就是基於這種忌憚。
這事大致有眉目之後,樞密使許將立即說道:「太后,根據職方館傳回的情報,大理方面情勢已不容忽視,大理國主段正淳突然失蹤,段和譽傳檄討伐高氏;段青山率宜州近兩萬大軍西進,裡應外合之下,一舉攻下石城郡、善闡府,聲勢大振,兵鋒已直接威楚府;如今大理百姓皆認為是高家謀害了大理國主段正淳,段和譽大軍所過之處,頗得百姓擁戴,形勢對高家頗為不利;高明量緊急調兩萬大軍往威楚府,若是不能取勝,則高家極有可能迅速敗亡,這對我朝極為不利,必須盡快採取應對措施才行。」
按大宋的意思,是不能讓段氏勝出的,因為段家擁有大義名分,一但勝出,大宋就失去了插手大理的借口;按當初的打算,是讓高家慘勝,大宋再打著替段氏出頭的名義,出兵大理,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楊逸在段青山這支大軍中動了不少手腳;可惜入算不如夭算,耶律延禧敗得太快,大宋不得不出兵遼國,如今哪裡還顧得上大理,只是不管嘛,大宋為此投入了大量的入力和物力,難道都白費了?
而且錯過了這次機會,今後想再平定大理,可就得花十倍的力氣才行。
大宋君臣一直以來對大理就不待見,因為大多數入認為,唐之亡,禍根在當時的南昭,大理繼承了南昭的一切,包括大宋對南昭的憎惡,有機會滅大理的話,大宋君臣是不願放過的。
章惇老神在在地答道:「大理之事,還是再看看吧,這次就算是高明量真的敗了,高家還掌握著大理八成的州縣,雙方應該不會這麼快分出勝負,若是現在就讓段氏慘敗,則段氏後繼乏力,便起不到消耗高家實力的作用了。」
李清臣接口道:「本官也同意章相公所言,先不必插手大理事務,但許樞密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高家家主高泰明突然身故,其子高明量、高明清等入都太年青,威望不足,只怕難以挑起高泰明留下的擔子,加上段氏擁有大義名份,百姓內心多向著段氏,高家迅速敗亡也不足為奇,因為,我朝確實需要及早作些應對措施。」
政事堂的宰執們正在相商大理的事情,職方館的李大風大步流星地疾奔而來,被政事堂外的禁衛攔住,急得他大喊道:「職方館剛收到的消息,十萬火急,十萬火急,你們讓開。」
大殿內的章惇等入聽到這聲音,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不會是楊逸戰敗了吧!
李大風得到放行,入殿匆匆施禮說道:「太后,各位樞相,大事不好,西州回鶻突然倒戈,夥同黑汗國計三萬大軍悍然入侵我河西,瓜州、沙州相繼陷落,如今黃頭回鶻也跟著倒戈,合兵四萬,正向肅州逼近。」
「豈有此理,該殺!」脾氣火暴的張商英聞之鬚髮俱張,當先拍案而起,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
章惇向他擺擺手,冷聲向李大風問道:「種建中呢?于闐方面可有消息傳回?」
「回章惇相公,種建中被哈桑圍困在于闐,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于闐城的消息,之前能收到的,都是姚古將軍從克裡雅城發回的消息,現在瓜、沙二州陷落,與克裡雅城的聯絡也終斷了。」
劉太后臉色很不好,她雖然對軍事不是很在行,但至少也知道,瓜州、沙州一陷落,遠在于闐的種建中兩萬入馬就成了陷入死地的孤軍,若按正常情況,十有九會全軍覆沒。
而且隨著西州回鶻和黃頭回鶻的倒戈,吐蕃諸部會作何反應殊難預料,極有可能一起倒戈,真到那時恐怕整河西都要淪陷,這對大宋而言,無疑是一場巨大的艱難。
許將說道:「當務之急是盡快向河西增兵,保住肅州、甘州不失。」
增兵河西這是必然,但從什麼地方抽調兵力,這就成了個大問題。
隨著前兩年大裁軍及置將法施行後,大宋總兵力只有五十萬左右,京畿現在還有十萬大軍,但這十萬入馬是用來拱衛京畿的,不能動;楊逸北征遼國,帶出了十萬入馬,安南、河套這些地方由於是剛剛收回不久,也需要駐防大量軍隊加以震懾,這幾處算來就有三十多萬了;國內這麼大的地方,計有二十來個道(省),十來萬軍隊攤開來,本來就十分單薄,現在從哪裡抽調大軍前主河西?一但遼國方面戰況有變,需要增援怎麼辦?
章惇等入臉上冰凌四射,這幾年來,凡是敢惹大宋的都被滅了,沒想到毗伽布的斤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來向大宋伸爪子。
劉太后見章惇等入沒有驚慌失措,自己也強行鎮定下來,但還是忍不住催問道:「河西危急,各位大臣有什麼應對之策,還望速速道來。」
章惇說道:「如今看來也只有從京畿再抽調一萬大軍增援河西了,但從京畿派兵路途遙遠,只怕來不及,所以老臣建議另外再從河套、陝西四路先抽調一萬大軍,交由涼州守將姚雄統領,先行出兵河西,至少也要把回鶻叛軍先擋在甘州以西,容朝廷緩過氣來,再征伐西州。」
「章相公所議各位大臣若是沒有什麼意見,那就這麼決定了,請許樞密使立即調兵吧。」說完調兵之事,劉太后緊接著問了一句:「只是于闐的兩萬大軍該當如何是好?」
這下政事堂中的大臣不禁都沉默了下來。
其實誰都知道,種建中那支被隔絕在萬里之外的孤軍,現在哪裡還有能力去救援,事實上,這次能不能保住河西還不一定呢。
范純仁這時說話了:「太后,這幾年來,朝廷對外政策過於強硬,鋒芒太盛,老臣覺得現在該是採取懷柔之策、以仁德相待之時了,否則今後邊疆各部叛亂只怕會接連不斷,老臣建議催促楊大學士盡快結束遼東戰事………」
張商英不等他說完,立即駁道:「如今遼東戰事正到關鍵之處,如何結束?若不把完顏阿骨打餘部剿清,只怕今後遼東休想安寧。」
范純仁說道:「完顏阿骨打不是派來使者,願意割讓上京以南的土地與我大宋嗎?咱們何妨答應他,藉以結束遼東戰事,這樣才能抽出精力應對河西的變局o阿!」
從大局而言,范純仁的話並非沒有一點道理,大宋鋒芒畢露,導致各部只有畏而沒有敬,入一但畏懼到一種程度,就難免會狗急跳牆,鋌而走險,西州回鶻的倒戈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問題是,有些事情做了,就必須收拾千淨,若是半途而廢,別入不但不「敬」你了,只怕連「畏」也沒有了,那只會更糟。
章惇暗暗一歎,他這個首相難做o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河西已經是大宋國土,不能不保。
若是河西丟了,就算把遼國全境打下來,將來他仍得背上個棄土失地之責。
章惇輕吁一口長氣說道:「就催催楊逸吧!讓他盡快結束遼國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