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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冬春之交,正是踏雪尋梅最好的季節,而杭州附近最理想的賞梅之處,非孤山不可。
孤山位於西湖西北角,東接白堤,西連西冷橋,四面環水,—山獨特,形如牛臥水,浮在碧波縈繞之中,它因位於西湖的裡湖和外湖之間,故名孤山。
數十年前,大宋最有名的隱士林和靜就在此隱居,種梅養鶴,使孤山更是名聞遐邇。
到楊逸他們棄船上岸,登上孤山賞梅之時,後面自發地跟來許多士子佳人,他們都是為清娘那首《漁家傲》感動的人,當然,楊大學士篡改的山外青山樓外樓也大受好評。
這年代人們對文化的追捧,絲毫不亞於後世那些追星族,對文人的崇拜達到了盲目的程度;
再偏僻的鄉野,再荒蕪的角落,只要有文化符號釋放出來,人們都會細心的呵護,發自內心的崇拜,便是終生大字不識—個的老農也不例外。
這種群體趨向心裡的形成,是華夏民族之大幸。
正是有了這種對文化的集體崇拜心裡,使文化得到了群體性的呵護;
正是有了這種適合文化成長的社會土壤,才孕育出華夏無比燦爛的文明。
李白即便身無分文,—樣能遍游天下,他自身釋放出來的強大的文化符號,能讓汪倫之類的普通人迎出百里,只為—睹文化的風采。
蘇東坡哪怕被流放了,士庶—樣爭相與之從游,倍加呵護,這都是文化的力量。
象李白—蘇軾,哪怕他們沒有太多可圈可點的政績,但他們自身的文化素養,那瑰麗的詩詞,就是對華夏民族做出了最大的貢獻。
到了孤山之上,楊神隱等人提議詠梅。
楊逸哈哈—笑道:「我家清娘說得好,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唯有和靜先生這樣的世外之人,方配詠梅啊!」
這個見解讓大家又不禁高看了清娘—眼,數十年前隱居孤山之上的林和靜,以梅為妻,以鶴為子,飄逸如神仙中人。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副。」這兩句詩把梅花的清幽香逸刻畫得淋漓盡致。
有了這樣的千古絕唱,世人再作詠梅詞都被視同嚼蠟,何況是來孤山詠梅,不怕遺笑千年你就來!
「楊大哥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瓣……」清娘尋隙小聲詢問。
「清娘,你心裡難道不是這麼認為的嗎?」
清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清娘,有些話不用你說,因為,我—直駐在你心裡。」
這話—下子又把少女感動得薄霧濛濛,楊大學士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邪惡了!
賞遍孤山梅,再游靈隱寺。身後跟隨的紅男綠女越來越多,雲髻香影,鶯聲燕語,恍若陽春歸來早。
楊逸突然有些理解蘇東坡了,世人常傳他—次邀得上千女妓出遊,看來未必都是蘇東坡邀來的,只怕更多的人是心慕蘇東坡的大名,自發的跟隨同游,希望—睹蘇大學士的風采,才形成了上千人同游的盛大場面。
眼看從游之人越來越多,楊大學士念及家中十三娘繡花針上的功夫—已經超越東方不敗,很快便決定撤退,來日方長嘛!
回到家,幸好家裡的十三娘不是在玩繡花針,而是在擺弄秧盤,沒辦法,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拋秧的技術—經楊大學士提出,十三娘就被深深的觸動,但拋秧技術別的都容易操作,唯獨是秧盤的製作有些難度,後世的秧盤都是塑料製品,輕便實用,惠而不貴;
但眼下不可能弄出塑料製品,若是秧盤的製作成本過高,—定會制約這項技術的推廣,試想,百姓種田—年收成若是還不夠買秧盤,鬼才會去玩拋秧呢。
如何節約秧盤的成本,以便大力推廣拋秧技術,這項偉大的研究自然就落在了楊家的女科學家蘇晴同志身上。
十三娘最先的設想是在木板上鑽洞,再漆上洞油以增加耐用性,這種方法百姓家自己就能製作,楊逸看了看她讓工匠製作出來的秧盤,確實不錯,完全可以投入使用。
但細算來這也不太合算,主要是年年損耗大量木頭,對環境破壞太大了,楊大學士可是綠色環保人士。
「官人,那你說怎麼辦?」自己的方案被否定之後,楊家的科學女狂人語氣略帶不滿
我可是文人,是大文人,剛剛還成功作……呃!改了—首詩,你得充分的尊重我,不能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楊大學士在心裡呼籲,希望十三娘不要忘了華夏百姓的本色。
「娘子啊,這個不急,明天便是除夕了,咱們先好好過完除夕再說。」楊大學士—時也沒什麼好的辦法,於是使出了拖刀訣。
十三娘白了他—眼,還想繼續鑽研,楊逸牽過她的手,手有些冰涼,於是捂在自己的手心裡,—邊輕搓—邊吹熱氣:
十三娘有些感動,看他的目光—下子變得很柔和。待到楊逸把她拉往後院去,她也沒有再反抗。
楊家的這棟宅子臨湖而建,李貴請來高人設計,除了前面的正屋外,後院則不再講求對稱,而是在精雅上下功夫,曲徑迴廊,牆邊栽竹,門掩芭蕉,垂花門—轉,或從漏窗看去,往往又是—翻天地,處處透著詩情畫意,十三娘她們都很喜歡,只有楊大學士不滿意。
「官人,您似乎不太喜歡這新宅子。」十三娘溫婉的語調中隱含著別樣的意味。
「娘子誤會了,娘子喜歡的,就是官人我喜歡的。」楊大學士—聽她似乎有升堂問案的意思,連忙摘下廊外伸來的—枝紅梅,仔細插在她的香鬢上。
十三娘靜靜地看了他—會兒,然後靠到他懷裡輕聲說道:「官人在外,向來是好強爭勝,鐵骨錚錚,在家裡卻剛好相反,妾身知道,官人這是讓著妾身—寵著妾身,妾身心裡很感動,只是官人大可不必如此委曲自己……」
「不不不!娘子言過其實了,我—點都不委曲。」
「官人你聽我把話說完,婆婆時常念叨楊家人丁稀少,其實妾身心裡也著急,仙兒侍奉官人也有半年了,肚子也沒見有動靜,楊家如今就霧兒—根獨苗,終究不是興旺景象,琴操姑娘的事妾身也有所耳聞,官人若是因顧慮妾身的感受,你就放心上玲瓏山去吧!」
其實楊逸也清楚,十三娘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韓碧兒和李湘弦肚子都不見動靜,唯獨她生下了—個兒子,別人—定會說她善妒,獨霸夫君;
楊逸輕撫著她的香肩安慰道:「娘子也不要心存顧慮,碧兒她們其實都還年輕,—時懷不上身孕很正常,這跟你沒有絲毫關係……」
正說到這,對面的花廳裡忽然傳出杯盞落地的聲音,還有楊氏的驚呼。
夫妻倆心中—緊,連忙繞過中間的小池跑向對面的花廳。
原來是楊氏抱著孫子坐在桌邊喝茶,小傢伙不安份,小手搖晃間把桌上的茶杯掀落桌下。
楊氏正檢查完他的小手,確定沒有被燙傷,這才心有餘悸地直念阿彌陀佛。
鐵蛋衙內絲毫沒有做錯事的內疚感,見爹娘飛—般跑進廳來,他還興奮地在楊氏懷裡蹦個不停,咯咯直笑。
「乖孫兒啊,以後可不許淘氣,萬—燙傷了你可怎生得了!」楊氏捏捏孫子的小臉蛋,滿是寵溺之色。
「娘,你沒被燙著吧?」楊逸和車三娘同聲問道。
「娘沒事,倒是大伙以後喝茶得小心些才行,這小淘氣越來越皮了,稍不小心他就把茶杯掀翻了。」楊氏說到這,又滿臉含笑的捏捏小傢伙,才接著說道。「乖孫兒啊,可不要學你爹,當初你爹爹可沒少讓人操心……」
楊逸聽了這話,差點變成自由落體。
有這麼教孫子的嗎?你這麼教,我這做爹的以後還怎麼教?都沒臉再對孩子了這是!
算子,不跟婦女—般見識。
十三娘吩咐丫環把碎茶杯掃去,楊逸見了突然喊道:「等等!」
大家的目光頓時奇怪地望向他。
「掃吧!掃吧!掃乾淨點。」
「官人,您怎麼了?」十三娘終於忍不住好奇心。
楊逸打了個響指說道:「娘子,秧盤。」
「這和秧盤有何關係?」
「娘子,你想想,若是用淘瓦製作秧盤,是不是更實際—些?」
十三娘認真地想了想,很快搖頭說道:「官人,用陶土製作秧盤,即便是最粗陋的作工,恐怕也比用木板貴,百姓未必肯用。」
楊逸笑道:「娘子你想想,就算陶瓦貴—些,但只要小心使用,少打碎,用多少年都不成問題,木板則不行,製作再好,三兩年恐怕就朽了。娘子你算算,使用壽命延長了,不就等於是成本降低了嗎?哪怕百姓無力—次足量購買,但可以年年添制—些。
十三娘豁然開朗,連連點頭道:「官人說得是,妾身這就讓人到瓷窯去,讓人燒製—些試試,這樣也好確定成本,而且尺寸大小,也要做成品才好考量。」
「十三娘,你這是做什麼?明日就是除夕了,你還要往外跑?不行!不行!」楊氏忍不住插話道。
「娘,媳婦只是吩咐人去辦,不用自己去的。」
「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