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舌頭上的戰爭
梁太后對楊逸之恨,有山之高,海之深。
小小的山頭,她一下子投入了三萬大軍,勢若驚濤,一浪接著一浪的往山頭沖,四面山嵐回應著不盡的喊聲殺聲,天地沸騰了!
黑壓壓的夏軍在角號的催促下,舉著盾,提著刀,捨生忘死、前赴後繼,整個北面的山坡就像鋪開了一張巨大的黑毯,不斷的向山上漫延,彷彿要把山河都遮蓋住一樣。
楊逸親臨一線指揮,那些巨石由兩三個宋軍合力砸下去,發出隆隆的巨響聲,一路跳躍撞擊,把一個個夏軍砸得不成人形。
手雷、箭矢齊下,爆炸聲、穿甲聲,整個山頭硝煙瀰漫,血肉斑斑,山上的宋軍就像一部巨型割草機,不斷收割著夏軍的性命,生命在這裡變得無比的脆弱、廉價。
儘管血流成河,死傷慘重,但夏軍人數實在太多了,憑著荊叢、山石的掩護,還是不斷有人衝上山頭,與宋軍絞殺在一起。
殺!楊逸再次帶著數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卒,俯衝而下,對衝近山頭的夏軍發起逆襲,夏軍冒著箭矢擂石衝上山來本已勞累,而楊逸他們個個如下山的猛虎,三三兩兩配合默契,咆哮著,砍殺著,將衝近山頭的夏軍驅趕下去。
在山下督戰的嵬名阿吳直皺眉頭,短短一個時辰,三萬夏軍不但沒衝上山頭,還傷亡了上千人,鮮血匯成的細流從山上流下來,那些被巨石砸中的士兵不是腦漿並裂,就是被砸成肉餅,慘烈極了。
望著山上手雷爆炸時瀰漫的硝煙,嵬名阿吳靈機一動,並報過梁太后,便立即下令鳴金收兵。
夏軍如潮水般從頭上退下來後,嵬名阿吳讓人收集柴草樹枝,大量堆於山下,還潑上了水,點燃之後頓時濃煙滾滾向山頭罩去。
楊逸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夏軍會想出煙攻這一招,濃煙很快就瀰漫上山頭,這下苦也!
「快!都撕下衣服用水沾濕,蒙住口鼻……咳……然後找地勢低處趴下!」楊逸被嗆得喉嚨干辣,咳嗽不停,卻不得不奔走呼喝著。
別看他說的這些很簡單,時下的宋軍士卒還真有許多人不懂這些常識,慌張地亂竄著,聽了楊逸的大喊,才手忙腳亂的照做。
幸好山上原先備有些飲用水,眾人蒙上口鼻後,楊逸又對馬漢卿他們吼道:「快,盡量收集乾柴草,堆於陣地前,快!」
一個慶州軍指揮使疑惑地問道:「大人,找乾柴何用?我們放火也熏不到敵人啊……」
「少他娘廢話,按我說的做!」
趁著煙還不算太濃,宋軍倒也收集了不少乾柴,按楊逸的命令紛紛堆於陣地前,待到山下的濃煙瀰漫上來熏得眾人受不了,楊逸便下令點燃柴草。
大火燃起來後,空氣形成對流,就像一個抽煙機,山下瀰漫上來的濃煙被大火不斷的抽送向上,陣地這邊的煙便淡了許多。
穆蘭花一雙眼睛已經被熏得像兔子似的,這下發覺煙淡了許多,不禁高興地說道:「大人,你真行!諸葛亮恐怕也比不上你……」
「行什麼行,咱們山上柴草有限,這火燃不了多久。」
「那怎麼辦?」
楊逸沒時間理她,起身對宋軍士卒道:「大伙先把濕布取下,都聽好了,照我說的對山下大笑大喊:梁太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放點煙能耐我何?梁太后啊梁太后,你守寡這麼多年,癢了?想了?上山來!我們個個生龍活虎,保證騎得你夠爽,騎得你要死要活,飄飄欲仙……」
楊逸一翻吼出,即便是穆蘭花她們巾幗不讓鬚眉,也羞得掩面遠遠的躲開,那些宋軍士卒也是個個目瞪口呆,有的口水都流出來的了,嘴巴也沒記得合上。
楊逸用刀脊在石塊上猛敲,驚醒眾人後怒聲道:「傻愣著幹嘛!老子是文人,是文明人,想不出惡毒的話來,你們自己想,怎麼惡毒怎麼罵!還不趕緊照我說的做,想活命的就給我大聲罵,大聲笑!」
濃煙瀰漫上山頂,梁太后正以為得計,不想山上很快也燃起了大火,濃煙被大火抽送上天;
誰也沒想到宋軍會想出這樣的招數來應對煙熏之計,正愕然之間,就聽山上傳來一陣陣的大笑聲、嘲弄聲,梁太后才剛剛聽幾句,心中的羞怒就騰地直衝頭髮梢。
罵人而已,山上那幾千兵痞可比楊逸在行多了,那言詞,那藝術,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梁太后身上所有的洞都被狠狠地衝擊了一遍。
很快,隨著藝術不斷的發展,梁太后如何偷人,如何養奸,如何呻吟,如何叫床,都被藝術再現了出來,連李乾順同志都成了梁太后與山上這些兵痞偷情的結晶……
楊逸聽了,心裡的擔負一下就沒了,相比之下,咱還真是當之無愧的文明人啊!
舌頭一樣能殺人啊!
十幾萬人側耳聽著自己的羅曼史、偷情史、亂倫史、叫床史,梁太后哪怕是臉皮比城牆厚,也受不了啊!
暴怒之下,她放棄了那「沒用」的煙熏之計,一下子翻倍投入六萬人馬,再次對山頭發起最猛烈的攻擊。
楊逸,本宮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罷休!
這個無名的山頭,再次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風雷滾滾,亂箭飛舞,巨石紛紛,楊逸他們儘管佔盡了地利,但人數的劣勢在夏軍不要命的攻擊下,不可避免的顯露了出來。
整整兩個時辰,楊逸他們得不到絲毫停歇,石頭都快搬不動了,弓弦也拉得兩臂發麻;
夏軍越來越頻繁地衝上山頭,每次楊逸都得親自帶人發起猛烈的反衝鋒才行,夏軍死傷無數,宋軍傷亡也急劇地增加,防線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被攻破……
東京城裡雖然沒有邊境上戰火紛飛的慘烈情景,但所承受的壓力絲毫不比前線少。
三關告急、雁門關告急、鄜延路告急、環慶路告急,一份戰報如雪片飛來,整個大宋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一但一點被突破,恐怕就會引起連鎖反應,整個大宋的軍心民心就會形成雪崩之勢。
哲宗剛剛駕崩,朝局正亂,遼夏就一同攻宋,悲傷、迷茫、恐慌的情緒瀰漫在京城裡;
無數的彈章堆滿了尚省,幾乎把章惇給淹沒了,朝堂上求和的聲音大有佔據上風之勢。
那些一向隱伏不動的皇親貴戚,也都行動了起來,集體向當政者發難;
進不了尚省,進不了文德殿,他們就到趙煦靈前大哭大鬧,什麼新黨亂國,危及大宋社稷,都毫無顧忌地罵了出來。
就連那些太學生也不逛青樓了,聚上街頭巷尾議論紛紛,他們當中有主張抗戰的,有主張求和的,各抒己見,爭得面紅耳赤;
有些甚至動起手來,當街群毆,本就零亂的民心被鼓蕩得更加彷徨!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走進了萬勝門,他叫程頤,人稱伊川先生,身上帶著一個小小的官職,西京太學教授。
官職很小,但絕對是個大人物,他與兄長程顥一同開創了天理學說,桃李遍天下,在大宋有著崇高的地位。
後世影響整個大明朝政治生活的東林院的創辦者楊時,寧願放棄高官厚祿,跑去拜程家兄弟為師,還因此產生一個「程門立雪」的成語故事。
更重要的一點是,程頤雖然不入朝為政,卻是洛黨的元老,可以說他們兄弟兩就是洛黨的黨魁。
這樣一個人物進京,立即引起了轟動。
程頤掐准了時間來到了宣德門,攔住章惇的車馬。
章惇剛掀起車簾,他便輕輕一揖道:「公之新政不合時宜,不得民心。公對外咄咄逼人,與遼開戰,與夏斷交,交惡四鄰;公豈不聞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誠服也。德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今日,遼夏興師百萬,夾擊而來,國內怨聲載道,民心渙散,大宋國勢危如累卵,皆公等一手導致,公若再不醒悟,必成千古罪人!」
章惇沉冷地問道:「程公有何退敵高見?」
程頤淡然答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公為執宰,時至今日,應知何以安天下。」
這不是屁話嗎?不謀其政你跑來這裡放什麼風?
章惇臉色越來越冷,但很顯然程頤的目的達到了,只見他身後大批的學子洶湧向前,大聲陳討著新政的種種「逆天罪行」,罷新政,修好遼夏的呼聲逐浪而高。
場面越來越混亂,章惇的車馬想通過已經不可能。
現在不能來硬的,更不能以禁軍驅散這些士子,否則很容易引發流血衝突,新黨就得背負天下人的唾罵,處境就更加艱難了!
或許,這也是舊黨樂意看到了,到時他們就有更充足的理由,將天下所有矛頭都指向新黨。
章惇冷冷哼了一聲,吩咐隨從掉頭轉回尚省。
他這回可以說是被逼得有家不能回了。
強悍如章惇,被逼成這樣,從中就可看出現在朝局有多艱難。
而程頤在宣德門罵退章惇之事,被大肆宣染,哄傳天下,舊黨之人無不拍手稱快,傳言越傳越沒譜,都說章惇被程頤駁得啞口無言,羞怯得不敢見人!
別小看這些傳言,他對章惇,乃至整新黨的威信都是嚴重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