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吹風
寶文閣。
今天趙煦氣色看上去較往日好些,無須人扶也能坐起來了,焦守服侍他喝完藥,臉上不禁露出欣慰的模樣;
拋開富貴榮辱不說,人和人在一起久了,也總會有些感情;
焦守和劉瑗幾人,打趙煦還小就跟在身邊服侍,心中更是多一份家人般的親情。
趙煦剛想讓焦守把奏章拿過來,給他批閱,焦守卻先拿出一雙毛茸茸的厚襪子,說道:「這春寒逼人,官家先添雙襪子,太醫說官家身子弱,足底尤其不能受涼,太妃娘娘得知之後,親手做了兩雙厚襪子,讓奴才拿來給官家穿上。」
趙煦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這些雜事,怎麼還勞動太妃親手去做?宮裡這麼多人養著何用?」
「官家息怒,奴才也勸過太妃娘娘,可太妃娘娘自個說了,自官家登基以來,她這個做娘親的,就沒能看護過官家一天,是冷是餓也都不知曉,心裡有愧於官家,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盡盡做母親的責任,能為官家縫縫補補,心裡也舒坦一些;奴才聽了,也就沒敢再勸。」
趙煦目光慢慢垂下來,默默不語,他接過焦守手中的厚襪子,拒絕了宮女服侍,自己親手穿到腳上,腳上立即變得很暖和,而心裡更暖和。
焦守說的是實情,事實上從九歲登基開始,他就像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孤兒,在高滔滔嚴厲的看管下,他們母子倆連見一面的權利都沒有。
他登基後,朱太妃的地位不但沒有得到應有的提高,高滔滔為防朱太妃母憑子貴,威脅到自己的權利,對朱太妃極力的打壓,待這個柔弱的婦人苛刻之極。
規定朱太妃出行時,不得用紅傘,黃傘更是想都別想,只准用青傘;
不得立宮殿名;
不許單獨走宣德門;
月例用度和普通嬪妃毫無二致;
想見兒子,等過年過節時,或許能遠遠望上一眼!
還動不動就對朱太妃如奴僕般加以斥罵。
想到這些,趙煦心裡陣陣的抽痛,母憑子貴本是世之常情,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裡,就成了母因子賤呢?
自己登基為帝,為何卻成了自己母親受難的開始呢?
是誰讓自己母子咫尺天涯?
自己身為皇帝,憑什麼自己的母親卻讓別人喝斥如奴僕?
趙煦心緒難平,很快又想起了楊逸的那份請罪,想起楊逸為了維護自己的母親,一次次地和別人打架,打到別人不敢再罵,最後甚至不惜背上悖逆的罪名,一切,只為了母親!
焦守還在悠悠地說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奴才想來,在太妃娘娘的心裡,官家大概就像出了九年遠門的孩子;
官家出門前,太妃沒能為官家縫縫補補,如今官家好不容易回來了,太妃娘娘要補上心裡的欠缺,這也是人之常情;
奴才又怎忍心,再去勸阻太妃娘娘盡這份心,官家若要怪罪,奴才甘願領罪就是!」
趙煦慢慢閉上雙眼,不讓淚水流出來,朱太妃的不平遭遇,一直是他心裡難以抹去的痛;
他盡量讓自己平靜些,淡淡地說道:「起來,朕有些天沒能去太妃那邊請安了,太妃她身子還好嗎?」
「回官家,太妃娘娘身子骨倒還好,就是日夜為官家擔心,奴才等如何勸慰都無濟於事,還望官家能好好調養身體,也免得太妃娘娘如此操心。」
「朕知道了!」
趙煦一時再無心機批閱奏章,讓焦守扶著自己,前殿後殿的走了一圈。
一圈下來,他氣息便有些微喘,焦寧連忙扶他到椅子上坐好,讓宮女送上參茶來。
正當此時,隆福宮的太監郝隨在殿外求見,郝隨如今是劉貴妃身邊的內侍,趙煦生怕是身懷六甲的劉貴妃出了什麼事,趕緊宣郝隨入殿來。
「官家聖躬萬福!」郝隨進門就謹慎地下拜。
趙煦淡淡地問道:「你來見朕,所為何事?可是貴妃身體不適?」
「回官家,奴才不敢隱瞞,前兩日貴妃娘娘身體就有所不適,貴妃娘娘擔心影響官家調養,因此不讓奴才等報知官家,自個找了太醫開藥,可昨天用了藥,貴妃娘娘身體仍未見好轉,奴才擔心誤了診治時機,這才私自跑來向官家並報。」
趙煦眉頭輕佻,怒斥道:「貴妃娘娘有孕在身,朕一再交待爾等小心看護,如今出了事情,你們竟敢隱瞞不報,簡直是罪大惡極,來啊……」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官家饒命啊……」郝隨一見風色不對,立即將頭磕得咚咚直響。
旁邊的焦守擔心地勸解道:「官家息怒,龍體要緊啊!既然貴妃娘娘身體不適,還是讓太醫抓緊診治為好,官家如此震怒,萬一傷了身子,貴妃娘娘得知後,著急難安之下,對病情豈不更為不利?」
趙煦一掃地上的郝隨,低喝道:「還愣著幹什麼,還趕緊把太醫都叫過去給貴妃診治!」
郝隨艱難地答道:「官家,奴才已經叫過太醫了,可是貴妃娘娘說,太醫昨天開的藥又澀又苦,為了肚裡的孩子,才勉強把藥嚥了下去,結果用藥之後仍不見好轉;如今奴才再傳太醫,貴妃娘娘卻再也不肯讓太醫診治了,奴才勸也勸不了,心裡著急,這才不得不來向官家並報的。」
「這幫庸醫!」
趙煦狠狠地罵了一句,他自己的病一直醫不好,對宮裡的這幫太醫本就不滿,現在連劉貴妃的小病也醫不好,心裡自然更氣,可如罵歸罵,如今劉貴妃懷了身孕,這病還真拖不得。
他想了想對焦守說道:「楊逸昨天不是回京了嗎?你派人去傳他進宮給貴妃診治,告訴他,若是他也治不好,不管他有多大功勞,朕也非把他貶到嶺南去不可。」
「奴才遵命,這就讓人去傳楊學士!」
楊逸剛剛出了蘇家,就被宮裡一個小太監攔住,只好讓蘇晴自己先回家,自己跟著小太監直奔皇宮而去。
一路上,楊逸得知事情始末後,不禁心生狐疑,劉清菁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自己一回京她就病,這分明是有意為之。
也好,這個蠢女人,自己也正想找機會教訓她一頓,找死也不用找這種死法啊!
隆福殿,自打劉貴妃懷孕以來,趙煦就下令嚴密把守,生怕劉貴妃出什麼意外,巍峨的宮殿外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人員出入、飲食用品、都要經過嚴格檢查才能進入。
殿內靜悄悄的,為了不影響劉貴妃休息,宮女們走路都踮著腳尖;
楊逸隨著小太監進了裡殿,這裡和當初的冷宮判若雲泥,處處銷金鑲玉,非常華麗貴氣,供暖方面更是盡善美,這大冷天,楊逸穿的衣裳多,入殿後被暖融融的氣息一逼,差點冒出汗珠子來。
他一進寢宮門口,迎出來的小菊就對外間的太監宮女吩咐道:「這裡有我和茉莉看著就行,你們都退下,別吵著貴妃娘娘。」
「臣楊逸拜見貴妃娘娘!」楊逸做做樣子行了一禮。
羅床上,劉貴妃顯然剛剛細心化過妝,那明艷無比的臉上,帶著一抹魅惑眾生的淺笑,小腹已經隆起很高,但這並不影響她滿帶春情的媚態;
楊逸不自覺地眨了兩下眼,有些懷疑床上靠著的,就是一隻絕世的妖精。
「楊郎,奴家想死你了,你知道嗎?奴家真的懷上了你的孩子,你快來看看……」劉清菁臉上巧笑嫣然,那裡像有生病的樣子。
「看什麼看?你這蠢女人!」楊逸坐到床邊,毫不留情的低聲斥道:「你擅自跑到我府上賀什麼壽,這本就不應該,現在我剛回京,你竟然又裝病將我傳進宮來,這不是找死嗎?」
被楊逸狠狠地瞪著,劉清菁不禁微微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地求道:「楊郎,你別生氣好嗎?奴家想你了嘛!你娘親過壽,你不在家,奴家變著法子,好不容易才能去給你娘親賀壽,你倒好,一見面就這般喝斥奴家!」
劉清菁說著淚眥熒熒,玉容切切,真個是我見猶憐,可惜他遇到的是楊逸。
「行了!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這次也就算了,若有下次,恐怕咱們都得死,你明不明白?」
「奴家知錯了,這還不行嗎?楊郎,您別生奴家氣了好不好?」
劉清菁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媳婦,靠到楊逸懷裡撒著嬌,小意地哀求著,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世間的事,有時就是這般不可思議;
如今劉清菁在宮裡顧盼自雄,甚至用嬌橫和囂張來形容,也不為過,可不知為什麼,楊逸對她越凶,她卻越興不起牴觸的念頭,心甘情願的做個雌伏在他身下的小女人。
或許,那驚魂的一夜,已經深深地烙進了她的骨子裡,無論是精神還是肉體,她都被徹底征服了。
「不是我有意責怪你,你這樣的做法著實太過凶險,你不為我們倆著想,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才對。」
「奴家真的知道錯了,哎喲,楊郎你快聽聽,孩子踢我哩!」
劉清菁說著,就將他的腦袋往自己的小腹按,楊逸捉住她的手說道:「別鬧,我不宜久留,得先給你把把脈,看看一切可否正常才能放心。」
「對對對,楊郎快把脈,看看奴家懷的是男是女。」
「你當我是神仙嗎?這哪能靠把脈判斷出男女來。」
「楊郎在奴家心裡就是神仙嘛!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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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