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是小戶人家出身,即便成為大宋皇后兩三年了,她依然無法適應這種身份的轉換,在整個皇宮中,她雖然貴為皇后,卻談不上有什麼影響力,加上趙煦慢慢的冷落,更讓她顯得有些多餘。
她與趙煦的婚姻,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她之所以能入宮,只是高滔滔根據自身的需要,強加給趙煦的一種結果,而且高滔滔給他們選定的成婚日子是五月十六日。
按道教的說法,每年五月十六日是天地合日,人間的夫妻要分房睡,否則會折損陽壽。
即便是普通百姓,也絕不會選擇這一天成婚。
沒人知道高滔滔是什麼意思,她不顧朱太妃的哭求,毅然選擇這一天作為趙煦和孟氏的成婚日子。
若說高滔滔不信天命之說,為何遇到什麼旱澇地震、天狗食月、太白晝現時,都讓趙煦避殿減食呢?
孟皇后沒有太多的苛求,即便做了皇后,她也一心想著相夫教子,哪怕趙煦冷落了她,在趙煦病危時,她也一心想著為趙煦祈福延壽。
但瞑瞑中彷彿一切都有定數,福寧殿的禱祠活動接近尾聲時,內押班梁從政與皇城司蘇珪帶著一大幫人衝了進來,除了孟皇后之外,對在場的所有人立即加以控制。
孟皇后茫然不知所措,反倒是她的貼身侍女陳迎兒嬌斥道:「梁從政!蘇珪!你們要幹什麼?這是皇后娘娘的寢宮,豈容你們胡來!還不快快住手!」
蘇珪向孟皇后略施一禮,說道:「皇后恕罪,官家聽說宮中有人以符咒巫蠱害人,特命奴才帶人前來徹查,得罪之處,還請皇后娘娘多多體諒!」
蘇珪說完不再理孟皇后,轉頭對一幫手下大喝道:「來呀!給我仔細搜!但有可疑之處,切莫放過!」
孟皇后終於醒過神來,驚恐地說道:「你們不能這樣,我請法端女冠前來,是為了給官家祈福,此事是請示過官家的,你們不能這樣……」
陳迎兒也跟著大喊道:「蘇珪,你們好大的膽,竟敢污蔑皇后娘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蘇珪置若罔聞,強令手下開始對福寧殿搜查,皇城司除了負責皇宮安全,還負責刺探京中消息,這個部門就像皇帝的一個特務機構,雖然與明朝的錦衣衛不可同日而語,但至少搜查一座福寧殿還難不住他們。
很快,皇城司人員便搜出一些符咒、和紮著針布偶,最後那杯給趙煦準備的符水竟查出了迷仙草的成分,這是一種銀針也測不出的毒,人服食之後會迷失心智,成癲成狂。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有這些……」
孟皇后渾身顫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她一心只想給趙煦祈福,真沒有謀害趙煦的心思,可這些東西被當場搜出來,她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了。
法端一看事情敗露,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立即咬破牙間毒囊自盡,等蘇珪等人發現時,她已經口吐黑血,萎靡倒地。
讓人在自己面前就這麼輕易死了,蘇珪十分惱怒,氣急敗壞地喝道:「把人通通帶走!」
趙煦起初並不相信孟皇后會使用巫蠱害他,礙於劉貴妃的情面,加上郝隨言之鑿鑿,才讓蘇珪等人去搜查。
可當蘇珪把搜到的布偶符水、以及法端女冠畏罪服毒自盡的事情報上來,趙煦憤怒了,那種被自己相信的人欺騙的感覺,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差點當場下旨賜死孟皇后。
「查!給朕查個水落石出!」趙煦咆哮著,他身體雖然虛弱,但暴怒時那帝王的天威仍極為嚇人,連劉貴妃此時也不敢多說一句。
「慢著。」
蘇珪剛要領命退下,聞訊趕到寶文閣的向太后立即加以阻止,她匆匆進殿對趙煦說道:「官家,皇后向來賢良淑德,此事其中恐怕另有隱情,以老身看來,皇后很可能是受人陷害!」
向太后說到這,目光凌厲地掃了劉貴妃一眼,鼻子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劉貴妃嚇得兩腿一軟,跪倒在地。
趙煦心中對向太后更為反感,和聲對劉貴妃說道:「愛妃有孕在身,快快起來,莫動了胎氣!」
「官家,皇后是一國之母,豈能如此草率,就算要查,也必須有御使在場,這樣也好給朝野一個交待。」
趙煦躺在軟榻上,顯得極為煩躁,此事是皇宮醜聞,他本不想鬧得天下皆知,但向太后說得也不無道理,廢立皇后關係重大,確實需要給天下一個交待。
就這樣,殿中侍御史董敦逸參與了巫蠱案的審查。
歷朝歷代,巫蠱符錄都是皇宮大忌,凡被查出者,當事人不是被賜死就是被廢,從無幸理!
孟皇后一案其實沒什麼好查的,聽宣夫人燕氏、陳迎兒、王堅等人雖然死不承認孟皇后以巫蠱害人,但當場從福寧宮查出的布偶符水,還有法端當場畏罪自盡,這已經是最有力的人證物證。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得到最終調查報告後,哲宗下詔廢後,令孟氏出居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靜妙仙師,法名沖真。
燕氏、王堅、陳迎兒等三十人全部賜死。
法端所在的上清宮查封。
這道詔書一出,十分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本以為會極力阻止的向太后銷聲匿跡了,她如同一隻蜘蛛一樣,退到了皇宮這張大網的深處,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此事反而在朝堂上引發了強烈的震動,李清臣、許將、曾布、黃履等人一齊到寶文閣求見。
眾人行過拜禮,李清臣立即開口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向賢淑,朝野皆知,如今雖查出巫蠱之事,想來皇后娘娘也只是受人蒙蔽而已,陛下不應以此廢後!」
許將立即接著道:「陛下,符水您不是沒喝嗎?法端以邪法害人,這不是沒人受害嗎?陛下福澤深厚,邪法符咒豈能奈何陛下?皇后一時受人蒙蔽,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陛下何不原諒皇后娘娘一回……」
這都什麼話?真不知道許將是來勸趙煦的,還是來啜火的。曾布一看趙煦臉色越來越黑,悄悄扯了扯許將的衣裳後擺。
「陛下,皇后自入宮以來,謹守本份,從未有失德之事傳出,朝野……」
趙煦突然打斷曾布道:「朕待皇后有禮,不意其所為如此,巫蠱之事乃朝野大忌,難道她身為皇后竟然不知?朕日夜怵惕,至為之廢寢食,今日之事,誠出於不得已,眾卿無須再多言,退下吧!」
李清臣等人面面相覷,無奈只得退去!
然而雪片般的奏章隨即鋪滿趙煦的案頭,無不是勸阻趙煦廢後的;
御使陳次升認為,事關皇后廢立,由內庭主導審查結案,殊為不妥,若是其中有冤情,恐陛下成萬世笑柄,因此,此事應交外庭審理。
御使董敦逸說道:廢後當日,東京陰雲密佈,終日不見陽光,此乃上天不欲廢後……
或許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他們只能以此相勸,但這卻更激怒了趙煦,董敦逸作為案件的審理者,卻拿出這麼荒謬的理由來為受審者開脫,豈不是把朝廷法令視同兒戲?
大怒的趙煦下旨將董敦逸遠貶嶺南,朝廷才總算安靜下來。
章惇在廢後事件上很少說話,結果舊黨直接將廢後一事歸結為章惇與劉貴妃內外勾結,陷害孟皇后,朝野之間這種流言不脛而走,越傳越邪呼!
其實這哪跟哪啊?
孟皇后雖然是高滔滔強加給趙煦的,但她本性內斂,從不干涉政事,也沒那個能力干涉,新黨從未想過要對付她;
或者說,孟皇后從來沒被章惇看在眼裡過,更不認為這個本性懦弱的女人能成為自己的對手。
章惇正在佈一個大局,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他根本沒心思去理會孟皇后,如此而已。
從心裡上說,楊逸不願承認自己踏上了遼國土地,燕雲地區自古就屬於中願漢人,但現在,它確實被遼國佔據了百年之久;
楊逸一路行來,所見到的也大多是漢民,他們穿著打扮與中原漢人並無不同,若不是城頭豎著遼國大旗,你甚至懷疑自己還沒走出宋境。
黃昏時分,使團一行到達涿州,涿州留守蕭德先親自迎出南門,這是個四十多歲的遼國貴族,除了衣飾有所不同外,他彬彬有禮的儒雅之態,充分說明了他受漢文化影響甚深。
楊逸本以為有正使李光同在前面頂著,自己只需寒暄幾句即可,不想蕭德光對他非常感興趣,寒暄之後由衷地感歎道:「楊學士不愧是一時之俊傑,英姿勃發,相貌堂堂,年不滿弱冠便奪得殿試第一,重修神宗實錄不說,提出的紹聖新稅制、為人所不敢為,著實令人萬分欽佩。」
「蕭大人說笑了,在下年輕識淺,徒有虛名罷了!」
楊逸嘴裡謙虛著,心裡卻像打翻了五味瓶,從蕭德光的話可以得知,他對大宋的事情十分瞭解;
而大宋的官員多數只關心自己、關心內鬥,對外界的變化漠然置之,這種反差蘊含著極大的危險!
別人一直在觀察你、研究你、學習你,而你卻對別人一無所知。
造成這種形態與中原文化的優越性有關,但也正由於這種優越感,便得中原朝廷習慣性的鄙視四周的鄰邦,更別談去模仿學習了;
千年以降,趙武靈王只有一個!
蕭德光對李光同只是禮貌的客氣,而對楊逸卻顯示出了極大的熱情,這和在宋境的情形剛好翻了個蓋兒,楊逸暗暗好笑。
回城的路上,蕭德光一直謙虛地向楊逸請教紹聖新稅制的事情,楊逸能感到李光同有些不悅。
楊逸無所謂,紹聖新稅制不是什麼秘密,他倒不介意與蕭德光聊兩句。
隨蕭德光一同出迎的指揮使顧三石,冷眼打量著楊逸身後的兩百護衛,再看看正在友好交談的蕭、楊二人,一抹嘲弄的笑意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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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昊遠站在夏日寒風中感歎:天涼好個秋!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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